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缓缓的升了起来,金色的光华照在汉水之中的曹军大小船只的旗帜之上。
荆州水军虽然遭受了重创,但是多少还是有些底蕴的,再加上蔡氏剩余下来的楼船,搭建出一只还像是样子的水军,问题还不是太大。反正骠骑现在全数都是陆地兵种,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因素,所以夏侯惇等人也敢将水军抵近军垒。
夏侯惇坐在楼船之中,桌面上展开着一张很大的地图。
蔡瑁位于下首侧,手在地图之上滑动着,『将军且看……』蔡瑁指着地图当中樊城的标识说道,『此处便是樊城,若是骑军全速而来,便是半日可达……』蔡瑁偷瞄了夏侯惇一眼,夏侯惇没有任何的表示,似乎也没有察觉蔡瑁的意思一般。
『骠骑遣人修建此军垒之时,颇为花了一番心思……』蔡瑁只好是继续说道,『依山而建,分内外两层,如日字一般,即便是外层被破,依旧有内层可御……只不过么……要防守得如此军垒,自然需不少人手,如今此处仅有千余人……』
『不过若是沿山路而攻,难免受损……』蔡瑁说道,『不妨以水路欺近,以楼船压制军垒高处,再遣人攻其一翼,先破得一点,乱其防御,若是其抽调兵卒而来,便受楼船箭矢所伤,自然可杀伤众多……若是其不能兼顾,便可以水陆并进,一举破之!』
蔡瑁说完,再次抬眼看了一眼夏侯惇,然后沉默了片刻,终于是忍不住说道:『唯一可虑之事……』
夏侯惇说道:『德珪直言无妨。』
『便是樊城之军,仅有半日之距,若是……』蔡瑁又是偷偷瞄了一眼夏侯惇,并没有把话说完,但是意思也算是挑明了。
其实军垒的问题并不大,或者说只要兵力充足,准备充分,攻克军垒的难度并非很大,但是重点现在并非是军垒,而是樊城。
樊城的骠骑人马半日之内便是可以抵达军垒,当然,水面上夏侯惇可以占据优势,想打就打想走就走,毕竟骑军想要下水和船只硬肛,是怎样脑残的人也做不出来的,只不过这陆地上么……
上岸的曹军能打赢骠骑人马么?
蔡瑁没有多少信心,可是这话又不能当着夏侯惇的面说,即便是夏侯惇表示可以『直言』,但是并不代表着什么都可以『直言』。
夏侯惇静静的看着地图,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水声荡漾,细润绵长。
而在军垒之中,徐羽和刘雄也在站在军垒寨墙之上,眺望着汉水。
虽然说徐羽和刘雄都是校尉,严格来说是统领一千两百人到两千四百人不等,但是一来是军垒当中并没有这么多兵马,二来么,徐羽和刘雄都是杂号校尉,手下也都不满编,所以两个人加起来的兵卒数量还不到一千五。
徐羽和刘雄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了,所以这两天曹军往来汉水的艨艟频繁了些,自然也就引起了二人的注意力。
自从收到了宛城受到攻击消息之后,情况不明之下,徐晃为了稳妥起见,退兵樊城,军垒就变成了和曹军抗争的第一线,随时都有可能受到曹军的侵袭,以现在的人马,若是真的曹军大举来袭,支持个几天倒也问题不大,但是如果说没有援军,这时间一长,可就难说了。
『徐校尉,这曹军……』刘雄有些担心的说道,『看样子是要反扑了……』
『不仅是我们这里,还有宛城……』徐羽摇了摇头说道,『这曹军,简直就是疯了!宛城是能打的么?这要是真打下了宛城,莫不成要学西楚霸王的那一招来威胁骠骑将军不成?』
『听说宛城守军似乎也不多啊!』刘雄有些担忧的说道,『说是黄校尉双马急援宛城去了,应该是来得及罢……』
『肯定来及!』徐羽说道,伸手一指,『不过现在,该是担心我们自己了……你看!曹军船只!』
『凸(艹皿艹)!』刘雄高呼道,『曹军进攻了!吹号!示警!去樊城传信,就说曹军进袭军垒!』
低沉的牛角号从军垒高处响起,悠长低沉的声音忽然就撕破了军垒之处宁静的天空。旋即示警的铜锣也敲响了,兵卒从木棚帐篷里面纷纷钻了出来,紧张有序的开始集结。
曹军的战船看起来似乎晃晃悠悠的,实际上速度并不慢,很快的就抵达了军垒之前,然后摆开了阵型,随着战鼓声也在曹军战舰上响起,曹军也是纷纷行动起来……
『这么急?这是一上来就动手啊……』徐羽睁大眼,盯着逼近的曹军船只,忽然大声喝道,『举盾!』
从曹军的船只上方突然飘出了一片黑云,似乎都能听见这一片黑云撕裂空气之时发出的尖啸声!
徐羽的一声大吼惊醒了许多人。
盾牌手不由自主的举起盾,随即就听到了弓箭射来的声音。
没有盾的士兵连滚带爬躲到了遮蔽物的里侧,缩减自身暴露在外的面积。一时间倒也显军垒之中的兵卒令行禁止,手脚麻利,但是实际上并非完全是徐羽刘雄统帅有多么的给力,而是在军队之中,行动迟缓,听到号令没反应,碰到危险还傻站的兵卒,往往最先就被淘汰了,能够在几次战斗之后还能活下来的,就没有一个是傻的。
巨大的一片黑灰色的箭雨呼啸而来,长箭狭带着刺耳的风雷之声狠狠的钉在寨墙之上,钉在木棚处,射穿了帐篷的布帘,发出各种骇人心魄的『嗖嗖』、『咚咚』、『噼啪』的声音。
有些箭矢因为空中相互碰撞,导致射程不够落在了寨墙之前,也有因为射程太远了飞到了另外一头,但是准确落在寨墙之上的箭矢却有巨大的威力,就不说那些倒霉的家伙,甚至让一些盾牌兵因为连续被长箭击中,被力道撞歪了盾牌……
寨墙的木质顶和木质立柱,转眼之间到处都是斜插在上面的长箭,就像是春季里面的灰黑色霉菌一样,呼啦啦转眼之间就长了一大片!
蔡瑁站在战船的前沿,很满意荆州水军展现出来的射击技能,他大声的对站在身后的传令兵号令道:『传令!继续射击!十轮之后,换成火箭!续射三轮!』
略处于后线一些的夏侯惇也下令让几艘艨艟开始冲向岸边,准备登岸配合作战。艨艟之中都是一些身强力壮的曹军兵卒,却不免显得有些脸色苍白……
曹军很多都是旱鸭子,虽然说这几天多少练习了,但是么这真刀实枪的在床上,呃,船上进进出出上上下下,还是有些不适应,直到了站上了岸,这些曹兵不由得纷纷长出一口气,重新生龙活虎的嚎叫起来。
刘雄趁着箭雨稍歇的间隙,伸出个脑袋准备朝外面看看,结果才露了个小头,就被迎面射来的一箭擦着头皮飞了过去。吓得刘雄一缩脖子,不敢再动了,不过他听到外传来纷杂的曹军士兵的叫喊声,奔跑声,以及敲砸重物的声音……
『曹兵在挖鹿角!』刘雄高声喊道,『还有拦江铁链!弓箭手!上前来!』
旋即更多的箭矢再一次的扑击而来,而这一次则是火箭,就像是火鸦一般,带着黑烟划过天际,落在军垒的寨墙上,也落在军垒之中!
『灭火!注意灭火!』徐羽大喊道。
虽然军垒之中的木棚上有用泥糊了一层,但是帐篷么,自然是没有办法说有多么防火的,所以若是被点燃了,真是一个麻烦的事情,因此在营寨帐篷之侧,便常常备有水缸,若是被火箭扎中了,便是第一时间拔下火箭,然后浇灭火星就可以了,只不过即便是如此,也常常会有疏忽,多少还是会有一些帐篷被点燃的……
鼓声一声比一声猛烈。
曹军还在推进,在弓箭的掩护之下,已经成功的撬起了鹿角,甚至还有些抵近到了军垒拉起的拦江铁链之处,铿锵之声不时传出。
『射击,射击!』刘雄大声叫着,趁着曹军弓箭手进入了休整期,连忙进行反击和压制。
军垒之中的弓箭手连忙从寨墙背后站了出来,然后开始朝着曹军射击。
曹军高举的盾牌,一面抵挡着从军垒之处射出的箭矢,一边奋力前行。
虽然偶然会有曹军被射中,然后惨叫着倒下,但是其余的曹军兵卒却丝毫没有乱,依旧在持续不断的动作着,甚至有些兵卒只是稍微往自家的盾牌兵下靠了一些,根本就没有多少重视……
倒不是曹军小觑了军垒之中的弓箭,而是因为山上的军垒往山下的射击角度不好,弓箭手需要探出身来许多才能射到山下,同时本身军垒寨墙之上能站上的位置就不多,而曹军进攻的站位又很分散,水中有,岸边有,山脚处也有,所以军垒之处弓箭的密集程度和杀伤力自然就下降了许多。
军垒主要防御还是陆地上进攻而来的敌人,毕竟万事万物都难以两全其美,所以军垒对于水面上的压制力就不是很够。
军垒之上的弓箭手虽然用强劲的长箭射倒了一些曹军,但是面对分散且移动当中的曹军目标,也是有些压制力不足,过了片刻之后,当水面上的曹军展开第二轮的射击压制的时候,军垒之上的弓箭手也有不少被射中,旋即也不得不放弃了持续的压制,只能等待下一次的对方射击间隙的到来……
空中的箭矢相互交错,战鼓声声之中,双方的兵卒逐渐接近,激烈的战斗终于是再一次在这一片的土地上展开……
……(‵□′)╯ヽ(`皿´)……
无名坞堡之处。
廖化看着诸葛亮似乎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问道:『孔明所虑何事?』
诸葛亮转过头来,笑了笑,说道:『无事……』过了片刻之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否认多少有些忽悠廖化的意思,便又补充说道,『只不过在忧心战事而已……』
廖化说道:『孔明不是拜见镇军将军陈情了么?镇军将军定会妥善安排!』
诸葛亮点了点头,说道:『但愿如此。』
『嗯?』廖化皱了皱眉,问道,『孔明之意是……』
诸葛亮目光看向了东面,似乎是在看着曹军的方向,也似乎是在看着他自己的家乡……
诸葛亮的家乡是在琅琊。
琅琊,原名是琅玡,琅为美玉,玡为如玉一般的象牙。两个代表了美丽的字构建出来的地名,也足以证明原本琅琊的不凡。
琅琊最早说是姜子牙封于齐之时就有了,在齐地供奉八神主,其中就有琅琊四时主。后来历经春秋战国,前秦西汉,到了东汉的时候,刘秀甚至将自己的儿子封到了琅琊,成为琅琊王,但是现在么……
诸葛亮出身官宦世家,但是并没有一个美好的童年。
他三岁丧母,八岁丧父,自此跟随其叔父生活。
三岁的哪一年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诸葛亮其实记忆的并不多,只是长大了才知道,哪一年,是黄巾之乱……
琅琊之前的富饶,便成为了琅琊的罪过,琅琊之前有多么美丽,在黄巾之乱的时候就有多么悲惨。诸葛亮从来没有问过他父亲他母亲究竟是怎样身亡的,因为每次到了他母亲忌辰之时,年幼的诸葛亮总能见到其父亲黯然伤神,痛苦不堪。
后来,诸葛亮的父亲也身故了,或许是因为思念太深,也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那一年,董卓入京。
随后……
『曹孟德此人……』诸葛亮缓缓的说道,『元俭可知……曹孟德多次侵袭徐州之事?』
廖化一愣,微微点头,『略知一二……孔明之意是……』
诸葛亮闭上了眼,似乎看见了一些他不愿意看见的场景。
如果按照后世一些公知的说法么,曹操屠徐州,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徐州的百姓好,就像是某某书院一样,出发点是好的,是免得徐州百姓被伪君子陶谦加刘备所利用,但是爱民如子的曹操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这只能说明荆州人的觉悟不够高了,没有能够理解曹操的此举的深意……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杀到他们头上去了……那,那什么,一个巴掌能拍得响么?不应该先检讨一下自身有什么错误么?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逃?不跑不逃,曹操会生气么?穿着暴露,四处乱跑,不是故意引人犯罪么?
但是实际上,曹操当年屠杀徐州的真实的理由只有一个……
当时,曹操初步占领了兖州,成为继益州刘焉、荆州刘表、徐州陶谦、冀州袁绍、豫州袁术,幽州公孙瓒之后又一个地方实力派。
斐潜?那个时候没人去注意斐潜,甚至也没有多少人去注意长安。山东的这些地方实力派他们就像是山东士族地方派系催生出来的蛊虫,在相互撕咬厮杀。
那个时候,袁术见攻击刘表已难获胜,手下大将孙坚死于非命,不得不将目光转向其他地方,再加上袁术的盟友公孙瓒势力受挫,袁绍的势力骤然膨胀,让袁术越发的不安,借着朝廷派遣的兖州刺史金尚被曹操驱逐的由头,袁术便调转进攻方向,收留金尚,进军至豫州的封丘县,并联合各路的黄巾残军,将进攻矛头转向了在兖州才刚刚有些起色,立足未稳的曹操。
同时,袁术也联系了陶谦,要一同进军,剿灭曹操,气势汹汹……
但是曹操没有被吓倒,和袁术在匡亭进行会战,结果袁术军远途行军,军队疲乏,又无勇将激励士气,一般将校根本不是曹操之下那些将领的对手,所以在凶猛曹军的连番冲击下,袁术军大败而逃,然后黑山、汝南等地的黄巾残军,一见势头不对,跑得比袁术都快。
袁术败退,曹操却不肯罢休,趁战胜之威,包围封丘县城,袁术害怕被曹操围堵生擒,便丢弃辎重、率领残军狼狈出城南逃。
正常来说,打到这个份上,就可以收兵了,可是曹操并没有,曹操见袁术逃跑后,便挥军继续疯狂追击袁术军。就这样,袁术逃到襄邑县还未安营,曹操军又紧随而至!袁术还没有组织好军队,见曹操又来了,回击取胜无望,还会有被围在襄邑束手就擒的可耻风险,便继续率领少数军队再次南逃……
袁术一路逃,曹操便是一路追,并不是曹操跟袁术的仇恨就有那么高,而是因为曹操知道,如果不将袁术彻底打疼打怕打趴下,曹操他自己就将持续的受到来自于袁术的威胁和侵扰!
曹操最终彻底将袁术揍趴下了,但是曹操就等于是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么?
曹操本身有追击袁术的意愿,曹操身边的将领,曹氏夏侯氏沟通起来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其他的普通兵卒呢?这些兵卒如何能够理解曹操的宏大目标,战略意图?
简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若是曹操已经立足兖州稳定,又有大量的财力物力,重赏什么的,自然问题不大,可问题是曹操没钱……至少在追杀袁术的过程当中,曹操没有现钱,所以必然只能是一次又一次的向手下的这些普通兵卒允诺,战后一定,肯定,绝对会加赏,大赏,厚赏!
然后打赢了……
打赢了,曹操依旧没钱。
即便是在追杀袁术的过程中有些战利品,要么已经发下去了,要么已经吃喝消耗掉了,曹操回旋兖州之后,就是要面对之前许诺下来的大量空头支票,大批的白条,大把刷出来的花呗账单……
结果站在曹操背后的男人,袁绍琢磨了一下,不肯给,或者只给了一点点。袁绍恨恨的想着,麻痹的,原来以为只是要个包包,结果现在是要个宝宝!这怎么能给?
于是乎,曹操便急眼了。
兖州士族自然也不肯给,毕竟这尼玛那么大一窟窿,谁糟得住啊?谁许的承诺找谁去!
曹操又不能不兑现,否则瞬间就可能兵变,全盘崩坏!
于是乎曹操一面对兖州内部开启了大家来找茬,一面开始寻找对外转嫁的方向,离得近的自然是豫州,可是豫州么,因为荀彧等人的关系,曹操眨巴眨巴眼,自然就转头看向了还算是富裕的徐州……
后来便有了『击谦……过拔取虑、雎陵、夏丘,皆屠之,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
只有允许手下的兵卒屠杀劫掠,才能填补上之前允诺的巨大缺口,也正是因为如此,重新获得了兵卒支持的曹操,当兖州叛乱的时候,才能在一次的带着兵卒又打回来,而且又一次的打赢了!
现在,曹操几乎是再一次面临了类似当年的困局,若是不能取得荆州的补给,就等于是无法维持当下的盘面,而为了整个政治集团能够继续存活,曹操会坐视荆州持续的被骠骑将军抽血,然后笑呵呵的接收剩下的一个干瘪的空壳么?
听完了诸葛亮的分析,廖化瞪圆了眼,『这……原来如此……可是……』
『呼……』诸葛亮叹了口气,望着许县方向说道,『若是瓦罐完好,自然轻拿轻放,唯恐破碎……而现在这瓦罐破纹处处,豁口遍布,还能指望曹孟德会爱惜这个瓦罐不成?若某所料不差,如今曹军,已是在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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