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目睹这一幕,忍不住笑道,“先生连一个粗鄙下人都要调笑一番,真是有趣!”
刘慧明佯作愤怒道,“坐他一会儿板凳就叽叽歪歪的,我不给他出点儿难题,怎么出这口气?”
过了一会儿,小二端来一盆热水,放在刘慧明面前,又递来一根新毛巾,陪笑道,“公子请先用。”
刘慧明用手捧了点儿水洗了手,把毛巾放到盆里汲了水,让香菱把手伸出来,香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道好细心的男人啊。
刘慧明帮她洗了手,把毛巾拧干了递给她,笑了笑,道,“你洗洗脸吧,都快成花脸猫了。”
香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刘慧明转过身去,让她从容地洗脸。
店小二又打了一盆水来,刘慧明自己也洗了脸,又让店小二帮忙把自己背上的脚印擦掉。
香菱忙道,“我来吧。”
说罢,也不管刘慧明的想法,站起来接过小二手里的毛巾,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擦起来。
刘慧明心里受用极了,嘴上却道,“不用擦那么干净,大差不差就行了,反正一会儿回去就换。”
香菱嗯了一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尘土,想想还是算了。
刘慧明看在眼里,不由分说地拿起毛巾帮她擦起来。
店小二早已上了一壶茶,刘慧明接过茶壶道,“你去忙吧,我自己来。”
刘慧明倒了一碗茶水涮了一下茶碗,才给香菱和自己倒上一碗,笑道,“这小店太破了,卫生条件堪忧啊,也不知道干不干净,你要是不想喝就别喝了。”
说罢自己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吁了一口气,道,“哎呀,这么一折腾,我是真渴了。”
香菱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笑道,“奴没那么多讲究的,奴家也有点儿渴了。”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
趁现在菜还没上,刘慧明来到店外看了看街上的情况,四处打量了一下,还是没有发现李力他们,问了几个人也没有结果,只好又回到店里。
香菱问关切地问道,“没有找到他们吗?”
刘慧明点了点头,香菱道,“他们或许已经去万红楼那边了,奴家倒地之前看到他们三个在一起的。”
刘慧明道,“那就看他们的运气了,咱们吃点儿东西再走吧。”
香菱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趁店小二上菜的机会,刘慧明向他打听哪里可以雇轿子,店小二又变成了一个百事通,“先生,这里轿子不多,不太好雇,不过可以坐肩舆。”
刘慧明愣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应该是滑竿,不满地道,“没有轿子吗?那玩意坐着没有轿子舒服!”
店老板为难地道,“先生,轿子是一般富贵之人才坐的,市面上很少,先生刚说有急事,一时半会怕是雇不到。”
刘慧明想了想到,“那就肩舆吧,在哪儿可以雇,你能不能帮我雇一个。”
店小二打包票道,“先生勿忧,此事包在小人身上了,保证吃完饭就有肩舆在门外等着。”
刘慧明问道,“多少银子,你不会宰我吧?”
店小二疑惑地道,“敢问先生,何为‘宰’?”
刘慧明摆摆手道,“算了,你去雇吧,到时候和饭钱一起算。”
香菱在一边看着刘慧明和店老板砍价,觉得有趣极了。
等店老板走了之后,她才对着刘慧明笑着说,“先生真是个有趣的人。”
刘慧明笑着说,“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市井小人?”
香菱摇头道,“非也,非也!奴只是觉得先生既能谈论诗词歌赋、格物致知,又能和小商小贩斤斤计较,真是大雅又大俗,大俗又大雅之人。”
店老板终于把菜上齐了,刘慧明一边用开水烫了筷子和碗,一边自嘲道,“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咱们还是注意点儿。”
他以前跑市场经常下乡,因为吃过这方面的亏,对这些事极为敏感。
“先生真是个细致人!”香菱赞了一声,“奴就没想过这些。”
“病从口入嘛,听说北方现在疫病横行,不得不防啊。”刘慧明看了她一眼,笑道,“吃饭,吃饭,说多了。”
香菱第一次和男子这样面对面地吃饭,感觉很不好意思,不知该怎么下筷子。
刘慧明提醒道,“你忘了你现在是男人了,要像个男子那样大口吃饭,看我的。”
说完就大口吃起来,就像刚从饿牢里放出来一样。
香菱抿嘴一笑,也放下矜持,小口吃起来。
刘慧明一边吃饭一边想着怎么约她梅开二度,街上突然又乱了起来,刘慧明大惊,到外面一看,就见街道上出现了一队队士兵,正挨家挨户地搜索。
刘慧明心道,事情都特么过了一个小时了,现在才来搜捕,还能搜到个毛啊?
回到座位上,刘慧明对香菱道,“官府出兵搜捕逃犯了,估计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一阵子。”
香菱嗯了一声,继续吃饭。
吃完饭,官差也搜了过来,店小二忙迎了出去,“哎呀,是刘二爷来了啊,二爷您请,秦七少爷未到过敝店。”
这个刘二爷生得人高马大,不像衙门的捕快,倒像是土司府的私兵。他面上一道疤痕,显得杀气凛凛,不怒而威。他带的两个手下和他也差不多,寡言少语,两双鹰眼直直勾勾地盯着里面,好像秦缵勋就在桌子下面藏着一样。
三人来回扫了一眼,看到了刘慧明和香菱,刘二爷问道,“他们是何人?”
店小二忙道,“就是一桌食客,都是本地人。”
刘二爷仔仔细细地盯着香菱看了一会儿,道,“这个小兄弟好面熟啊。”
香菱身子震了震,颇不自然地开口道,“刘二爷,好久不见了啊,您愈发精神了。”
刘二爷眼皮一跳,突然想起来了,赔笑道,“原来是凌公子,不知公子几时到的石砫,可见过大公子和二公子了?”
香菱道,“小弟中午到的,被七少爷那事阻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见两位公子。”
刘二爷哦了一声,介绍道,“大公子和二公子一直惦记着公子呢,公子有空的话不妨去看一看他们。”
说完,眼睛在刘慧明身上一扫,问道,“这位是?”
不等香菱说话,刘慧明便答道,“在下刘慧明,初来宝地,正好和凌公子同船。”
香菱也道,“这一次小弟被困在人堆里,多亏了刘公子搭救,否则小弟恐性命不保。”
刘二爷看了看香菱,又看了看刘慧明,哼了一声,“小白脸。既然到了石砫就给我老实点,不能做的事别去做,不能碰的人别去碰。”
香菱脸一红,低头不说话了。
刘慧明心中一凛,随即明白了刘二爷话里所指,看来香菱已经名花有主啊,还好之前那事做得很隐蔽,当下拱了拱手,“多谢刘二爷提醒,在下知道了。”
刘二爷又重重地哼了一声,带着两个手下走了。
出了门,果然有两个人抬了一个肩舆等在店门口,刘慧明算了饭钱,把香菱扶上肩舆,香菱看着刘慧明,小声宽慰道,“方才之事,还望先生别放在心里,小女子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刘慧明笑了笑,“放心,这种事我见多了。”
虽然现在已是末世,天下大乱,但是石砫却是个例外,香菱坐在肩舆上,不时用余光瞟着刘慧明,刘慧明也不时地看看她,相视一笑。
走了差不多一刻钟,二人终于来到和顺街,刘慧明笑道,“早知道这么近,我就把你背过来了。”
香菱红着脸笑了笑,这个年代男尊女卑已到了极致,根本没有男人肯背女人的,而且她还是一个风尘女子,感激地道,“怎能一直劳驾您。”
李力兄妹二人正焦急地等在万红楼门口,一梅站在一边默不作声,脸上一片凝重。
看到刘慧明二人到来,三人都跑过来打招呼,晓春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抽泣道,“公子,晓春以为再也见不到公子了呢。”
刘慧明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怎么可能?鞑子都留不住我,这点儿小事又怎么难得到我呢。”
香菱下了肩舆,一梅赶紧过来扶着,主仆二人有说有笑地说个不停。
刘慧明看到李力在一边傻笑,喝道,“都怪你,要不是你小子要瞧热闹,咱们怎么可能遭此大难,这就叫好奇害死猫,猫有九条命都禁不住好奇,咱们只有一条命,以后可不能这么浪费生命了!”
李力一脸惶恐,哀求道,“公子,小人错了,小人以后都听公子的,公子罚我吧,求公子别赶小人走。”
刘慧明严肃地道,“下不为例!你下次再这样,我就把你赶走!”
香菱一瘸一拐地来到刘慧明面前,主动拉起他手,感激道,“今天真是幸亏先生一路照顾,不奴家今天真是要受苦了。”
说完又抿嘴一笑,艳若夏花。
刘慧明看着这不伦不类的一幕有点儿想笑,“唉,别说了,都是我不好,把你害得这么惨!”
香菱宽慰道,“先生快别这么想,能遇到德华真是缘分呢,德华不要忘了来看望奴家。”
都叫上我的字了?刘慧明心中一喜,“好说,等我把事情做完,三天之内就会来看你。”
“那奴家恭候德华大驾光临。”香菱福了一福,“奴家先进去了。”
刘慧明也只好拱手作别,“后会有期!姑娘好生歇着吧。”
香菱又福了福,在一梅的搀扶下慢慢地向万红楼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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