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可以作为军功进行登记的事情,也给予了原本潼关的这些降军很大的震撼。说实在的,对于这些人来说,当兵不过是要混口饭吃,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当兵也可以发家致富,改变人生!
人最怕的便是不知道自己未来的方向,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该往那边去……
因此潼关的这些降兵,以一种极大的热诚和动力,纷纷强烈表示自己愿意为了征西将军的伟大事业奋斗终身的时候,李贤却不得不苦笑着,担忧着,和几个中高层的士官被软禁在小黑屋里面,惶惶不可终日。
屋子不大,一门一窗,别无他物。嗯,如果硬是要说的话,地上的那些席子和薄薄的葛布被褥,还有摆放在角落那边的臭烘烘的便器马桶,便算是屋中仅有的家具了……
因为屋内通风不是很好的原因,而马桶又是一天才清理一次,所以包括李贤在内的四个大汉现在不是站在窗户前就是坐在门前。
至于晚上睡觉么,那就没办法,也就只能是凭借一字箴言来屏蔽臭味了。
忍。
“他娘的,我们这些降兵啊,要砍两个甲士啊!啧啧……”一个军侯站在窗前,说着他听来的消息,“……一个甲士首级才能转为预卒,两个甲士的脑袋才算是正卒……”
“而且作战的时候,我们这些易从兵……可不就是‘易从’么,还需要站在阵前,只有兵刃,不得配甲……”另外一个曲长也是接口小声的说道。
这几天屯扎在外的征西将军的兵卒不住的跟降兵喊话,然后也有人知道这些消息也就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另外一个和李贤一样坐在门口的军侯却不冷不热的说道:“怎么了?还嫌弃?知道这两天有多少人愿意去当这个‘易从兵’么?已经走了一半了!我估摸着,再过两天这剩下的一半,也就差不多了……”
“这有什么办法?”站在窗前的军侯说道,“这是明明白白的事情……我们的兵卒也是募来的,现在有更好的去处,有更好的前程……”
还有钱程。
军功可以换地,换钱财,换牛马,甚至可以换官职,而这些招募来的兵卒,一部分是原本弘农郡当中士族豪右下面的佃农,而绝大多数都是在本地已经生活不下去的人,只能是前来投军,混个温饱,两相比较之下,这些最基础的兵卒原本对于弘农杨氏少得可怜的忠诚度,很快的就被新鲜且更有奔头的道路所取代了。
李贤沉默半响,才缓缓的说道:“这是先秦旧法,我们大汉武帝之前也是用的……没想到如今又被征西拿出来用了……”
正说话之间,忽然屋外走廊光线一暗,几名甲士走了过来,其中一人身穿皮甲,站到了李贤等人的房门前……
徐庶用火油烧了杨俊兵马一次之后,杨俊也就知道不好攻伐,一方面也没有攻城器具,一方面也要等杨彪做相应的决定答复,所以这两天都在函谷山道中当路扎营,将路口也堵了一个严实,和徐庶遥遥相对起来,并没有展开攻势,只是在派人去后方砍伐树木,做些准备什么的。
潼关距离雒阳,还是有些距离的,就算是用快马,三百里急送,一去一回也需要个四五天。弘农的驿站系统,已经在董卓的破坏之下,基本废除了,所以就算是想要用六百里的急送,不是是人不行,而是没有那个条件了。
这一路上,重新投入使用的驿站也不多,并且当中大都是没有备用的快马,所以六百里急送,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望……
再加上杨彪也需要衡量和考虑什么的,再到杨俊这里,就算是再来攻伐,也必定就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因此这两天徐庶除了在调配资源,让马延能够更好的修整防御潼关城墙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尔等考虑得如何了?”
徐庶也没有废话,而是站在屋前,直接问道。
一时间,屋内三人都看着李贤。
作为普通的兵卒,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反正在哪里都是当兵,更何况征西这里待遇更好,也更有希望。
但是针对于李贤这样的中层将校来说,就有些进退两难了。因为正常来说,大多数都是不可能按照原本的职位来进行安排的,自然也不可能给他们原有的兵卒来统领,至少都会调配一下,甚至降级使用。
而徐庶则是给出了另外的一个选择,可以不用降级的选择。
杨通死后,便算是李贤的职位最高,因此仅存的这两个君侯和曲长便以李贤为尊,希望李贤能够继续带着他们一起。
但是想要达成这样,自然必须要付出代价。
而这个代价,或许自己来付出,或许让别人来付出……
李贤沉默了良久,最后叹息一声,拜倒在地说道:“某……愿为驱使……”
………………………………
粟邑县城当中,赵温这两天多少有些心神不宁。
派遣出去的斥候也好,信使也罢,都没有能够取得赵温所需要的信息,不管是长安方面的,又或是弘农方面的,都是一无所知。
除了眼前的这样一座粟邑城,赵温在这个战场上,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周边虽然同样是日出日落,但是实际上对于赵温而言,则是黑暗一片。这样未知的恐惧,时时刻刻在侵吞着赵温的内心,让原本还是很有信心的他,现在也是患得患失起来。
种邵这个老家伙,到底现在死了没有?
陵邑攻下来么没有?
虽然说夏牟已经背叛过种邵一次,又有自己人在一旁盯着,但是如果夏牟又叛变了怎么办,自己的人又疏忽了怎么办?
潼关长时间也没有消息,有没有什么变故?
杨公要是忙于关东事务,没有来得及派遣部队过来又怎么办?
林林总总的问题,层不出穷的在赵温的脑海当中翻腾。
城中有骑兵,但是数量并不多,也就是一千左右,仅仅是比征西将军的前部兵马稍微多一些而已,也就是说,除非自己全数派出去,打通出通信的道路,否则在眼前的这个局面之下,根本就别想知道长安和潼关的信息……
但是一千的骑兵,最多只能打通信路,想要击败击溃,却要付出起高昂的代价,而这个代价么,赵温有些舍不得。
毕竟手头就这些骑兵了……
所以用一千对八百,不求胜利,只是保证通信道路的畅通,然后拉扯牵制住对方的骑兵,如果征西将军的骑兵胆敢上前攻击的话,那就更好了,绕回来和步卒协同作战,自己也就有机会将这些在粟邑周边乱转的扰人的征西骑兵一网打尽。
不过这样的情形,不太可能出现,更多的是相持,然后对方撤退。
现在也需要决断的时候,否则真的等征西将军的后续骑兵的部队一到,自己就算是想这样做,可能都碍于兵势,无法进行这样的策略了。
不过么,后续自己是要往东还是往西,将重点放在那个方向上,这依旧是一个问题。
分兵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什么都没有获得,还会白白的损失,毕竟之前征西将军骑兵的战力,是在赵温面前完完全全的展示过的,不容小看。
征西将军现在搅乱周边,断绝通信的目的,赵温也多少猜得到几分,无非是牵扯自己,担心自己派遣兵卒去夹攻东去的那一部分粟邑守军罢了。
但是这些征西原本在粟邑的三四千的守军,在赵温心中,并不算是当前最为棘手紧急的问题,最重要的问题还是长安。
只能是长安。
思前想后,赵温最后选择了先保护自己。
虽然说派遣兵卒前去潼关,就可能和弘农的杨氏兵卒一前一后,对于征西派去潼关的兵卒进行夹击,这样固然在潼关局部是绝对优势的情形,但是对于赵温来说,同样也就等于是失去了联系长安的希望。纵然能打败原本征西将军在粟邑的那一部分的兵力,但是如果失去了长安的控制权,对于赵温来说,自己的这个京兆尹不就等于是空头名衔了么?
再者说,自己和长安的部队联系上,就算是潼关有失,还可以凭借着这些手头上的部队相抗衡,更何况,赵温还是不相信潼关那么快的就会失守的。
自己为何在这里,无非就是要截断征西将军斐潜支持西去潼关的那只部队的粮道!
没有了粮草支持,就算是征西将军的这些前部兵马能够取下潼关,又能如何?
更何况,潼关根本就不会失守。
就算是四千兵卒,要进攻一个有两千守兵的关隘,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正常来说,没有五倍以上的兵力,想要进攻城池关隘,就算是能胜,也是惨胜!
这一点,赵温还是知道的。
自己在进攻种邵之前,便和杨彪通过气,并且杨彪也表示会派一只兵马前来协助自己针对于征西将军进行防御,算算时间,基本上应该也是到了潼关了。
因此,不管是怎样推算,潼关在如此优势的兵力之下,就根本不可能落败!
所以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去救助潼关……
对于自己来说,长安和粟邑这两个地方,才是关键当中的关键!
赵温最后下定了决心,便派出了手头上的骑兵部队,对于在周边的张济骑兵部队进行驱赶,打通一条向长安方向的信息通道。
轰隆隆的千人骑兵冲出了粟邑,对于张济分散的骑兵进行驱赶,如此一来,张济便不能再将兵力分散了,所以也就相应的收拢了骑兵,然后往北徐徐退却。
而作为赵温的骑兵部队,也不敢过分的追击,只是远远的跟着……
看终于是将周边扰人的斐潜前部骑兵赶跑了,赵温松了一口气,然后便重新派出了信使,向长安和潼关而去……
………………………………
从粟邑出来的赵温的骑兵,心惊胆跳的跑出去了二十多里之后,就看见了一两具之前死去的那些信使的无头尸体,零散躺在道路左右……
这算是新鲜的。
还没有来得及被吃完……
再早一些的,已经基本上算是全数落到了这片地上的野兽肚子里。毕竟在冬天,要找到些食物,不管是对人还是对野兽,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这一下子多了不少食物来源,便吸引了周边的野狗和野狼,还有些食腐的鸟类。
幸好关中这一块,因为人类活动的关系,并没有成规模的狼群,并且那些大型猫科动物也都在遥远的山区居多,并不会轻易到关中的平地上活动,因此也才给予了这些野狗们留下这些珍贵的食材。
几只正在聚餐的野狗,听到了马蹄声,便从尸首上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珠子盯了过来,也没有退却的意思,只是站着,死死的盯着。
其中一只野狗或许是觉得眼前的尸首腹部内的大肠更有油脂和嚼头,很快的便放弃了继续盯着这几个在道路上驰骋的信使欲望,低下头拉扯起尸首的肠子来,然后另外几只也很快的加入了哄抢的行列,只剩下外围的一只,依旧在戒备。
肝脏和脾脏,是最早一批被吃掉的,血肉和四肢,则是最后才被吃的……
在尸首附近的树叉之上,不知道从哪里汇集了十几只的黑乌鸦,正在嘎嘎的叫着,像是在抗议野狗的霸道行径,又或者是在宣告着这些新来的信使走进了死亡……
“晦气!”
在行进当中的一名骑兵低声骂道,或许是为了对野狗泄愤,又或者是为了宣告自己对于这些死亡的不屑,便从马背上取下了弓箭,朝着这几头进食的野狗径直射了一箭。
嗖的一声,长箭划过长空,却噗嗤一声扎在了一头正在拉扯着肠子的野狗身边,把它吓了一跳,旋即口中的大肠就被另外一只野狗给抢走了,顿时就愤怒的朝着惊扰了它进食的这几个骑兵嚎叫了几声,然后便掉头继续在尸首腹部当中寻找新的目标了。
“行了!走了!正事要紧!”
最前面的一个,看见后面那个射空了的骑兵还要再次进行射击,便出言阻止道。
几名骑兵见到这样的情形,也都沉默下来,继续闷着头向潼关赶路。
这些便是人类为了战争,而付出去的代价。
脱离了粟邑的县城范围之后,又走了一天的时间,在第二天清晨这几个骑兵刚刚踏上了路程不久,就发现了远远的东面的方向上,腾起了一道烟尘……
几人连忙策马上了道路一旁的小土坡,向远方眺望。
又过了一会儿,其中眼尖的兵卒才喊道:“我好像是看到杨公的旗帜了!定然是杨公的兵马来了!”
带队的骑兵又再仔细的辨认了一会儿,才说道:“……似乎真的是杨公的旗帜……人数一千左右……这么说来,应该是前部先锋……小狗子,你带个人展开旗号迎上去看看……”
顿时就有两人将一面小认旗展开,然后插在自己的后腰上,策马向前而去。没过多久,其中一人兴高采烈的跑了回来,高声的叫着,手中还拿着什么东西在晃动,“真是杨公的兵马!带队的都尉姓李!前部兵马一千,据说还有三千人马在后面!印信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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