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堂上济济一堂,大同文官武将均已到场,刘慧明故意问卫景瑗道,“王总督呢,有没有信息送过来!”
卫景瑗顿时懵逼了,心道,年轻人,你才是这里的老大呢,第一手的情报当然是送给你了,你问我干嘛?
刘慧明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心道你不是要去支援辽东吗?现在自己的门前都积了雪了,你还不各扫门前雪吗?
张家玉适时禀报道,“据午前送来的塘报,王总督昨日正在巡视得胜堡,今日想必在杀虏堡了吧。”
刘慧明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厮不会这么点儿背吧?
王继谟能力一般,正是好下属的人选啊,自己不可能把他弄没了。他死了不打紧,要是崇祯又给他派来一个强硬的总督,那就麻烦了。
一想到此节,他顿时紧张起来,问下首的姜瓖道,“姜总兵,你久居边关,对底下各城各堡想必很熟悉吧?杀虏堡防御工事如何?”
姜瓖一个头两个大,他虽然很能打,但却是从榆林调过来的,这一年多大同难得太平,他也懒得出去,一直待在大同没挪窝,对底下的防御情况几乎是两眼一抹黑。
“末将……末将只去年巡视过一次边防,杀虏堡防御工事完善,今年料想无事。”
姜瓖说得磕磕巴巴的恶,刘慧明一听就知道他在撒谎,又转头问卫景瑗道,“姜总兵平时负责训练士卒,专研兵法,对底下各堡的防御工事不是很熟悉。卫巡抚,你身为文官,上马管军,下马管政,想必对底下的情况很了解吧?”
卫景瑗大汗不已,心中暗自腹诽道我要是能做到“上马管军,下马管政”可就好了。
他和姜瓖一样,也是去年刚上任的,但他混得可比他惨多了,姜瓖不鸟他还是客气的,刚去见了阎王的永庆王连他的随从都敢杀,他哪还有威信可言?但他又不甘心做傀儡,因此这一年多他尽顾着打嘴炮了,根本没有去巡边。
不过,作为一个文官,卫景瑗虽然没去实地考擦,但是书面工作还是做了不少的。只稍作整理就侃侃而谈起来,“阁部垂询,下官自当知无不言。杀虏堡原名杀胡堡,建于嘉靖二十二年,隆庆六年又包砖加固,此后共经受了鞑子多达八十余次围攻,五次被攻破,最近的一次是崇祯七年。崇祯八年又重新修筑,此后再没被攻破,最近一次被围攻是十三年,苏尼特部、四子部猛攻七日未果后撤围而去。”
刘慧明不得不佩服这个时代的文人,就算是纸上谈兵也是精英级的,赞道,“好,好,不错!”
刘慧明心道,你书背得倒是不错,道,“王总督许久未有消息,我怀疑他被围在堡里了,既然卫巡抚这么说,那肯定就没事了。”
卫景瑗愣了愣,旋即明白了这是刘慧明在甩锅,忙把锅又甩了回来,“既然督师大人怀疑总督被困,当尽快派遣斥候打探军情,率大军援救才是。”
刘慧明正要说话,何欢急冲冲地掀帘而入,小声在刘慧明身边耳语了几句,“大人,泰森的人送来情报,四子部等三部联军将于近日攻打杀虏堡。”
泰森是腾吉泰的别号,刘慧明见他的名字里有个“泰”字加上他又长得强壮无比,就给他取了个外号泰森。自从和刘慧明结交以来,他一直源源不断地位他提供塞外的情报主要,这一次三部一集结他就知道了。
何欢说完,又把一张小纸片放到案几上,道,“这是敌情图。”
刘慧明点点头,让他下去歇息。
刘慧明挥了挥手里的情报,得意地道,“这就是我召集大家来议事的目的,本督刚得到线报,昨日蒙古鞑子已到杀虏堡六十里外扎营,现在正在围攻杀虏堡,若王总督刚好在堡里,怕是已被困在里面了。”
“鞑子寇边?”卫景瑗大惊,“下官愚钝,竟从未与闻!”
刘慧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战场上兵马未动,情报先行。你们也是久经沙场之人,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卫景瑗还没说话,姜瓖却早已石化了,暗赞道,“这刘和尚果真深不可测啊!”
不等刘慧明把鞑子的行军图讲完,卫景瑗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朝刘慧明深深一揖,声色俱厉地道,“军情入伙,救援刻不容缓,请大人速速发兵!”
刘慧明心说老子要你教吗?你一会儿让我去救援辽东,一会儿又要去救援杀虏堡,你脑子进水了吗?
卫景瑗见他不说话,又准备开口来个强烈建议了。
刘慧明摆了摆手,让他坐下,道,“此去杀虏堡虽只有一百六十里,骑兵旦夕可至,要救援是很轻松的。但敌我情况不明,还是先侦查一夏再说吧。”
卫景瑗还要再说话,张家玉抢先一步站出来反驳道,“督公此言有理。”
卫景瑗颇为不满地道,“督公在上,救兵如救火,耽搁不得啊。”
张家玉又提醒道,“督公不可冒进,小心鞑子的陷阱。”
卫景瑗又道,“在大明境内作战,何来陷阱一说。”
张家玉感觉在对牛弹琴,只得解释了一遍,“我说的陷阱并非深坑,而是阴谋诡计,咱们步兵多于骑兵,若轻敌冒进,中了鞑子的埋伏,绝无生还的可能。”
张家玉的意思很明确,大明官军步兵多,骑兵少,用步兵对抗骑兵,赢了追不上,输了跑不掉,大明现在家底薄弱,可经不起折腾了。
二人唇枪舌战了一番,虽然卫景瑗声色俱厉,但姜瓖却是站在刘慧明一边的,他也只有干着急。
申时,派出去的侦察兵终于回来复命了,“报告督公,蒙古鞑子围攻杀虏堡,王总督被困。”
事情终于确定了,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刘慧明问道,“敌人兵力如何部署?”
侦察兵又从怀里摸出一份草图,恭恭敬敬地呈上,“回先生的话,这是标下汇同几个同伴粗略绘制的敌情图,请大人过目。”
刘慧明一听他叫自己先生,就知道此人乃是白杆老兵,当即放心了不少。
接过情报看了看,刘慧明拿出何欢给的敌情图两相对比,发现所差无几,才放下心来,道,“好了,敌情已明,咱们商量一下出兵事宜吧。”
刘慧明让无关紧要的人到大堂外候着,仅留下卫景瑗、姜瓖、商石敬、张家玉四人开小会。
刘慧明看着三人,笑道,“现在都是能做决定的人了,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姜瓖首先表态道,“禀督师,末将愿率本部人马前往救援!”
商石敬也不甘示弱地道,“末将也愿往!”
刘慧明看了看卫景瑗,问道,“卫巡抚有何意见?”
卫景瑗虽有杀敌之心,但从未上过战场,哪有什么主见,只得随大溜道,“下官谨听督丞安排。”
刘慧明又问张家玉,“元子,你以为咱们该如何救援?”
张家玉初入仕途,又年轻气盛,才不管高层的门门道道呢,第一个开口道,“鞑子此次扣边,以四子部人数最众,学生以为,当以击溃四子部为主,只要四子部溃败,其余两部自然退兵。”
刘慧明点点头,随即又摇头道,“可是四子部是中军,有阿巴嘎部和阿巴哈纳尔部左右护卫,要想突袭中军何其难也!”
卫景瑗又道,“不如趁鞑子攻城之时与堡内守军内外夹击,必大破寇虏。”
刘慧明看了看姜瓖,姜瓖不置可否,说了一句很光棍的话,“不论两位上官筹谋如何,末将都遵令而行。”
遇到这种情况,按照以前的经验,大伙都是猫在城里挨揍,鞑子要是累了自然就会退兵,要是万一破了关隘大不了舍身成仁,但是眼前这个督师大人年轻气盛,绝不会听信这个意见的,自己何必要触他的霉头呢。
卫景瑗和张家玉又过了几招,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刘慧明也烦了,他本来就不会打仗,这样的军事会议开起来真是一点儿意义都没有,当下一会儿手,不悦地道,“算了,不讨论了,兵无常态水无常形,传令全军,明天寅时用饭,卯时开拔,到了之后见机行事吧。”
商石敬如蒙大赦,“是,末将这就去准备。”
“等等!”刘慧明摆摆手,“此战,本督亲率姜总兵,商将军出战,着卫巡抚率本部人马驻守大同,为大军守住后方。”
“下官遵命!”卫景瑗愣了愣,他本独领一军和蒙古鞑子拼个你死我活的,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你不要觉得我冷落了你,”刘慧明见他一脸的落寞,忙安慰道,“上阵杀敌固然痛快,但是镇守大后方责任重大,汉之萧何、国初之李擅长干的都是这个工作,本督见你老成持重,才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你可不能掉以轻心。”
卫景瑗见刘慧明把太祖都搬出来了,只好打起精气神,坚定地道,“下官定不负大人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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