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章学习
苏油笑道:“范文正公曾经写过文章驳斥这种观点,认为古王者之兴,乃盛德所致,非偏于一德。以王者一德之说,益之五胜之术,皆非圣之曲学也。”
“故《传》曰君子大居正,又曰王者大一统。”
“正者,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也。统者,所以和天下之不一也。”
几个小的都快要急疯了,这题目可实在是太难。
大家心里觉得范仲淹说的方是儒家正统,但是要是考官偏以宋承火德来命题,你敢在卷纸里跟范仲淹一样,驳斥说考官你的观点不对?!
即便是范仲淹,他考进士的时候都不敢!
敢写的要被驳斥,合理的却又不敢落笔,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黄裳对着苏油深施一礼:“要囿于陈说,这卷子就做不出采,沦为平庸;可要是持范公之说,那干脆就不用考了。”
“那就只有跳出窠臼,别成一说,还要鞭辟入里。”
“后学驽钝,实在想不到这等深文周义,然知国公必有破题之法,还请赐教。”
苏油笑道:“其实是有办法的。那就是推火德为文明之始,人治之始。朝廷科举,考的终究不是天理,而是人治。”
接下来苏油将火德为文明之始的理由讲了一遍,然后说道:“论据历代典籍之中多的是,引申你们可以各自发挥。”
“连接范公至论也可;引述由火德而兴人治,其后发展轮替,历朝各自有偏,导致有兴必有替亦可;甚至独自发挥,自成其说亦可。”
“只要最后将结论落到大宋可以永续,文明可以终继。这篇文章,是不是就算是做下来了?”
一帮小子不由得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抓起纸张动笔。
这才是大宋科举前三,理学大擘的眼光和格局,盛名之下,乃无虚士!
苏油见到一帮人欣喜若狂的样子,知道都是文化精英,一点即透,笑道:“你们记住一点,科举,是为大宋政治服务的,因此试官的考题,必定会带有倾向性。”
“所以你们要多关心朝廷的动向,从哪里知道呢?京中的时报,商报,两浙的官报,潮报,还有衙门的邸报,可贞堂里每一期都有,你们最近关心过吗?”
众人都是满面通红,黄裳说道:“最近都在砥砺九经,诸子章句,忽略了朝政。”
苏油笑着站了起来:“对你们的文字功底我是放心的,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你们继续揣摩,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又问王仲煜和邢居:“你们俩过年回不回家?我觉得回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王仲煜摇着脑袋就跑了:“我去找报纸去,麻烦国公告诉我父亲,今年就不回去了……”
邢居躬身道:“家中年节里只怕没法读书,还请国公替我问候父亲安妥,今年我也不出这小楼了。”
苏油点头:“你们如此上进,想必家中长辈也是欣慰的,左右不过几个月,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那行,有什么需要的,告诉仆人就是,别的再不用操心,我走了。”
士子们将苏油送出小楼,苏油又去图书馆找扁罐和毕观:“观儿,扁罐,回家了。”
俩小的一人捧着一本书出来,苏油看着他们在管理员那里做的登记记录:“观儿都看了这么多书了啊?真厉害。”
毕观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囫囵吞枣。”
苏油笑道:“挺好,诸葛亮的读法,先把大三观塑造起来,再慢慢细究,观儿是会读书的。”
一大两小慢慢在街上走着,毕观问苏油:“伯伯,什么是大三观?”
苏油说道:“大三观啊,就是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
“世界观就是关于这个世界如何运行的外省之学;人生观则是关于人的存在意义的内知之学;价值观就是将前两观中的光怪陆离,进行分析判定的思辨之学。”
“每个人,每个族群,对于这三个哲学概念都有不同的理解,而对于这三观的认识和依从,构成了一个人,一个族群的发展基础。”
“也就是说,一个人,一个族群的大三观,决定了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这个族群是什么样的族群。明白了吗?”
扁罐一头的黑线,毕观却似懂非懂:“所以人要成为更好的人,就要有更丰富完善的世界观,更善于思存求真的人生观,更善良无私的价值观,是不是伯伯?”
苏油笑道:“能做出这样的发挥,观儿你已经远胜同龄人了。”
“但是这个看起来简单,真要细论起来,却不是一时半刻说得完的,这完全可以构成理学的大根基。”
“等观儿以后书读得多了,学问更加深厚了,有了思辨的能力了,慢慢地就懂了,三观也就成型了。”
扁罐在一边拆台:“那我觉得娘亲和爹爹的三观就不一样。娘亲总说爹爹性子懦,喜欢把一件事情想得十件事情那么复杂。”
苏油停下来,看着天空想了一下:“扁罐,你娘亲说得还真对。”
“不过好在这世界,能容下所有不同性格的人。而爹爹,也好歹选择了一个适合自己这性格的行当。”
扁罐好奇:“什么行当啊爹爹?”
“傻孩子。”苏油叹了一口气:“当然是做官啊……”
扁罐:“……”
尉氏的棉花糖爆米花泡筒小车生意很好,年底了,汴京城的小孩手里都有些钱,这些东西也不贵,扁罐就问观儿:“观儿你吃爆米花不?我给你买。”
观儿捧着书:“嗯,你买一包吧,一小包就行了。”
扁罐钻进人丛,没一会儿就捧出来一个纸盒。
不过逃不过苏油的眼睛,说是给观儿买,但是观儿其实没怎么吃,主要都是扁罐给吃了。
也就是说,观儿知道扁罐在找借口,但是还是让他找了借口。
也就是说,观儿对扁罐其实是很好的。
扁罐虽然性子顽皮,但是一般是不会假求于人的,能够用观儿当借口,说明他对观儿有足够的信任。
也就是说,扁罐对观儿其实也是很好的。
也就是说,俩小的关系应该相当不错。
也就是说……唉,真是操不完的老父亲的心啊……
回到家中,苏油钻进扁罐的书房里,开始搜寻扁罐小时候的东西。
万花筒,简单的显微镜,小望远镜,木头机械模型,认字图画本,算术图册,三轮小自行车,不毁三观的童话故事,上古传说画本……
此外还有一些锻炼体能的玩意儿,跳绳,飞盘,皮球……
还有能让小孩有个物理直观概念的三棱镜,放大镜,传声筒……
还有普及型的音乐小玩具——小排箫,口琴,金属音阶管,音乐盒……
还有玩泥巴用的各种工具,竹刀,竹片,切割线……
还有练武用的刀枪棍棒斧钺钩叉……
林林总总搜出来一大堆。
然后父子俩开始挑拣,分门别类搞出来了五大箱。
就连苏油都吓着了:“扁罐你竟然有这么多零碎?”
扁罐笑道:“爹爹最好了!”
苏油将那一箱武器拖了回去:“这个不行,剩下的让舅舅和敦礼叔叔来照着弄一套,送进宫去。”
扁罐更高兴了:“我还担心爹爹要把我这些送人呢……”
苏油笑道:“你可想得真多,皇子怎么可能用你用过的……”
吃过饭,一家人开始看书做作业。
石薇对付不了漏勺,现在的辅导任务归苏油负责。
监督扁罐就不需要那么麻烦,每天例行的千字文走一遍,然后背的书巩固一遍,简单得很。
观儿用不着,在学校里就由小妹调教好了,晚上回来主要是去绿箬那里学习弹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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