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赵云大营左近,随处都可以见到曹军的尸首,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地,猩红的血迹泼洒得到处都是,沿途残留下来的旗帜兵刃,甚至是肢体,更是东一块西一块,淹没在马蹄之下。
原本的赵云大营之内,更是尸骨堆积。被烧死的,被呛死的,被杀死的,一层层的堆叠着,冲不出来的曹军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相互推搡践踏,什么样的死状都有。
曹军大败!
在赵云和甘风突袭之下,加上赵云营地内的大火,两个加起来的效果,远远不只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放了火,在夏侯渊,以及那些曹氏老兵的号令之下,即便是曹氏新兵,也会慢慢的服从调配,或是灭火,或是撤离。如果只有赵云甘风的袭击,说不得夏侯渊可以反过来根据营寨不多的防御抢先立下阵型……
但是两样一起来的时候,夏侯渊就完全无法兑付了,因为大火,所以没有办法确立完整的阵型迎战赵云甘风,又因为赵云甘风转眼就到,所以也自然是没有办法去扑灭火焰,因此只剩下了一个结果,大败而归。
夏侯渊的兵马并不全数都是骑兵,只有一小半,其余近三分之二都是步卒,而步卒对抗骑兵的唯一手段,就是结阵,没有了阵列的步卒在骑兵面前,毫无反手之力,直接就被一路压倒,一路冲击,一路击破!
再加上夏侯渊自己对于赵云,也有些自知之明,若是手下人马齐整,夏侯渊还有些信心和赵云掰掰手腕,但是如今明显要阵列没有阵列,要队形没有队形,要地势没有地势,要工事没有工事,那还死留在营地内,那就真的只剩下死了。
越是临近渔阳,骠骑人马就开始向着两边翻卷,就像是海浪一般,一波波的将逃跑的曹军吞噬。曹军已经基本上失去了抵抗的能力,要么就是埋头撅着尾巴逃跑,要么就是只能承受骠骑人马的冲击,连那些跪倒投降的曹兵,也是一些因为无法收住战马,直接被撞到,踩踏到了泥土之中!
夏侯渊带着直属的骑兵,不敢直接从城西直接进城,而是绕过城池奔向了东门。
还好,还不至于傻到白痴的地步……
直接从西门进,那么就连一点缓冲时间都没有,但是如果走东门,巨大的城池就可以起到一定的屏障作用,给夏侯渊提供一些防御上的保障,至少夏侯渊可以贴着城墙走,而赵云甘风等人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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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之上的曹纯在放下一些心思的同时,便也升腾起了一些怒火。
看着城下曹氏兵卒丢兵弃甲,如同猪狗一般被撵杀,纵然是在城池之上暂时没有什么危险的其他曹兵,也难免士气崩落,兔死狐悲。除了那些有马的家伙之外,无码,呃,没有战马的步卒大多数都是或死或降,能跟上夏侯渊等人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这一切,都是这个该死的夏侯渊造成的!
曹军上下,原本是骄傲的,也有这个骄傲的资本。
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南边灭掉了袁术,北面又干掉了袁绍,还顺道打的青州徐州一大帮子没脾气……
在历史上,曹操手下的这一帮将领,有着舍我其谁的自信,藐视其他将校,也不是无的放矢,但是现在么,这样的自信在骠骑将军面前,就被碰得个稀烂。
步骑结合的曹军,对抗其他地区的兵卒的时候,总是能找到一些优势的地方,但是在对抗骠骑将军的人马的时候,装备被压制,武力被压制,行动力被压制,侦查能力被压制,就连智商都被压制了……
该死的夏侯渊!
这个该死的白地将军!
没错,曹纯并不认为自己同意夏侯渊出兵是自己的错误,而是认为是在夏侯渊的步步紧逼之下才做出的决定,而这样的战败后果自然是夏侯渊来背!
曹氏和夏侯氏,确实是亲如兄弟,但是就和大多数的兄弟一样,在面对外敌的时候可以并肩站在一处,但是一旦有了利益纷争,就难以混在一起了。
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曹操自己。
曹操原本是夏侯氏,过继给了曹氏,当然这样的事情在汉代很正常,但是现在腾飞的不是夏侯氏,而是曹氏,那么夏侯氏会不会升腾出一些『本来是我先』的想法呢?即便是夏侯氏没有说,曹氏之中的人会不会想着夏侯氏可能有些想法呢?
尤其是利益越来越大,肥水越来越多的时候,稍微倾斜一点,相差可就是很多的。曹操和夏侯惇亲密,但是并不能代表所有曹氏的人和夏侯氏的人都很亲密……
相互之间有争执也就成了很常见的事情,毕竟亲兄弟还经常从小打到大,更不用说只是『亲如兄弟』的曹氏和夏侯氏了。
『传令!半开东门!待夏侯将军进城之后,便速速关闭城门!』曹纯下令道。
曹纯不喜欢夏侯渊,但是又要救夏侯渊,甚至曹纯知道,即便是救了夏侯渊,也未必能够得到夏侯渊的感激……
要不然夏侯渊也不会被称之为白地将军了。
城下马蹄阵阵,哀嚎遍野,曹纯站在渔阳城头,看着城池之下那些被杀被俘的曹军兵卒,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精力体力,似乎都已经透支干净,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一仗,是的,勉强算是赢了,但是和输了没有什么区别。
赵云等人烧了大营,自然也就代表着赵云等人确实不愿意久待,确实是退兵了,从这一点来说,守住了渔阳,对于曹纯原本的目标来说,自然算赢了。
然而,其他的所有方面,都输了……
落在后面的骠骑骑兵跳下马来,或者是救助在追杀过程当中受伤的同伴,或是将投降的曹军兵卒捆绑到一旁,似乎每一个人都做得很自然,很顺畅,散乱得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防备一样,但是曹纯知道,若是他真的打开城门出击,说不得这些家伙就会立刻跳上战马,转眼之间就汇集成为强势的战斗阵列。
骠骑!
难不成真是曹氏的天生克星么?
曹纯喟然长叹。
赵云营地附近,熊熊的大火还没有燃烧殆尽的迹象,依旧是在张牙舞爪。地面之上,一面曹氏的旌旗被火焰舔了一半,剩下一小半黑乎乎的残留在地上,然后一只皮靴踩踏了上去,站定。
『原欲猎得一鹑,却来了一只猴……』司马懿笑道,『奈何,奈何啊……』
赵云看了看远处还在撒野的甘风,点了点头,『今日之战,司马可为首功,某自会上报主公,自有封赏……』
司马懿拱手说道:『多谢将军抬爱!』
赵云笑了笑,微微点头,下令道:『传令下去,不得杀俘,稍待将伤俘兵卒皆置城下……』
司马懿抚掌而笑,『妙也!正当如是!哈哈,某也凑个趣……』
很显然,要退兵回去,带着这些曹军也是个累赘,所以还不如丢给曹纯。曹纯又不得不收,不收会掉士气,收了好一些,但是也同样掉士气,毕竟遇到了骠骑投降就能活命,那么就不会想着要赴死而抗了。
『且由汝就是……』赵云摆摆手,然后翻身上马,沉声喝道:『来人,传令,收兵!』
看着骠骑人马将一长串的曹军俘虏和伤员推到了城下,曹纯有些紧张,正觉得是不是赵云要以这些曹军为盾牌,消耗城池箭矢檑木什么的之时,却听到城下骠骑人马齐声大喝:『名为虎豹,实如相鼠!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曹纯一阵头晕眼花,差一点掉下城去……
不管如何,龙虎豹,呃,虎豹骑纵横沙场,驰骋争锋,是曹纯的一个梦想,而作为一个梦想,自然就是绚丽的,美好的,不允许被玷污的,被侮辱了肯定就会觉得愤怒和伤痛。
至少在曹操起兵的时候,天下大势宛如波涛汹涌澎湃,特别是在酸枣联盟之后,曹操真的给许多人一种承天命而来的感觉,大汉已经是积弱垂危,唯有曹操挺身而出,在奋力的向前,披荆斩棘,至于当时的斐潜么……
那是谁?
谁又能想到在北地贫瘠之处,还能生出花来?
结果现在急转直下,曹氏连战连败,在随后的朝堂纷争中,已经体现出了不少的问题来,如今渔阳之下,更是情况严重,普通兵卒畏惧骠骑人马,如同畏惧凶兽,稍有激烈凶残一些的战斗,逃跑的总是比抵抗的人更多……
像是一个拳手,他坚持梦想、拼命努力、排除万难上了拳台,自信满满地以为打到了一个,还能打倒下一个,结果发现,新来的对手,根本不是在一个等级上。
这样子要争什么?
一切的梦想都成一句空话了。
当然,谁都知道,人与人之间,其实差不了那么多,真要是搏命起来,多少也能拖骠骑的一些人马共赴黄泉,不管怎样,当血性上头的时候,所能爆发出来的力量也是惊人的,可问题是当扩大到了整个曹氏的军队当中,一旦一处出问题,恐惧就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所有人都在想『反正是打不赢的,我就算再拼命,其他人不拼命,不也是个死,而且还是白死』,于是乎出现现在这样的局面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实,若是细看大汉的疆土地图,便会发现,其实会这样的现象,一点都不奇怪。越是在大汉疆域的中心位置,比如司隶冀州豫州兖州等位置,郡县范围就是越小,过了十里恐怕就是另外一个郡县的地界也是常有的事情,你是这个郡县的,我是那个郡县的……
但是在边缘郡县,往往是百里,甚至几百里才是一个郡县,甚至不论郡县,你我都是汉人。因此越是边境的人,越是明白需要团结才能抵御外敌,而越在中心的地方,却越习惯了割裂……
在斐潜和曹操开始针锋相对的时候,其实很多当时的并州凉州的兵卒还是有些畏惧的,毕竟多少年下来的思维定式还在,甚至在这些并州凉州兵卒年幼的时候,他们就很羡慕司隶的汉人。
甚至,有些畏惧。
是的,畏惧。
说到底,并州凉州的许多人,都是胡汉混杂之地所生,换句话说,大汉中心的地带就像是魔都,而并州凉州等地就是乡巴佬。
乡巴佬们,吃没有吃的,喝没有喝的,穿衣也是和胡人差不多,就连文字也不认得几个,这一切都让他们自卑,而后由自卑产生了畏惧。
在斐潜三色旗帜没有立在许县城下之前,他们在大汉中央朝堂的一贯欺压政策之下,甚至会觉得冀州豫州的那些人会很强大,会很难打,至少肯定要比那些胡蛮要更难……
然而,在许县之后,当骠骑将军斐潜带着他们跃马豫州,陈列于许县之下之后,这种先想法真的便是急转直下了。
骠骑之下,前前后后都打,打了羌人打鲜卑,打了北疆打南疆,人多了,仗也打多了,视野自然也开阔了,当赵云司马懿再次面对渔阳曹军的时候,整个的气势就完全不同,当然,他们也知道,若是一口气要将冀州豫州全数拿下,还是有些困难,毕竟眼下的气候真的是反常,但是有些心思,终于还是在这个时刻开始萌芽、酝酿……
昔日心目之中的强大之所,如今恐怕算不得什么。
真正强大的,应该还是三色旗帜,是自己!
『万胜!万胜!』
骠骑人马呼喝着,然后飘然远去。
这一次,谁都知道,这些骠骑人马,是真的离开了渔阳,撤离了战场,但是渔阳上下,不管是谁,都没有了要追杀的想法。
撤退的,发出了胜利的欢呼,而留守在渔阳的,却像是失去了什么……
谁是虎豹?
谁,又是相鼠?
……o((⊙﹏⊙))o.……
关中。
清晨。
李园摇摇晃晃到了自己的庄子上。
李园可以说是最早的一批投奔斐潜的关中士族了。
并州有并州的圈子,关中自然也有关中的圈子,每个圈子当中,这种类似于小团体内部的交流,依旧是是这个年代的主要信息来源,当然,在这些圈子当中,也有一些主次之分,而李园,无疑是关中圈子里面,有些分量,但是又不是重要位置的那一个。
倒春寒的天气,但凡是在外有些田地的士族,自然都会有些担心,除了一些极个别的那种败家子,什么都不在乎只想着花钱的那种家伙之外,大部分的士族子弟,尤其是当家之人,都会对于这样的天气很是担忧,只不过还是有许多人心中怀着侥幸,希望这种天气只是一时的异常,很快就会恢复成为正常的天时。
庄园的管事已经早早就在装外迎接李园。
很多士族也不懂耕田,所以他们多半都会和李园一样,选择一个管事来替自己打理庄子,就像是后世聘请一个公司总经理一样,负责庄园的内外事情,当然,衡量这个庄园总经理的好坏,自然就是每一年上交的租子的多少。
于是当下,庄园的管事心中就多少有些忐忑。
眼下庄子内外种植的庄禾,已经被冻死了许多,这些冻死的庄禾,基本上就等同于打水漂了,连个响都听不到,只能最多埋在土里,勉强当做青肥,损失自然是不小。
幸好这样的损失不是因为庄园管事的失误造成的,也不是仅仅只有李园一家,周边的庄子也是很多遭遇了同样的事情,所以庄园管事才能壮着胆子站在李园之前,否则早就跪倒在地拼命求饶了。
进了庄子之后,李园绕了一圈,皱了皱眉头,说道:『隔壁庄子如何?』
『回禀主上,周边三个庄子么,各有不同,但是就目前来说,皆多少受损……』庄园管事点头哈腰,一边紧紧跟在李园身后,一边解释着。
李园走到田地之中,伸手拔起一株庄禾,看着已经被冻得根系腐烂的青苗,纵然是不太懂得农桑之时,也知道这样的禾苗虽然上面看起来没什么太明显的变化,但是实际上已经死了,很快就会全部腐烂。
『为何没有架设火盆?』李园说道,『骠骑不是有言,可用棚架之术,内设火盆,抵御霜寒么?』
『这个……启禀主上……』管事低着头,『庄中原本人手倒是充足的,可是骠骑将军下令抽调了一些……所以就忙不过来了……此外,即便是有火盆架于棚中,其实……这种天气之下,也是难免……而且要搭建棚子,每日点烧煤炭,花费也是不小……骠骑将军人手多,做得也快……然而庄上么,就这些人……如今各家都忙,要加紧搭建么,自然要多加价钱……若是建了一半,然后天气又好了,这棚子是留着啊,还是拆了啊……留着吧又没用,还遮了光,拆了罢,那真真就是白白花费了……』
对于这样的问题,李园也难以回答。
庄园管事迅速的抬眼看了看李园的表情,然后低着头说道:『其实周边各庄都是这个想法……此外,主上,其实么,这个天时,咳咳……说起来……也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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