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功罪
才说到这里,就见到殿外内官张士良疾步而来:“启禀娘娘、官家,韩枢相、晁军机言有西路紧急军情奏报,于合门请旨求见。”
“说了是什么事吗?”高滔滔问道。
“这个……小臣不敢打听,不过听韩枢相说,是北线刘昌祚、童贯发来的请罪折子。”
“啊?”赵煦不禁大急:“他们败军了?”
“呃……倒也不是,晁军机没说下文,小臣也……”
高滔滔对赵煦说道:“哥儿赶紧随士良去吧,揪着他打听作甚?我随后就来。”
赵煦匆匆走了,高滔滔看着赵煦的背影:“咱们哥儿,长大了……”
向太后说道:“是啊,十五了,这几年个头长得快,每年都要制新衣,不然就不合身了。”
高滔滔笑道:“老身不是说这个,刚刚漏勺用自家师妹词作的事情,他如何知晓的?以陈梧端静的性子,会告诉他这些?”
“所以啊,不是漏勺的好友告诉他的,只怕……是李家姑娘的好友,告诉他的也说不定。”
向太后说道:“端仪日日在我身边跟着,太皇太后你放心,出不了辱没天家的事儿。”
高滔滔说道:“孟姑娘的脾性我是喜欢的,两个孩子也到了可婚的年纪,要不就在今年择个日子,让他们成亲吧。”
向太后就作奉佛状:“阿弥陀佛,娘娘总算是开了这个金口了,哥儿啊,可就差当我是戏文里边,隔断董永七仙女的王母了呢。”
说完转头问朱太妃:“妹妹你说是不?”
“哥儿他怎么敢?”朱太妃微笑道:“就算孟姑娘没进宫的日子,哥儿也要日日问太皇太后、太后起居的。大宋最重孝行,天子自当以身作则,成为士民榜样。”
“至于哥儿的婚事,有太皇太后、太后关怀做主,真真是寻得极好的新妇。”
高滔滔却叹了口气:“先散了吧,我去看顾官家。”
……
武英殿,韩忠彦、晁补之正在跟赵煦汇报,吕大防、刘挚、章惇、苏辙也在。
等到高滔滔到来,群臣齐问起居,赵煦又将事情和高滔滔转述了一番。
高滔滔未置可否,先问:“诸卿是何意见?”
吕大防首先说道:“屠城乃至不仁之举,堂堂王师,岂可造此罪孽?刘昌祚、童贯,合该严惩。”
刘挚说道:“此事乃武臣中官约束不力,终是军中少文臣主事之故。之前章楶定下的南北并进之策,北路本就师出无名,西州回鹘与黑汗作为不同,实无可征之理,如今又施行暴虐,这让西域诸城如何看待我朝?”
“臣请召回北路不义之师,劳民伤财,毁败声名,此智者所不为也。”
“笑话!”章惇被吕刘二人都气坏了:“之前定议南北并进,我就提出巢国栋的图干部与仁多部应该互换,巢国栋乃我朝进士,就是文臣,却是你们认为图干部与北路高昌商贸密切,需要防微杜渐,今日却怪没有文官制衡?”
“前方帅臣,就是被文官弄得怕了,鞑靼两部屠城,就吓得赶紧请罪,你们都还没有明白过来吗?以屠城收官,虽然不完美,但是到此事为止,我北路大军,已然收取西州回鹘全境大小二十二城,拓境三千里!唐设北庭都护府,也未过如此!”
“此等大功不论,先追究武臣细过,岂有是理?”
吕大防怒道:“兴不义之师,暴于数千里之外,又岂能持久?臣恐此事之后,天山南北,遍地烽烟!”
“宋收西蜀,残暴人民,其后蜀中于我心背,反叛接踵,士子不入朝数十年!而宋收钱塘,仁礼钱氏,至今百姓称颂,人才辈出。”
“司徒征南海,平宁夏,行仁布义,故土人皆感其德,数年之间翻然大治,利弊还不是立见?”
章惇说道:“左相要搞清楚,屠城的是白鞑阻卜两部,他们隶属于辽。”
“这两部屠城,与我大宋何干?宋军知情之后,不是连夜出抵山北,制止此事?”
刘挚说道:“右相这话不妥,此乃搪塞辽朝诘问的借口而已,殿内谁人不知?”
“君子端正自省,岂可以搪塞之语为己开脱?”
“北路大军,实乃刘昌祚、童贯主事。此事不惩,何以警后来?”
章惇冷笑:“那请问左相与侍郎,此事如何处置蒙根图拉克和吉达?行军中五十四律而斩之?”
“如果不能处置此二主犯,却处理受他们牵连的帅臣,这能够叫做公允?拓地三千里尚不得功赏,军中得无怨言?!荒谬至极!”
吕大防和刘挚顿时语塞了。
“章惇。”赵煦突然开口:“就事论事,休要激奋。”
呃,老毛病又犯了,又失分了。
章惇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躬身:“臣失仪,臣与陛下请罪。”
西征北路,其实跟章惇一毛钱关系没有,不过他是鹰派,早就看不惯朝廷这种唯唯诺诺,又当又立的做派。
在他看来,嚣张如秦皇汉武,鞑靼两部,才是大快人心,所谓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最讨厌就是那种我跟你说虽远必诛,你却跟我扯逢赌必输,对就是苏明润那种人!
因此偏要横插一杠,还越说越大声,就差指着吕大防鼻子痛骂了。
然而章惇料想不到的是,赵煦如今正在中二年纪,虽然表面上稳如老狗,那是得自己爷爷遗传而来的扑克脸,和跟自己偶像学来的狗狗祟祟的加成。
但是内心深处,早已经高喊了几次“章爱卿骂得好!”连加了好几次分了。
右相和左相、侍郎争得面红耳赤,殿中其余几人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高滔滔这才说道:“枢相、军机、苏侍郎,也都说说吧。”
韩忠彦说道:“就如右相所言,此战平吞西州,攻略北庭,取二十二州,拓地三千里,未费吹灰之力,未伤损我正军一人,这是大功,大战绩。”
“当然,屠城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不过这也是刘昌祚布置上的失误,毕竟谁都想不到鞑靼人会如此残忍。”
“此乃蛮夷之行,但鞑靼本身就是蛮夷,之前不教,之后就不能猝诛,何况他们还是我们对抗辽国的重要棋子。”
如今章楶的谋划已经渐渐向下层解密,两制上官员差不多都已经知道此战武装鞑靼的真正意图。
韩忠彦继续说道:“但是理论上他们就是辽国藩属,刘昌祚坐镇山南高昌,一时间约束不到山北的北庭和彰八里,却也正常。”
晁补之的战略眼光要高一些:“其实此事的影响,不一定就如吕相所想的那么坏。”
“大家看地图就可以知道,西州水草最丰美之处,就是千里北庭川。”
“这里本来是天山北路重要的丝路,但是却被狮子王堵绝山口,将之作为自己本族的牧场。而山南的牧民,却不得进入,商贾行商,也只能走天山南面的戈壁绿洲。”
“除了东西方向,就只有一条山谷可以通到山南的高昌,狮子王是将山南诸城当做肥羊,作为自己在丝路上的摇钱树,取赋税经高昌中转,建立自己在北庭川内的乐园。”
“这就是王延德出使北庭川时,以为‘北庭无贫户’的真正原因,也是我大军对山南诸城,传檄而定,无一肯为狮子王守城卖命的原因。”
“刘昌祚在三千里外请罪,快马飞报沙州,再由苏元贞转呈电报,我们收到也在七日之后。”
“如今狮子王西遁,与哈桑合流,两城已屠,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好在大军已经取了北庭川,只需要以少量兵力守住四处谷口,便如四关之于关中,此秦霸汉兴之资也。”
“善加经营,北路有北庭,便如南路有于阗为基业,王师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再无劳师忧患。”
“所以我认为,刘昌祚、童贯虽然处事粗疏,然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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