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潜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起来乱转的陀螺,丝毫就没有停下来过,刚刚才和徐庶、崔厚敲定了关于商队的贸易和传播相关流言的事项,便又找到了枣祗,在田间地头,查看关于试验田的相关数据和问题。
汉代耕作,整体来说自然是没有后世那么的精细,田间的株距、耕深、追肥等等问题,都很大程度取决于老农的个人经验,看着天时而定,并没有形成一个比较系统规范的模式。
不过这只是相比较后世而言,而在现在这个时间段,估计也就只有罗马的农业才可以和汉代大略相抗衡。
在汉代,基本上绝大多数的后世见到的蔬菜瓜果,都已经见到了,当然那些舶来品暂时还是没有的。
“麦”是北方主产,也是平阳这一带种植最多的,同样也占据一部分的是“黍”和“粟”,至于“稻”,则是大河以南种植的较多,主要在荆州和扬州一带。
虽然汉代的时候,多数人还是喜欢“粟”,但是因为小麦磨成的面粉可以提供出大量的热量和养分,也可以制作成为军用硬面饼之类的提供长途行军使用,所以出于综合方面的考虑,平阳这一带区域,自然是要求以种植麦为主。
除此这些作为主食的作物之外,平阳这边还有种植“菽”和“粱”,另外还有一部分“麻”,这些都是适宜在大河流域生长的农作物。
蔬菜类的,基本上就是以“菘”、“蕹”、“韭”、“芥”、“芸薹”、“蔓菁”为主,当然像什么白萝卜,大冬瓜之类的也是有一些。
似乎是所有统治者的共同观念,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是最好粮食生产者,也是最好的兵源,同时还是国家的赋税承担者。这种观念,甚至是横贯中外,纵穿古今,现在在西方的庞大的罗马帝国当中,甚至表示,从事农业的人,是绝不心怀恶念,是国家最坚强和最骁勇的战士,所以称赞一个人是一个好庄稼人,一个好农夫,也就是对他最大的赞美。
就像是诸葛出山的时候也以乡野村夫自称……
乡下人,这个词在汉代真不是一个贬义词。
“子敬,接下来的麦暂时不种了……”斐潜蹲在田间地头之上,用手握了一把泥土,感觉了一下泥土的粘度和湿度,对着枣祗说道。
枣祗有些迷惑,不理解为什么斐潜会说出这样的话语来,“不种麦?那么要种什么?”
小麦,份冬小麦和春小麦。
长城以南,基本上都是以冬小麦为主,而春小麦则是在更北的区域。冬小麦,如果要种,也就是基本就在这个时间点翻田播种了,然后春天的时候冬小麦就会开始拔节,在五六月份的时候就进入成熟期,可以收割了。
但是问题是……
斐潜将手中的土壤抛回地上,皱了皱眉,土壤有些干燥,这样就不太好了,不知道今年的冬天会不会下雪……
现在斐潜既担心下雪,又担心不下雪。
“子敬,有没有感觉今年更冷了些?”斐潜哈出一口气,望着气息在空气当中变成长长的一串白烟,然后迅速在寒冷的秋风当中消散。
枣祗思索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麦是需要过冬的,如果这个天气还是持续这样严寒下去,到了春天的时候还不改善,那么……”斐潜叹了一口气。
枣祗听了斐潜的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个……真要是这样就麻烦了……”
枣祗原本就对于庄稼之类的植物很感兴趣,从荆襄开始就基本上天天往田头跑,现在也算是大半个的庄稼专家了,因此对于斐潜所说的话语,也是感觉非常的棘手。
冻害,基本上就是冬小麦的大敌,因为冬小麦越冬的植物特性,在冬季的跨度时间长,气温骤降,持续低温的情况下,就会遭受灾害,导致减产,严重的就是绝产。
“改种春麦吧……”斐潜说道。
枣祗沉默了一会儿,也点点头说道:“若是今年寒冬,便也只好如此了。不过若是全数不种,农户一则无事可做,二者恐生非议……”
从春小麦改成冬小麦,不仅仅是在时间上的改变,更是春秋到战国时期农夫的智慧结晶。最早的小麦,是和其他庄稼一样的,春种而秋收,但是在长期种植的过程当中,华夏勤劳的农夫们发现,小麦相比较其他的农作物来说,更加的耐寒而不耐旱,而在大河流域这一带区域,春季有是多风而干,如果在小麦播种的时候没有充足的水源灌溉,又容易受到风害,因此就尝试着从春种改成了冬种,并且因为这样的改变,冬小麦可以在五六月份收割,缩短缓解了在往常八九月份秋收之前的青黄不接的时间。
斐潜也是沉默,今年冬天会有霜害么?这个事情谁也说不准,大概率是会有,当然要是西伯利亚的寒风被阴山挡住了些,或许今年没有,明年才有,那么改种这样的举措,也自然会被诟病不已。
强令下去基本问题也不大,如果今年冬天严寒,那么自然是皆大欢喜,但是反过来,要是没有严寒,那么自然会对于斐潜的声誉有一些影响。
“子敬之言,也有道理,这样,冬麦就种四分之一,其余的就说明年要改种粟黍……”斐潜最后下了决定,不是完全为了中庸,而是如果不种一些让农夫们亲眼看到,总是会有一些流言蜚语。
关键是现在在平阳这一带的农夫大都是才定居一两年而已,归属感并不是非常的强,若是被有心人煽动,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斐潜继续说道:“……冬闲之时,就组织农夫将田地深耕吧……”这个不仅仅是让农夫有点事情做,不会太过于闲暇,也同样可以破坏蝗虫的虫卵的生长环境,减少蝗虫的成虫数量。
“唯。”作为典农从事,这些事情自然是枣祗管辖的范围。
斐潜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说道:“说到麦子,这段时间新出的馒头,不知子敬有没有吃过?天色已晚,城东有一家酒店做得不错,就让我请子敬去尝尝如何?”
枣祗也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吃过,确实不错。中郎要请客,祗自是从命……”
馒头,也就是后世的包子。不过要吃馒头,在汉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面粉这个玩意,可不是随便说说,想有就能有的。
斐潜一直到了黄氏工匠大量到来之后,连续修建了几个水力磨坊,才有办法将小麦完全粉碎到可以足够精细的程度,否则仅仅是依靠人力推那种小石磨,产量是绝对提供不了多少人食用的。
也正是因为水力磨坊的大量精细面粉的产生,现在平阳地面上也出现了更多的花样做法……
生产力永远是第一位的,这不论古今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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