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潜说道:“如今洛阳危如累卵……恕潜直言,覆巢之下,恐无完卵,这富硕之地,即将变成焦土……”
“呵呵,贤弟莫非是在说笑,朝廷纷争而已,与我等小民何干?”崔厚显然是认为洛阳城头上虽然变换旗号,但是和他这些并不参与的人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而且就算是换成了谁当什么三公、相国,还不是要在大汉的朝廷下,又怎么可能让洛阳又怎会成为焦土?
“礼乐崩坏,覆水难收了……虎狼均已出笼,未曾见血又怎会轻易收手?”斐潜说道,伸手指了指洛阳城,“如今此地鸠虎所居,而成皋之外又是一群饿狼汇集,现在就是狼虎争食……”
斐潜留了一些时间给崔厚消化一下,然后接着说道:“若是以往的外戚,根基就在洛阳,纵然是有退意,也是退无可退,只能在洛阳城中决一生死,但是现在不同,如今洛阳的鸠虎根基是在关西啊!”
“……如今群狼蜂拥而至,鸠虎虽猛,但是位处于洛阳难免会顾此失彼,故而西归于自家根基之地也是上策……但是鸠虎西退,难道就会将这一块肥美的肉轻易的让给群狼不成?”
崔厚越听越是觉得浑身发冷,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斐潜看着崔厚说道:“这两次征‘调’,已经是图尽匕现……况且潜与路途中还听闻竟然于北邙山摸金,无疑是自绝于洛阳之地大小豪家,若是有意在洛阳长居,又怎会做此极不得人心之举?故而,鸠虎西归之日,定然下令西迁洛阳之地所有人丁,这样一来就算是现今将洛阳之地所有的世家豪强都得罪一个遍,也无所谓了,无根之木再强横也是一时……不过这也就是洛阳此地的末日了……”
“西……西迁!?”斐潜的说法让崔厚极为震惊,毕竟如今崔家大部分的经络都是在洛阳,一旦西迁,不亚于就是将崔家这颗树拦腰斩断,就算是能大难不死,也定然是大伤元气,说不定就从此一蹶不振,连二流的世家都当不上,只能苟延残喘,没什么机缘的话,或许崔家这一支就将沦为黔首……
崔厚忽然满怀希望的看着斐潜说道:“贤弟此次前来,可是已有良策?若需崔家之处,只管开口就是。”
不得不说,崔家的经商天赋的确给了崔厚敏锐的直觉能力,但是斐潜的回答却让崔厚再一次面对冰冷的现实——
“实不相瞒……如今的局面已成定局,如箭在弦上一般,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的确,斐潜自己的这一百多个人,就算再加上崔家庄的一些人手,顶破天也就是千余人,这么一点人力拼死一搏,也就是泛起一个小小的浪花而已,阻挡不了大局……
况且崔厚是因为和斐潜关系不错,也知道斐潜的一些事迹才会从内心中愿意去听去思考,而现在洛阳之地的这些大小豪强世家,就算从现在开始知会到位,也未必都会相信斐潜的所言。
“我与就近几个世家还算熟悉,若是一起携手……嗯,再加上贤弟斐家,我在洛阳城外多争取其他世家,贤弟斐家在城内也寻求联络,如此内外携手,难道就不能争得一线生机?”崔厚握紧拳头,充满期盼的看着斐潜。
“若是能解决三个问题,倒也可以一试——其一,时间上要足够宽裕,其二,需齐心协力,同进同退,其三,至少要能抵抗过鸠虎的一轮扑杀……”
斐潜所说的都是最基本的问题,但是这些问题同样也是最难的问题,按照现如今的情况,无论是斐潜还是崔厚,这三个问题一个都解决不了。
“……”崔厚沉默良久,最后离席向斐潜拱手而拜,声音低沉的说道,“……贤弟,崔家不能就此而绝啊……贤弟可有良策,还望不惜赐教!”
斐潜扶住了崔厚,说道:“小弟也是只能见一步走一步……若是平稳之策,一则是与城中之人多加亲近,先行西去抢得先机;二则是趁着河东之路尚未封堵,北上与令兄汇合……”
去关西?
崔厚想都不想,毕竟现如今这样的局面就是董卓搞出来的,还要他去董卓之下屈膝,这心怎么都过不去,就算是自己愿意忍辱负重,崔家的其他人员能不能都同意支持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搞不好就立刻分崩四裂了。
去西河?
就算是居家迁移到西河崔钧那里,先不说迁移过去水土能不能习惯,单单崔厚就恐怕要将现如今的话语权全盘交给崔钧了,从此成为了崔钧的附庸,这样的结果又怎么能让这么多年苦苦挣扎奋斗的崔厚这一支能够心安气顺的接受?
崔厚想来想去,苦着脸问道:“贤弟……这两个……唉,不知还有其他良策否?”毕竟方才斐潜说了是平稳之策,想必还有风险更高一些的计策……
“永原兄,为何崔家不能跻身顶级商豪?”斐潜忽然问了一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
“啊?这个,恐怕是……财力或缺?”崔厚说道。
斐潜摇了摇头。
“历代传承?”
“或许有之,但并不完全。”斐潜说道,“其实差别最大的就是名望!若有一地声望便是一地的名商,名响一州便是大汉一流的商家,若是名闻天下,则必定是这个天下顶级的商豪,富可敌国!春秋田氏,先秦吕氏,莫不如是!”
斐潜接着说道:“永原兄若是有意让崔家获取天下的名望,小弟则还有一策……不过就是恐有些风险……”
敢于投资并且愿意持续投资的商人,虽然可能会屡屡失败,但是往往只需要一次成功的投资就不仅能够收回之前的成本,还可以获益不菲。
况且对于商人而言,很多人喜欢追逐名望的原因,就是希望自己身上能有一层护身的光环,毕竟随着自身的财富积累,许多目光也就自然而然的汇集而来,若是不能有权贵保护,那么就只好投资从政的人员,又或是干脆自己凭借自身的名望去商而优则仕……
所以崔厚对于名望还是很渴望的,这种渴望甚至让他下意识的忽略了斐潜话语中的风险二字,态度殷切的期盼斐潜的详细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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