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九十章高永昌
“如果说以往的设计,都是在构成建筑空间的实的部分做文章的话,那这次我和师兄的院子,更多是在虚的地方做文章。”
“好处首先就是降低成本,方便维护,然后更加高雅和灵动,还有就是格局方便调整,易于变换气质。”
知道好不算本事,能够将之提炼到理论高度,讲出这些道道来,那可就不简单了。
苏油点头:“的确是不错,即便我这外行看来,你们那个院子的美学层次,也要比过去的园林高级。”
“就只有一个问题,院子里水池的面积不小,虽然很浅,但以后家里也一定要有保姆才行。”
易安觉得有些奇怪:“水池和保姆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小孩子掉进去可不得了。”
“哎呀爹爹!”
苏油笑道:“这都结婚了还有什么害羞的,易安音律书画皆精,现在看来,对美学是研究颇深啊……”
“大苏的词作我知道易安你看不上,不过他对美学也颇有研究,还当过一任美术学院的院长。你们肯定有共同语言。”
“他在扬州才得了两块奇石,你们不去看看?”
大苏至扬州,得到了两块奇石,其一为绿色,如冈峦迤逦,有穴达于背;其一玉白可鉴。
大苏很喜欢,“渍以盆水,置几案间”,日日欣赏。
一日苏轼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个梦:“余在颖州,梦至一官府,人物与俗间无异,而山川清远,有足乐者。顾视堂上,榜曰‘仇池’。
觉而念之,仇池,武都氐故地。杨难当所保,余何为居之?
明日以问客……客曰:‘公何为问此?此乃福地,小有洞天之附庸也’。”
又联想到想到杜甫“万古仇池穴,潜通小有天”之诗,便将这两块石头命名为“仇池石”。
仇池山在甘肃,四面陡绝,山上却可引泉灌田,山顶为小舟状,四面斗绝,红岩石壁,是华夏人文始祖伏羲的诞生地。
据载“伏羲生于仇池,长于成纪”,创世时,其妹女娲炼五彩石以补苍天,所余之石弃于仇池。
张敦礼许以韩干所画二马,要他将石头送到汴京城,只为了给自己看一眼。
大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但不干,还先写了一首诗,证明仇池石的归属问题。
序言里写道:“仆所藏仇池石,希代之宝也。驸马以小诗借观,意在于夺,仆不敢不借,然以此诗先之”。
诗里写自己是如何的喜爱这两块石头:“海石来珠宫,秀色如蛾绿……初疑仇池化,又恐瀛州蹙……殷勤峤南使,馈饷扬州牧……盛以高丽盆,藉以文登玉……”
又说张敦礼是多么的讨厌:“一夫幸可致,千里还相逐……风流贵公子,何事夺所欲”。
最后以蔺相如完璧归赵事相比:“欲留嗟赵弱,宁许负秦曲。传观慎勿许,间道归应速”。
一辈子大大咧咧,到老却为了两块石头这么作姿作态,搞得张敦礼都啼笑皆非。
韩干的马啊,不比你的石头值钱?!以此交换看一眼都不行,至于吗?
漏勺笑着对易安说道:“师妹,爹爹这不光是想让你继承老堂兄衣钵。这是害怕我们继续朝北走,要我们去江南看看呢。”
苏油不禁白了漏勺一眼:“就你聪明!”
易安微笑道:“师兄都安排好了,这次来大名看过爹爹后,会下扬州,钟山,常州,去拜会族叔和大小夫子。”
……
苏油自己的事情其实也不少,因此最多就是管好小两口的伙食,然后由他们自由安排活动,中间也抽了半天空,带着易安和漏勺去花斑石采石场玩。
石场对于一般人来说真没什么好玩的,不过对于苏油易安漏勺这种想象力丰富的人,就非常的有趣了。
他们看石头就好像在读画,能够联想到各种题材。
如果题材和图案非常契合,契合到普通人都能明白,那这石板就升值了。
这其实就是一种凭借厉害的想象力捡漏的过程,易安非常喜欢这样的智力游戏。
答应了易安将她挑选出来的两块石板——《寒山霜叶》和《在水一方》做成桌屏送去汴京后,苏油才将小两口送上小火轮,沿着运河去郓州。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苏油也管不到漏勺的安排,二十天里跑完这些地方,其实还挺紧凑的。
线路倒是很舒服,从大名乘坐小火轮,入运河下常州,沿途会经过梁山泊、微山湖、高邮湖,之后还可以逛太湖,还有西蠡河和冩湖,也就是传说夫差为西施修建吴娃馆的地方,和范蠡携西施离开那里的小河。
如今苏颂、苏轼、苏辙离得都近,拜访起来倒是真方便。
回程就更简单,只需要返回下邳,之后就可以乘坐火车回汴京城。
苏油也给三苏准备了不少的礼物,现在北方的东西便宜了,给老族兄准备几条人参几张貂皮,给苏辙二十八娘准备了河北的几匹齐纨几道缂锦。
给大苏的东西,则是自己亲手料理的烧椒酱。
就用上次扬州寄来的那个酱菜坛子!
……
东京,奉圣寺。
这是辽国最大的一座寺庙,乃是辽开泰九年,由世称释迦牟尼转世的圣宗皇帝为母亲萧太后建造。
因寺内供奉七尊巨大的大佛,又称七佛寺,每尊大佛都有专门的宫室陈列,周围都是围绕大佛的佛教泥塑,用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装饰。
奉圣寺里分庞大的东西两宫,居住着五千和尚,他们是代替宗室贵族出家的,因此也属于特权阶层。
寺内僧徒纵恣不法,放债营利,侵夺小民,百姓苦不聊生。
宏大的山门侧面,一名将领模样的男子被几名大和尚堵在侧门外头:“快走!没粮给你!檀越打僧侣的秋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男子被叉得几个踉跄,兀自陪着笑脸:“大僧,上师,俺知道庙中有粮,婆娑岭真是日子难过,好歹接济一些,或者俺们先欠着也行……”
“欠着?利滚利的怕你这穷军汉还不起!快走快走!”
正抓扯间,就听一个声音喊道:“且慢着——”
几名和尚住了手,对着一名穿着木棉袈裟的僧人行礼:“律座。”
僧人是戒律院长老,过来看着狼狈的军汉:“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的叫高永昌,乃是婆娑岭渤海裨将!”那人见事有转机,赶紧拨开众人跪倒在长老之前:“佛爷可怜小的则个,婆娑岭那边,军士匠人们都快没粮了。”
长老说道:“跟我来吧。”
“诶诶……”高永昌连忙跟上:“长老你但有吩咐,小的们一定给佛爷办好!”
长老头也不回朝庙中走去:“你们是军士,匠作,这些该朝廷的事情,你不去求告官府衙门,却来我山门,却是寻错地方了。”
高永昌陪着笑:“长老有所不知,但凡衙门有点办法,我也不至于劳烦佛爷们。”
长老却是摇头:“大辽最重军事,我不信连军士的口粮也敢克扣。”
高永昌说道:“这倒是没有,不过婆娑岭有些麻烦,都是渤海同族沾亲带故,还有,如今世道越来越乱,都不敢舍下家小,于是尽带在身边,每天一睁眼,周围就是几张嘴要等着填啊。”
长老也是一声叹息:“红尘里多磨难,山门也不好得清净了……”
来到禅房,长老命小沙弥取出一沓子的票据来:“这些都是饼券、面券,油券,最早是由京中的商贾们,仿效鹰券发行的。”
“后来萧托辉一场搅扰,不少官员手头紧,便送来典当,寺里前后累积了不少。”
“如今粮价腾贵,商贾们都在囤积粮食,却不愿意按照券上的面值兑换,这就是不讲诚信了。”
“这里的东西全部兑到手,寺里就算给你两成作为酬劳,也足够你们开销到七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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