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杠上了

屋里四个人两个坐着，一个跪着，实在有些辣眼睛，崇祯看了刘慧明一眼，示意他解决这个问题。

刘慧明也不客气，把脸一沉，佯怒道，“你们一位是朝中重臣，一位是名满天下的大儒，陛下赐座乃是对你们的恩赐，如何敢辞也？”

骆养性闻言忙道，“谢陛下赐座。”

言毕一骨碌爬起来，就像刚入学的小学生，恭恭敬敬地坐在绣墩上。

黄道周还是不肯入座，直言与礼制不合。

刘慧明气得直翻白眼，不悦地道，“黄先生，你连一个座位都要和陛下争执不下有这样的争执意义吗？你这样做虽然全了自己的名节，但把陛下以及朝臣的脸面放在哪里？”

黄道周闻言眼珠子一瞪，便要开启鸿篇大论。

刘慧明忙摆手制止道，“不要说那些，今天陛下宣你入朝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不是来听你的教诲的，你只有把这件事情做好之后，陛下才会听你的劝谏。”

黄道周强忍住心中的怒意，冲崇祯一拱手长揖到地，“草民遵旨。”

崇祯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刘慧明插话道，“黄先生现在可以入坐了吧？”

“草民不敢妄废礼制！”

刘慧明气得嗓子都冒烟了，心道你这尊的什么旨？

见黄道周丝毫没有入座的意思，刘慧明也不着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看了看崇祯和骆养性二人一眼，三人都闭口不言了。

黄道周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崇祯的圣旨，抬头一看，见三人都睁大眼睛瞪着他，顿觉莫名其妙。

刘慧明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心道哥今天就跟你杠上了，哥要看看在你心中到底是礼制重要，还是国事重要？

黄道周有些犯难，但他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虽然明白崇祯是好意，但他可不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安逸可以置国家法度与不顾的小人。

黄道周再次一拱手长揖到地，大声唱道，“请陛下宣旨。”

崇祯看了一眼刘慧明，刘慧明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黄道周又唱了一遍，“请陛下宣旨。”

崇祯仍然不发一言。

黄道周没办法了，只得长跪在地，道，“陛下既然有事差遣草民，为何不发一言？”

崇祯示意刘慧明回话。

刘慧明道，“黄先生，陛下宣的旨，你真的会去做吗？”

黄道周一愣，道，“陛下旨意只要于国于民有益，草民自会去做？”

刘慧明又问，“那要是于国于民有害呢？”

黄道周脱口而出道，“草民不敢奉诏。”

刘慧明又问，“那要是于国于民既无益也无害呢？”

黄道周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刘慧明盯着他，坐等他的回答。

黄道周想了一会儿，道，“陛下乃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发这样的旨意？”

刘慧明不依不饶地道，“假如陛下就是发了呢？”

黄道周早已想好了答案，道，“只要不是于国于民有害，草民自当遵旨。”

刘慧明哈哈大笑，道，“陛下尊敬你的学识人品、体谅你年老体弱，赐你君前就坐，于国于民有害吗？”

黄道周鼻子一酸，对着崇祯拜了又拜，哽咽道，“陛下体谅草民，草民不敢不尊。”

说罢，缓缓地起身，在绣墩前恭恭敬敬地坐下。

“这就顺眼多了嘛！”刘慧明和崇祯对望一眼，不由会心一笑。

刘慧明喝了口茶，又拿起那道圣旨，对骆养性道，“骆指挥使，陛下已经让你查清了吴昌时、范志完等人结党营私的罪证，目下正要你以此案为契机落实这道圣旨的精神。”

骆养性忙面向崇祯跪下，大声道，“臣遵旨。”

刘慧明看了看黄道周，道，“石斋先生，陛下知你乃是大明铁骨铮铮的诤臣，已决议任命你为大理寺少卿，专司厂卫之狱。过几日，骆指挥使把卷宗整理完毕之后，就会代表皇上向你发起御讼，你能公平、公正、公开、依律审理此案吗？”

黄道周猛地起身，跪伏在地，大声道，“陛下差遣，臣定不辱命。”

崇祯点了点头，道，“黄卿快快请起，且听刘先生继续说下去。”

黄道周这下不矫情了，很快坐回座位上，恭恭敬敬地等着刘慧明说话。

刘慧明道，“俗话说锣不敲不响，理不辨不明。陛下深感大明朝廷吏治败坏、朝臣人浮于事、夸夸其谈，特意开了这个先河，就是希望原告锦衣卫、被告吴昌时能在你这大理寺少卿面前做一个公平公正的辩论，不仅让世人都知晓吴昌时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要让世人知道锦衣卫以后是依法办事，还要让百姓知道你这大理寺少卿是不是像世人传言的那样既贤且明，是不是做到了公平、公正、公开，是不是依——律——断——案。”

刘慧明再次强调“公平、公正、公开”三原则，着重强调“依律断案”，主要是为了提醒黄道周，这老头满脑子都是圣贤之道，恐怕没多少《大明律》的概念。

黄道周见刘慧明故意针对他，把脖子一梗，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依律断案。”

崇祯淡淡地嗯了一声，见黄道周全程不跟刘慧明直接交流，不禁皱了皱眉。

刘慧明又补充道，“这一次审判我会让报社的采风全程旁观，然后一字不漏地登在邸报和《京报》上，到时候你们的一言一行都会展示给世人，你们可要想好了再说，想好了再做。”

刘慧明公然质疑黄道周和骆养性的人品，让黄道周很是恼怒，但又不好发作。

刘慧明才不管他呢，看着骆养性，继续道，“今天是六月十五，你们六月二十之前必须全部调查清楚，必须人证物证俱全，然后向大理寺提起御讼，也就是说你们只有不到五天的时间了。”

骆养性一拍胸脯，“下官保证不辱使命。”

刘慧明看着黄道周，道，“黄少卿，骆指挥使把诉讼材料交给你之后，你也只有五天时间，六月二十五必须开庭审理，三天之内必须审完，审完之后的三日内必须定案。”

黄道周早已从刚才被质疑的愤怒中恢复过来，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辱命。”

刘慧明又道，“不过，如果吴昌时或者锦衣卫这边有一方对审判结果不满，他们都有权向凌正卿提起再审，如果凌正卿推翻了你的审理结果，你的面子恐怕就不好看了。”

两人都是一惊，心道你这人好深的算计。

刘慧明才不管他们的小算盘呢，继续说道，“凌正卿会把最终的审理结果呈报给陛下，陛下原则上是不会改动的。”

崇祯嗯了一声，道，“朕之前就下过旨，对于大理寺的审判结果，朕每月只有一次改动的机会。”

刘慧明补充道，“以后所有的判词都会发到报上，接受世人的监督。到底孰是孰非，孰忠孰奸，世人自有公论。”

刘慧明这番话信息量有点儿大，里面有很多弯弯绕，二人想了很久才理出思绪。

哪知他们才理出头绪，刘慧明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们在审案的整个过程中不得刑讯逼供！”

“这……”骆养性终于犯了难色，看了一眼崇祯，见崇祯并未出口阻止，只得答应了，“下官遵命！”

黄道周也有些迟疑，刘慧明解释道，“其实审案不一定都要用刑的，你们不妨想想，倘若吴昌时被刑讯逼供了，到时候在大理寺的大堂上，他翻供怎么办？他要说是受不了酷刑才承认的，然后把衣服一脱，上面到处都是伤痕，你们怎么解释？凌正卿就算不采信你们的证据也是说得通的！”

骆养性这才做恍然大悟状，“下官明白了。”

黄道周也明白了，颔首道，“不错，刑讯逼供实百害无一利。”

刘慧明吁了口气，转身对崇祯行了一礼，道，“陛下，事情已经说完了，未尽之处，请陛下指示。”

崇祯看了二人一眼，厉声道，“黄卿，骆卿，这次吴昌时一案，上不封顶，下不见底，一定要把朝中党羽连根拔除，还朝堂一个朗朗乾坤。”

黄、骆二人忙下跪行礼，大声道，“陛下放心，老臣一定不负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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