刘慧明张大嘴巴啊了一声，“啊，在我？”

周世德见他没有生自己的气，便鼓足勇气道，“督公有所不知，自从隆庆开关以来，大明和蒙古诸部就开放了十三处互市，咱们大同就有红门口和威远堡两处互市，大明和蒙古每年九月在此互市，各取所需，以前需要靠抢的东西现在可以买得到了，冲突自然少了许多。”

说到一半，他又看了一眼刘慧明，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便接着说道，“不过今年却不同了，这些鞑子去年就没有到此互市，他们都跟随东虏贝勒阿巴泰入关劫掠，本想做五无本的买卖，不料却遇上了督丞，螺罐山一战，鞑子劫掠的财物又被抢了回去，落了个两手空空。”

刘慧明听他说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他面前比了一个手指节，笑道，“你说错了，螺罐山一战，我们只抢了一丢丢，大部分还是运出去了的。”

周世德道，“可能是虏酋把损失算在了他们头上，抢了他们的劫掠之物也说不定，反正他们就是空手而归了。”

刘慧明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周世德道，“很简单，他们只要抢到了东西，一定会拿到互市上来卖的，今年却没有东西流出，就足以说明问题。”

刘慧明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周世德又道，“不仅如此，后来，督丞又抄了宣府，关闭了张家口，断了他们的另一条生路。”

刘慧明笑了笑，道，“这么说来，我确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啊。”

周世德说到了兴头上，索性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不仅如此，这一次督丞驾临大同，吓得那些走私的商贾纷纷逃窜，鞑子本就已经雪上加霜，如今最后一条财路也没有了，他们除了靠抢掠，已经没有其他活路了。”

刘慧明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听明白了，按你的意思，我还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我感觉就像孙悟空推倒炼丹炉一样，最终还是要我自己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啊。”

周世德嘿嘿地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刘慧明自我检讨道，“按你的说法，我一共有三条罪状，一是在通州劫了他们的赃物，让他们没发到财。二是掐断了宣府口岸，让他们没了温饱。三是吓跑了大同的商贾，直接让他们没了活路，是不？”

周世德眼里现出一丝惊恐，又要下跪请罪，却被刘慧明拦住了。

刘慧明让他重新坐好，看着他的脸意味深长地道，“其实你说的的情况我很认同，鞑子和流寇一样，光靠封堵是没用的，打完这一仗，还得开关互市才行。”

周世德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刘慧明笑道，“打仗归打仗，互市归互市嘛。”

周世德还是有些懵逼。

刘慧明耐心地解释道，“打这一仗是因为他们已经开启了战端，我们不得不应战。为了以后少打仗，甚至不打仗，咱们这一次必须把他们打到生活不能自理，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以后再谈互市的时候才能把握主动权。”

周世德总算明白了

刘慧明又交待道，“我看你这么熟悉蒙古的情况，想必在蒙古那边有些关系吧，我有一个新的互市方案，等到打完仗以后就会公布出来，现在可以提前透露给你，你也可以给我提提意见。”

周世德见他拿自己当心腹，不由得心中一震，噗地跪在地上，大声道，“督丞知遇之恩，末将没齿难忘。”

刘慧明把他扶起来，温言道，“首先，我想把互市改为一月三次，就逢七日吧，每月初七、十七和二十七都是互市日。其次，要对互市的部落进行甄选，换句话说就是准入制，大明这边，我会办法一些勘劾给商行，持有勘劾的商行才能进入互市、蒙古那边，我们一样会给与勘劾，只有与我大明睦邻友好的部落才能得到，他们要想加入，必须得到批准才行，至于要怎样才能批准，我还没想好，一会儿再听听你的意见。

第三，再成立一个总理互市衙门，专门管理互市，这个衙门的长吏叫总理，必须由我们的官员来当。在总理下面曾设若干监理，所有持有勘劾的商行和部落都可以派一个代表担任监理。

第四，如果在互市的时候遇到了纠纷，就由互市衙门进行裁决，由监理进行表决，超过八成的人赞成则直接惨绝，超过半数不足八成的人赞同则由衙门总理一言而决。至于如何裁决，以何依据裁决，我也没有想好，一会儿也要听听你的意见。”

周世德有些懵逼，刘慧明又解释了一半，他又捋了好半天才明白其中奥义，对他的构想佩服得五体投地，“督公深谋远虑，末将当真是拍马难及啊！”

刘慧明笑着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道，“这只是一个构想，具体细则还需要你来完善才行。”

周世德再次跪倒在地，拍着胸脯道，“督公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这事以后肯定是文鼎吉来负责，但他现在不在，刘慧明想了想，决定暂时交给卫德敏来负责，他这段时间和自己交流得比较多，也有建功立业的想法，他不妨先给他一个机会。

卫德敏很快来到了帐中，刘慧明让周世德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卫德敏听完，喜道，“都说督公庙算无双，学生今日终得一见矣。”

刘慧明看了看他，问道，“我准备把前期的筹备工作交给你和周千户一起来做，你意下如何？”

卫德敏一喜，随即又犹豫起来，做了这事他就不可能上阵杀鞑子了，唉，纠结啊。

刘慧明见他游移不定，问道，“怎么了？你不想为你父亲筹备军饷了吗？”

卫德敏怔了怔，不解其意。

刘慧明叹了口气，道，“有了互市就有货物出入关口，你设个钞关就可以收关税了啊。”

卫德敏豁然开朗，一拍手，道，“啊，对，对，督丞之言让学生茅塞顿开啊，学生定不辱命！”

刘慧明道，“好，那就这么定了，至于税额怎么定，就交给你们了。不过，收上来的关税不能全归你们巡抚衙门，朝廷也要分润部分才行，就暂定六四分账吧，朝廷六，巡抚衙门四。”

卫德敏心头一凉，还是同意了这个方案。

刘慧明看了一眼周世德，道，“他们的饷银由你们发。”

卫德敏心中再次一凉，但一想到这些人本就归属大同巡抚他们里管辖，也就接受了。

刘慧明又道，“总理衙门工作人员的薪俸也由你们发放。”

卫德敏无语了，心道你抽的是干股吗？

他想到了姜瓖，问道，“姜总爷和王督丞所部的饷银也由我们发放吗？”

刘慧明摇头道，“不用，他们的饷银由朝廷发放。”

他在大同玩的就是平衡之术，他既要防备姜瓖攫取军权，又要防备卫景瑗和王继谟以忠君爱民为由不听他的调遣，因此才把军队分成三部分，控制军队最主要的手段就是钱粮，他怎么可能把这个权力交到卫景瑗一人之手呢？

卫德敏终于松了口气，却听刘慧明问道，“姜瓖明天要去打头阵，现在准备得怎么样了？”

卫德敏道，“学生来之前路过他们的营地，他正在召集将校开会。”

“嗯，好！”刘慧明拍了拍手，“咱们去看看。”

姜瓖一回到前军大营，姜建勋和方三等人就急不可耐地抱怨起来，“大帅，咱们怎能甘冒奇险，去诱敌呢？”

姜瓖眉毛一竖，重重地哼了一声，训斥道，“休得多言！刘公一到大同就为尔等发了欠饷，又为我等分了土地，于咱们大同的将士们有天大的恩情，今日听督丞之言，他欲为朝廷永绝后患，我等食君之禄，岂能不忠君之事？”

经过姜瑄的开导，姜瓖已经不抵触刘慧明了，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努力为刘慧明效忠，营造一个忠臣良将的形象。

二哥说得好——只有自己做大了才有择主的本钱，自己现在就是要做大。

姜建勋迟疑道，“可是……”

“没有可是！”姜瓖厉声喝道，“我意已决，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抢得头功。”

姜建勋等人无奈，只得顺从了。

姜瓖和他们说了一些战术安排，又召集所有营级以上的将领开会，传达作战部署。他们以前是不开会的，这也是他跟刘慧明学的本事。

刘慧明来到前军大营时，姜瓖正在做最后的战斗动员，见他来了，忙住了口请他讲几句。

刘慧明也没推辞，来到前面首先宣布了奖惩方案，“士卒杀一人者算三等功，升一级。杀五人者算二等功，升两级。杀十人者，算一等功，升三级。杀敌人头领者，算特等功，升五级，再赏银五百至一千两。将校率部获胜者为三等功，杀一对等敌将者为二等功，杀高一级敌将者为一等功，杀敌酋者为特等功。”

众人一听，心思很快活泛起来，刘慧明看了一眼姜瓖，笑道，“你这次要是能阵斩一个虏酋，我就为你上表封爵。”

众将纷纷鼓噪起来，姜瓖微微一笑，拱手道，“请督公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刘慧明接着道，“接下来颁布惩罚机制：一，畏敌不前者，斩！二、临阵脱逃者，斩！就这两条，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众将齐声道，“明白！”

刘慧明又大声道，“这一仗具体怎么打都由姜总说了算，我不管，我要的是你们取胜的结果，你们能不能做到？”

众将齐声道，“督公放心，我等定不辱命！”

姜瓖又带着众人连喊了三遍。

刘慧明才道，“好，我看你们气势如虹，这一仗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我也就放心了。你们也放心，这一仗不论输赢，你们只要英勇杀敌，我一定不吝赏赐，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

最后，姜瓖总结道，“传令全军携带三日口粮，明日卯时用饭，辰时兵发杀虏堡，解救王总督。”

“是！末将领命！”众将见主将计议已定，便不再言语，分头去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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