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指控吴昌时第十五条罪状——谋害翰林院庶吉士张溥”,金师爷掷地有声的声音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张溥在士林的名气极大,不仅因为他是复社领袖,还因为他代表一种精神,他虽是妾婢所生,却自幼苦读、发愤图强,他七录七焚的读书方式更是广为世人传颂,就连崇祯皇帝都对他刮目相看,假以时日,他又是一个刘宗周、黄道周一般的人物。
然而,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的名士前年却不明不白地死了,年仅四十岁,令人扼腕叹息不已。
然而,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就连张溥的家人对此都讳莫如深,不料今日在这公堂之上却被锦衣卫抖了出来。
“啊!”百官嘘声大作,连太子和定王、永王都惊诧不已,太子沉声道,“骆爱卿,此项罪名关系重大,你可有确凿证据?”
“有!”骆养性点点头,“经臣多方查访……”
“好,那就继续吧”,太子本想阻止,但想到前几天才被父皇训了一顿,可不能再耍威风了,只得一挥手故作大度地道,“审判继续。”
“十四年五月初七日夜,前翰林院修撰太仓张溥同犯官吴昌时、前内阁首辅周延儒同在淮安运河一小舟上盘桓饮酒,致使张溥当夜腹痛而亡。经仵作验尸,张溥死于水银中毒,而其最后一次用饭即是同吴昌时单独饮茶。经查,吴昌时曾于五月初三遣家仆廖四往淮安金满堂药铺买药,并购得水银四两。”
场上一片喧哗,但让他们更加震惊的是此案出现了一个大人物——前内阁首辅周延儒。
金伟昌伸手压了压,示意众人保持肃静。
但他的威信明显不够,众人仍然肆无忌惮地讨论着。
黄道周见状,猛地一拍手里的惊堂木,大喝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值守的胥吏也跟着吼了几嗓子,众人才渐渐安静下来。
金伟昌正了正衣冠,直接下了结论道,“经查,原翰林院庶吉士张溥为犯官吴昌时所害。”
不等众人回味,骆养性突然厉声喝道,“带证人廖四上堂。”
随着金师爷抽丝剥茧,张溥的书童、家人、当时的船工等都一一上前作证,特别是船工在船里捡到一个装水银的小瓷瓶,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张溥和周延儒,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怀疑吴昌时和周延儒罪责难逃。
“哈哈,哈哈哈”,众人正在惊讶中,吴昌时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是我干的,哈哈,是我干的。”
黄道周早已愤怒不已,听到吴昌时放声大笑,再也抑制不住愤怒,厉声问道,“犯官吴昌时,你为何要毒害张溥?”
“哈哈,张溥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该死,该死!”吴昌时旁若无人地大笑,“宜兴能复起,他以为他是首功,还大言不惭地指挥这指挥那的,他不死,宜兴怎么做官,哈哈,死得好,死得好啊……”
“我操,果然如此啊!”刘慧明碰了碰身边陈沅,道,“今天的戏够精彩吧?”
哪知旁边全无反应,刘慧明转头一看,发现她早已石化了。
而吴昌时还在那里像个复读机一样念着,“宜兴也说过,天如死,吾方好做官!吾方好做官,好做官啊,哈哈哈……”
“轰……”在场的人再也忍不住沸腾起来,如果前一次金伟昌无意间提到周延儒,众人还能用他只是同席饮宴者来安慰自己,但吴昌时此话一出口,周延儒的嫌疑再也洗不清了。
刘慧明早已知道此案的结果,此刻自然是最淡定的一个。他又用力碰了碰陈沅,想把她唤醒,哪知她就像个雕塑一样哐当一声侧翻过去了,随即一声传来娇叱。
百官闻讯纷纷转过头来,就见一个小个子男子趴在地上,方巾已经掉落,那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却显得格格不入,分明是个女子嘛,而且还是个美女。
陈沅趴在地上,臊得满脸通红,见所有的目光都向她投来,吓得手忙脚乱地包好秀发,慌里慌张地藏到刘慧明身后,身子早已如筛糠一般。
刘慧明地扫视了一眼众人,尴尬地笑了笑,道,“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们。”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质疑,“啊,怎么有女子入内?”
刘慧明故作矜持地四下看了看,莫名其妙地问,“哪里有女子?”
“哼,掩耳盗铃!”
刘慧明就当没听见,继续稳坐钓鱼台。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哼,刘司马,你竟然藐视朝廷规制,私自带女子入公堂,老夫要参你一本!”
刘慧明寻声望去,见黄道周对自己怒目而视,刚才说话的人正是他。
刘慧明讪讪地笑了笑,道,“法无禁止即可为!黄少卿明鉴,陛下当日下旨,里面写明了所有人都可以旁听,也没说不能有女子来旁听啊,因此我虽然带女子入公堂有些突兀,却并不违法。”
黄道周被刘慧明一句话噎住了,崇祯起草这道圣旨时他和刘慧明就在现场,想不承认都不行。
只是圣旨里的意思可以这么理解吗?
老黄有些糊涂了。
突然,一个大嗓门厉声骂道,“混账,糊涂!”
刘慧明抬眼一看,见是自己的上司冯元飚。
冯元飚一脸怒气,站起身来指着刘慧明破口大骂,“你这竖子,竟敢带女子到庙堂上来,老夫,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说罢,撩开袍子就要往刘慧明面前冲来。
刘慧明忙站起身,一手把陈沅护在身后,一手抓起椅子护在胸前,如果老冯头没长眼睛的话,他就会直接装在椅子上。
两个兵部的官员见状连忙拉住他,口里还劝道,“本兵大人息怒啊,息怒啊!”
现场群情激奋,几个火气比较大度要冲到他面前了,陈沅吓得花容失色,缩在他背后瑟瑟发抖。
戴涛见状,生怕刘慧明吃亏,忙带着两个采风官赶了过来,刘慧明瞪了他一眼,让他稍安勿动。
刘慧明朝众人拱拱手,道,“既然你们有旨不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走总行了吧?”
“混账,竖子!”冯元飚仍然大骂不止,“你扰乱公堂,还血口喷人”。
刘慧明团团作揖,道,“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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