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来之前,林休原一直被锁在江钰鸣的怀里。
他的唇开开合合,许久冒不出一句话。
听到那话后他思绪也有些乱了,脑子里不由自主就浮现出溺水进医院的那次,此时的江钰鸣跟之前那个状态很像。
他找孙小胖的时候确实没考虑到这些,一来他当时有把握对方伤不到自己,二来江钰鸣那时候醉了,他想着只要事后自己不多说,对方也不会知道这些。
是他太想当然了。
窗子被吹得轻微响动,江钰鸣还是之前的姿势,箍着他一动不动。
林休原喊他:“钰鸣?”
对方不理,只把脸埋得更深。
林休原继续说:“我怎么会不喜欢你?你可以生气,但不要总这样想好不好?”
还是没回应。
林休原只好在他脑袋上摸一把,补救着说:“其实我准备很充分,袖子里藏了把水果刀的,你送的手机我也带了,拨打快捷键就是你的号码……”
对方终于抬头,看着他的眼眸变得灰蒙蒙的。
林休原忍着心疼,先把水果刀甩出去,又在他臂弯里艰难地拿出手机,打开给他看。
摁下“1”。
几秒后,被江钰鸣扔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林休原关上手机,抬眼看着他:“没骗你吧。”
那双眼睛还是灰蒙蒙的。
伏在他肩上的宽阔背身却往下弯了弯。
林休原听到一声沉闷的“嗯”。
之后就没其他的话了。
室内再次安静起来。
江钰鸣依旧那么抱着他,垂眼瞧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林休原想,不能这样下去。
几秒后,完全没有任何预兆的,江钰鸣被一下推倒在后面的床上。
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林休原就流氓似地扑过来,腿压着他腿,手捏着他手,完完整整控制着他。
江钰鸣仰头望着他,有些懵。
其实他用些力就能将身上的人翻过去,可下一秒,脸就被重重亲了一下。
林休原亲完脸,二话不说又在他薄唇上轻啄,说:“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对方眼皮微微一动。
林休原继续说:“我爱你。”
“……”
“我爱你……”
林休原一遍遍地重复这三个字,最后蹭着他脸说,“钰鸣,我真的很在意你,你不要再这样,你这样,我也害怕。”
他一双手从江钰鸣的手腕移到了胸膛上,掌心撑在那里,他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像是一阵阵闷雷,震得人惊心动魄。
他听到江钰鸣说:“盛小原,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林休原忽然想起了某个即将下雨的夜,有个男人就是在雷声下对他说,我心里有你。
那时候他偶尔会想,祁玦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在现世,他们一人一鬼,从没有任何交流,只是每次当他靠近,男人就身体颤抖,好像很害怕。
那时候,他以为这是一个很怕鬼很胆小的男人。
后来到了任务世界,他发现好像不太对。
人前冷淡,有时候很凶,看上去从来与眼泪不沾边的人,会在喜欢的人生病后把枕头都哭湿了。
祁玦是这样一个人。
现在也还是这样一个人。
林休原听着他的心跳说:“我不知道,我就是很喜欢你。”
几秒的沉默后,耳里传来江钰鸣如梦初醒的声音:“小原哥。”
“嗯。”
“小原。”
“……”
林休原抬眼看他。
两人鼻尖挨着,那双眸子抬起来,黑沉沉的,少年哑声说:“我再也不要叫你哥,我叫你哥,你就总当我是保护不了你的弟弟。”
林休原说:“……没有。”
外面响起匆忙的脚步声,还有江一德慌张的声音。
是警察来了。
卧室里,人已经哄好了,林休原凑过去亲着他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他又把人好一通搂抱搓揉,哄得乖乖顺顺终于不难受了,就拉着一起出去看外边的情况。
孙小胖被警察带走了。
原本失控的孙小胖在看到警察后出奇的平静,他喝了酒,眼睛迷迷蒙蒙的,走出院子大门,忽然清醒了些,他回头望去,看着院子里的那棵老枣树,一下从无尽的噩梦里又走回了童年。
那时,他觉得爸妈就是他的天,后来爸爸离开,妈妈成了他的天,再后来,为了撑起这个家,他让自己成为这片天。
他依稀记得离开学校那天,老师看他的眼神,同学看他的眼神……还有很多街坊亲戚看他的眼神。
那一天,日光特别刺眼。
他在枣树下哭,哭完仰头看着枣树枝上的刺,用手将那些刺掰得半断不断,他掰了几个小时,手指都红了,母亲喊他回去,他像是没听到,直到再也没什么好掰的才拍拍手回去。
那一天,他将自己的恨意悄无声息地发泄在那些刺上。
那是最初的一片裂痕。
现在,这片天裂痕满满,要塌了。
……
孙小胖的案子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四起命案,其中两起都与已死的陈刚夫妇有关,结果这两人却被平时没什么恩怨的另一个人用匪夷所思的手法杀死。
由于案情实在离奇,杀人手法残酷,许多细节并未对外透露,但完全不妨碍骥城本地人依照案子里的各种情节编造各种诡异传说……
八月底,江钰鸣正式踏入大学校园。
江一德在孙小胖被抓后总是心情郁闷,后来索性又回大儿子那边住了。
尚五去探过几次监,也不知道跟孙小胖和孙母说了些什么,回来后收拾了行李,跟江钰鸣退了租,说是回家去,以后都不来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院子就剩下房东江钰鸣和唯一的租客林休原。
江钰鸣开学前一天晚上,他们都睡在东屋。
江钰鸣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即将凌晨的时候,突然抱着有些迷糊的林休原说:“我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吧,你别一个人住这儿。”
林休原揉着眼睛,他有些困了:“那边工作不方便……你放心,不会再有事了,白朵朵已经彻底走了,你在学校的时候我也会每天给你打电话。你相信我……”
他这话一出,江钰鸣没再出声。
江钰鸣开学那天上午,林休原正在办公室做表,大家都很忙碌,中午吃了饭又跑上跑下地开会,一直到傍晚下班才松了口气。
同事知道他还住在菩萨庙胡同那个发生几起命案的大院里,都挺吃惊的。
林休原对此的解释就是没钱,他说:“那边宽敞,又离得近,现在凶手都抓了,是最安全的。没人敢租,所以租金才特别低嘛。”
“说是这么说,还是瘆得慌啊……”
“就是啊,你胆子也太大了……”
“哪是小盛胆子大啊,人家是相信科学,我年轻时要是没钱遇到这种房子也敢租,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嘛!”
“切……”
……
去车棚的路上,林休原看了看手机,江钰鸣发来不少短信。
短信里是他的院系班级,他的宿舍,他的学号,他的所有与大学相关的东西……
他最后说,和爸妈提着行李去宿舍的时候,他就想象着小原哥也在旁边。
这么一想,开学就变得开心了。
林休原看着那些短信笑,回复了几条收了手机便推车出去。
纺织厂离菩萨庙胡同并不远,林休原骑着车一路前行,天边是红烧的霞云,他一圈又一圈地蹬着脚踏板,第一次觉得这段路有些长。
孙小胖摊位被别的小贩替代,胡同口再一次变得喧嚣起来,狭窄路道两旁又成了大爷们下棋看棋的场所,还有出来跑着玩闹的小孩、缝做衣服的女人、赤着膀子打牌侃大山的男人……
买了食材,林休原就开始洗菜做饭了。
大门敞开着,偶尔有小孩进来探头探脑地看。
很简单的一餐做好后,林休原端着饭菜回屋吃。
桌子上的手机显示有未接来电。
是江钰鸣的。
林休原回拨过去。
他听到江钰鸣喘气的声音:“你下班了?”
“嗯,我还做了晚饭。”
对方不再回话了。
林休原听着那持续不断的喘息,愣了愣,问:“你现在在哪儿?”
在对方回答前,他先听到了外面从飞快跑进来的脚步声。
林休原站起来,他看到江钰鸣一口气跑到自己面前。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浑身都是汗,胸膛剧烈起伏,克制着什么似的说:“小原,你洗澡了么?”
林休原眨了下眼睛,摇头。
然后他就被用力抱住了。
江钰鸣的拥抱带着灼热的力量感,他感到自己几乎被揉进了太阳里。
他笑着说:“你怎么回来了?”
他以为江钰鸣不是一周一回也得是隔几天一回,毕竟骥大离这里并不近。
江钰鸣死死抱着他,低头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我又没逃课,放学回家而已。”
“……”
这天晚上,江钰鸣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他要把林休原连皮带肉地吃了……一直到深夜,外面没了半点动静,一切才烟消息鼓。
江钰鸣抱着他亲力亲为地洗第二次澡。回到床上,他就往林休原怀里挤,他个头比林休原大很多,每次做这个动作,林休原都忍不住笑,还要配合他抱住他,哄小孩一样说:“你这样好可爱。”
“小原哥,”说是不再这么叫,却总是忍不住,“小原哥,你今天还没亲我。”
林休原便去亲他,侧首浅浅地吻,没一会儿就被对方变得像打架一样地啃噬,谁轻一点谁就输了似的。
林休原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睁开眼睛时,江钰鸣已经起来了,他应该起得很早,把屋子都仔仔细细收拾了一遍,买了早餐放在桌上,正蹲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看到人此时醒了,还有些惊讶。
两秒后,林休原的双眼被他急忙捂住了。
“时间还早,你继续睡。”
“……”
林休原说:“醒了就睡不着了。”他直接忽视眼睛上那双手,摸索着坐起来,要换下睡衣,腰身突然被一下圈住了。
江钰鸣抱着他不出声。
林休原本来想问他为什么起这么早,忽然想起这里到骥大坐车需要的时间,抿了下嘴,说:“你们要军训了吧?再不走就晚了。”
江钰鸣还是没松开他。
林休原凑过去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
明明什么都做过了,可每一次都会因为这种小动作而敏感地微颤。
江钰鸣松开他,耳垂微红地去收拾他上班需要带的东西。
林休原一边换衣服一边说:“昨天我在办公室问了周姐,骥大那边有家财务公司,她朋友就在里面上班,发展不错,但是不太好进去,这一年我准备好好考证,累积些经验,到时候说不定可以试试。”
少年身子一定。
林休原出去刷牙洗漱了。
回屋的时候,江钰鸣还没有走,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那只手表。
是林休原送的那只,他戴上后除了洗澡就没摘下过,或许是心理作用,戴上这只手表后,他基本就没做过噩梦,甚至做梦都是很少的。
可是他昨晚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说不上美梦,也说不上是噩梦。
那像是一座大山,有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石阶。
天边电闪雷鸣,飞虫漫天。
他看到一个少年蹦蹦跳跳地往下走,所有的飞虫都自行绕开他。
忽然少年回头,是熟悉的一张脸。
可是对方像是看不到他,有些失望地撇嘴,又继续往下走,直至消失不见。
那一瞬间,江钰鸣的心脏被一股刺痛蔓延,他是痛醒的,他几乎不能呼吸,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向身边的青年。
青年安然熟睡。
外面是清脆的鸟鸣,晨光从窗户缝隙渗透进来。
他莫名有种要落泪的冲动,他低下头去,双臂再次纠缠上去,他开始悄悄地亲他,像是亲一颗露珠那样小心。
林休原拿起早餐,过去环住江钰鸣的肩,带着淡淡薄荷味的唇在对方嘴角亲一下:“再不走就迟到了。”
少年那双眼睛看向他,又闪烁一下,然后一字不发,起身拉着他的手出去。
他们在胡同口分别。
江钰鸣看着自行车彻底消失才去站牌那边。
军训的那半个多月,林休原没想到江钰鸣会天天都回来。
虽然每天都见面,晚上还是会黏糊糊抱着睡。
军训结束后,江钰鸣黑了不少,林休原经常会看着他脸、手臂、小腿和衣服里面的肤色差笑,他一笑,江钰鸣啃他,笑哪里就啃哪里。
啃得不痛,但是痒,林休原每次都见好就收地抱着他再哄回来,然后问他学校的事,江钰鸣不是很爱讲,但每次他一问,就搜刮着记忆里的那些小事一件件讲,有时候讲着讲着,两人能一起睡着。
忙碌起来,一年的时间也过得很快。
林休原从纺织厂离开顺利进入那家公司时,江钰鸣也升大二了,他本来就高,现在又长高了些,很轻易就能将自己的男朋友全头全尾裹进怀里。出门都穿休闲服的话,江钰鸣反而会被当成哥哥。
房子是他在林休原面试前就找好了,就在林休原公司附近,离他学校也就两站的公车。
住进去的第一天,江钰鸣特别兴奋,比林休原还殷勤地布置房子。
做晚饭的时候,看一旁洗菜的江钰鸣,还红着耳朵让他过来抱一下自己。
林休原:“……”
他当时从后面抱过去,没两秒,江钰鸣就关了火,转身重重勒着他亲。
他们胡来了一次,林休原晕乎乎地被抱回卧室睡了一觉。
醒来后出去,晚饭已经做好了,很丰盛的一桌子菜,热气腾腾,那边江钰鸣还在厨房小心翼翼地摆最后一个盘。
外面灯火阑珊,林休原走过去,他在江钰鸣回头前用力抱住了他。
他说着那句每一天都要在对江钰鸣说的话:“我爱你。”
他们有家了。
……
五年后的一个冬天。
那时候已经距离江钰鸣跟家里出柜三年了。
跟林休原预想的情况不同。
没有争执、没有冷战、更没有断绝关系。
江爸江妈起初在得知儿子的男朋友就是那个文文静静、一路升职的漂亮又向上小盛后,第一时间是担忧。
人家大好青年就被自家儿子这么带偏了,能不担心吗?
那段时间他们特怕自家儿子会被盛家父母找上门揍,后来得知盛小原父母早逝,担忧一下又变成了心疼,每次一见面就旁击侧敲地问林休原有没有觉得他们儿子哪里不好。
江爸江妈思想都很开明,尤其是江妈,大学也研究过一些性向问题,知道弯了也直不了,找个靠谱喜欢的伴侣总比被在外面随便乱来搞出什么病的要好。
就因为这样,了解自家儿子以前莽撞的性格,生怕哪里让人嫌弃了,哪里对人家不好,忙的时候见不了面也要打电话问问关心。
时间久了,林休原竟有种和江钰鸣结婚多年的错觉。
不过除了一张纸,确实也不差什么了。
这个冬天很冷,林休原请了年假,和江钰鸣去四季如春的城市过冬。
去机场前,林休原还缩在被窝不想起来,江钰鸣便在被窝里给他穿衣服,他体温很高,林休原冬天很喜欢抱着他,简直就像是抱着一个暖炉。
这一年的江钰鸣二十四岁,和以前变化并不大,每天接送他上下班,有用不完的精力,永远朝气蓬勃的样子。
江钰鸣给他穿完衣服后,低头一下一下地亲他。
林休原被他亲笑了,直起腰,嗓子有些发哑:“我都奔三了,可你还跟小狗一样爱咬人。”
对方唇一抿,很不开心他这么说,抱着他去浴室洗漱:“你也跟以前一样。”
林休原刷牙的时候,他又说:“你只比我大五岁。”
“嗯。”
“我们老也是一起老的,别说才五岁,就算你比我大十岁二十岁三十岁更多岁,我也只要你!”
林休原把牙膏沫吐了,瞥眼看他:“还是算了,要真大那么多,我就得操心每天怎么保养了。”
“……”
他们去的城市不远,当天中午就到了订的酒店。
那边风有些大,又是冬天,林休原脸被吹得难受,洗完脸往沙发上一坐,江钰鸣就扑过来给他抹面霜。
他动作很轻,抹到林休原脸颊两边时就特别爱揉,每次要不是林休原伸手挡着,他都要过来啃一口。
林休原在他抹面霜时就拿出手机安静地玩游戏,是俄罗斯方块。
他玩游戏时眼神都是懒懒的,因为不会把游戏的输赢看得很重要,沉浸感没那么强,哪怕玩到最关键的时候,别人喊他一下,他也能立刻把手机放下。
江钰鸣像抱布娃娃一样把他抱住,脑袋压在他颈窝看那小巧的屏幕。
方块前期没安排好,堆积到上面,新方块没地方放,越累积越高,很快一点儿空间都没了。
“唉,我死了。”林休原说。
这句话一出,他的嘴就被捂住了,他感受到身后男人突然僵直的身体,连忙扒开他的手,对着空气“呸”了三下,然后扭脸笑了:“都被我呸掉了。”
如果江爸江妈知道自己儿子会这么在意这种随口的话,怕是要笑掉大牙,毕竟他们儿子小时候玩游戏最爱说的就是这种话,别说这种话,很多老年人或长辈比较在意风俗,他也频频不当回事,哪里可能会因为一句话这么大反应?
但林休原清楚,江钰鸣很在意从他嘴里冒出任何相关死或消失之类的字或话,哪怕是玩游戏也不行。
他搂着江钰鸣亲来亲去,甜言蜜语说得男人晕头转向,终于忘了那一茬,抱着休息了半晌就出去吃饭。
饭后去附近散步,说是散步,最后却成了购物。
只不过疯狂买东西的是江钰鸣。
不管是大学还是毕业后,尤其是毕业后,有了工作可以名正言顺地为男朋友消费后,每次一起逛街,江钰鸣买东西都停不下来,买回来的大多物品,基本都是给他的。
衣帽间都被堆满了,每次换衣服他就让江钰鸣给他挑,里面的衣服江钰鸣绝对比他熟悉。
林休原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有购物癖。
这一次,买的都是男士护肤品,不同城市气候不同,在江钰鸣眼里,自然也是要给男朋友换新的护肤品。
林休原其实倒也用不上那么多,工作忙的时候基本就是洗把脸,但是江钰鸣在的时候,都会帮他抹脸。
倒不是非要帮他护肤,就是喜欢手在那张脸蛋上摸来摸去的感觉。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别人完全想不到的少女心思。
他大学期间和林休原去看过一个电影,讲爱情的,男主角帮女主角画眉,还说到老也帮她画下去。
他当时下意识就去看男朋友的眉,俊气的自然野生眉,根本用不着他画。
后来就想到了抹脸,比画眉好多了,能用手直接接触,能摸爱人的整张脸,给小原抹脸抹到老,想一想,他就觉得内心充满了幸福感。
买了一堆东西回去,林休原又接到了江爸江妈的电话,江钰鸣一样一样地收拾护肤品。
林休原跟长辈说着这边的情况,聊了会儿又把手机给江钰鸣。
江钰鸣跟家里人说话向来简短,没几分钟就结束了通话。
林休原去浴室洗澡,再出来,那堆购物袋都不见了,买回来的东西被归纳得整整齐齐。
床也铺好了。
江钰鸣看他一眼。
林休原只披了件浴袍,带子系得松松垮垮。
他艰难地移开视线,摆放好手头的玫瑰就去了浴室。
林休原窝进被子里,室内温度正好,有花的香气,他拿起床边的一盒面霜,认真看了看,之后拧开,认真地给自己抹脸。
抹到一半,浴室的男人就出来了。
江钰鸣是一边擦头一边出来的,看他正在抹脸,扔了毛巾便扑过来,掰开他两只手皱眉:“你要把我的份抹没了。”
林休原以为他在说面霜,眨着眼睛说:“还有很多啊。”
男人不说话,裹着他的两只手揉来揉去,又挖出一点面霜,动作轻轻柔柔地在他脸上抹起来。
林休原:“……”
抹完脸,江钰鸣就钻进被子里咬他,林休原时哼时笑,最后受不了了,语调都变了。
江钰鸣把他抱了起来。
电视上的船被惊涛骇浪打翻,摇摇晃晃,雨浪越来越大,船看上去不行了,却怎么都沉不下去。
林休原眼睫湿成一片,他有些眩晕,最后只记得对方箍着他缱绻地亲起来,亲得难舍难分,他在软绵绵的温暖中渐渐睡去。
他们在这座城市住了将近一周。
不算是旅游,就像是平常地来住几天,穿上不那么厚的衣服逛逛街散散步。
最后一天,到底是想着好不容易来一趟,去了附近比较好玩的地方转了转,最后转到了本地博物馆前。
林休原就是在这里面发现了祁玦的画像。
画中的祁玦长发白袍,俨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可那张脸,却和现世的祁玦一模一样。
他起初看到那副画时整个脑子都是空的,在那一瞬间,像是被某种情绪支控住,头疼欲裂,却又清醒异常。
一旁有人说着这幅画:“这是五年前在郊外的一处古墓挖出来的,里面有大量的黄符罗盘和剑器,应该是某个古国专门除邪祟看天象一类的组织,画墓里很多东西都被毁坏了,只有这幅画保存完整,看墓中其他资料记载,这画中人叫祁玦,是个杀师灭族的罪人……”
林休原本能呼叫系统,呼叫了十来遍才想起任务成功后,系统确定他不前往下一个世界就提前走了。
江钰鸣看他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林休原说:“有些闷。”
江钰鸣径直带他出去。
外面天气正好,空气清新,微风阵阵,明明是冬季,却像是暖春。
走过一条街,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林休原一直安安静静地跟着他往前走。
他的脑子在短短几分钟内想起了一些事。
他根本不是在民国时期死的,更准确来讲,在民国之前,他就死过一次了。
那太久远,很多事想不起来,但他记得,那副画,就是他亲笔画下来的。
巨大的鸣笛声乍然把他的思绪从黑暗中拉扯出来。
他撞到了江钰鸣怀里,由于之前没好好看路,险些走到了正倒退的车后。
是江钰鸣猛地将他拉回去。
“你怎么了?”男人脸都白了。
林休原很久没看过江钰鸣被吓成这样的模样,他也彻底回了神,本能握着他手:“没事没事,没事老公。”
只要他一喊老公,江钰鸣就会瞬间忘了之前的不开心,此时虽然不至于忘,状态却没先前那么紧张了,带他在附近打了车,直接回了酒店。
一路上,林休原脑袋都枕在江钰鸣肩上。
他说:“我就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江钰鸣没出声,若有所思地垂眼望着他。
结果到酒店前,林休原在车上睡着了。
醒来时人正趴在江钰鸣背上。
两人在酒店电梯里。
他有些懵,平时除了喝醉那种情况,一般就算睡成这样,只要被搬动身体基本就很快醒来。
“我怎么睡得这么死……”发现男人脸沉下去,瓮声瓮气地连忙改口,“我睡得像只猪。”
“不像猪。”男人往后看他一眼,正好电梯到了,林休原要下去,江钰鸣没放,一路把他背回了房间。
之后他们就没再说话,林休原甚至脚尖都没沾地,他被江钰鸣放到了沙发上。
对视一眼,他们依照着本能迅速黏到一起,他们拥抱接吻,做着最亲密的事。
那一刻,林休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疯狂想念着眼前这个人。
想念一个摸得到,抱得到,亲得到的人。
后来,他在极致的疲惫和愉悦下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心事再多,睡觉也不会多想,所以遇到想不通的事就睡一觉。
睡醒了男人还在身边。
江钰鸣趴在床边看他,漆黑的眼睛还是像年少时一样澄澈,他说:“小原,你昨天没说爱我。”
这一天早上,江钰鸣就因为这一件小事红了眼睛,他说他是在凌晨突然想起这件事的,只是那时候林休原已经睡着,他不敢吵醒他,自己却再也睡不着了。
江钰鸣说,从意识到这件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盯着他的脸看,那时候外面开始下雨,他突然难过起来。
他想,如果小原以后都忘记了怎么办?
他想,人老了记忆力也会下降,甚至生各种各样的病,等他们老了,小原忘了他又怎么办?
他想,人死了会投胎了吗?投胎会忘掉一切,那他还不如不投胎,可是小原要是投胎了怎么办?
他想……
他想了很多很多,他甚至因为自己联想出的一些画面而浑身无力,血液倒流……
林休原以前也有过忘记说那句话的时候,但江钰鸣从未像现在这样。
他起身去抱他,抱着男人哄,说了无数遍我爱你,哄得人终于乖乖顺顺地抿着嘴角笑,最后又小声说:“老公你别这样,我爱你,只爱你,这辈子,下辈子,永永远远都是你……昨天我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以后我要是记不住你就提醒我,不要乱想,你一难受,我也难受。”
江钰鸣连忙说:“我没有难受。”
林休原笑了:“你亲亲我。”
江钰鸣亲了半晌才将他放开。
外面下雨了,林休原说:“老公,你是不是好久没回菩萨庙胡同了?”
江钰鸣说:“怎么了?”
林休原说:“那是你长大的地方,我们回去看看吧。”
回去那天雪下得正大,胡同口堆满了大小不一的雪人,到处都是些穿着棉袄打雪仗的孩子,老人倒是少了,只有零星几个在门口扫雪。
院子经常会叫人过来收拾,里面很干净。
他们去串了几家常走动的街坊门,天黑前回了屋子,计划在这里歇一晚。
江钰鸣生起了炉子,林休原还是觉得冷。
重新铺好床后,林休原第一个钻进去,被窝还是冷的,江钰鸣便进去给他暖。
林休原手脚都扒在他身上,章鱼一样,他咧嘴嘿嘿直笑:“你好暖和啊。”
江钰鸣在他微凉的脸蛋上亲起来,亲着亲着,就把脸蛋亲热了。
他们就像是回到了当年,在被窝里偷情一样的亲热,热气呼在对方脸上、耳后、颈间……
外面的天渐渐黑下去,江钰鸣下了床,他把被子掖好,出去买晚饭。
林休原最爱吃胡同口的老字号炸酱面,离开胡同后,总会念叨这边的炸酱面。
江钰鸣买了炸酱面和一些小菜,饭馆里坐着的都是拖家带口的,小孩的声音很大,笑笑闹闹地说着话。
付了钱,他转身出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马路对面走来了一对老人,爷爷搀着婆婆,婆婆杵着拐杖,他们走得很慢,在大雪里一点一点走过来,走进饭馆的灯光下时,婆婆笑着说:“这次比上次快一点。”
爷爷说:“你怎么知道快一点儿?”
婆婆说:“我数步子了,比上次少了五步!”
爷爷说:“快慢跟步数没关系,下雪路滑,走得小心,咱们肯定比之前慢!”
婆婆说:“快!就是快!”
爷爷说:“好吧好吧,比上次快……”
两个老人的身影从他身侧过去。
江钰鸣起初还是快步往回走,没一会儿就不满足,朝着亮着灯的院子大步跑起来。
雪被他踩得嘎吱嘎吱响,打开门,青年不知何时起来了,从屋里走出来,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手缩在袖子里,步伐小心,企鹅一样在廊道挪来挪去,拿着手机探头往外看,看他回来了,眼睛一亮就要跑过去。
还没下阶梯,就被冲上来的男人一把用力抱住。
林休原被他抱得双脚离地,他笑着说:“你买晚饭怎么不喊我?我们可以一起去饭馆吃。”
江钰鸣也低笑着:“饭馆比家里还冷。”
林休原嘟囔一声,不说话了。
这天晚上,他们一起泡了个热水澡,上床后也没开电热毯,江钰鸣就是个活的电热毯。
林休原被他裹得舒舒服服的,他哼哼说:“老公,我要一直这样。”
“嗯,一直这样。”
他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迎来了睡意,揉了揉眼睛贴着男人的脸说了今日份的“我爱你”。
男人的拥抱忽然变得轻柔起来。
那一刻,他听到江钰鸣说:“小原,我再也不怕了。”
“嗯?”林休原抬头看去。
他看到男人幽深的双眼里溢出前所未有的温柔。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记得你。”
外面大雪纷飞,新年将至,胡同外的车子川流不息。
这一天的夜晚,在江钰鸣离开饭馆的那一刻,雪下得很大,万家灯火,世界喧嚣热闹,他看着那对老人踏着雪从远处走来,从他身边走过。
他就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一件事。
他的爱,与别人没什么不同。
是生是死,他们最终总归会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来晚了,码字时被晚上持续的雷震吓到了,总担心会被劈(bushi)雷声一大就吓得下意识远离电脑,影响了码字速度555】
这个世界结束啦!!!!还有最后一个任务世界,晚安!!!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坐等极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兔是黑的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洁莉娅、寒崽50瓶;公孙九娘26瓶;我死在沙滩上、seven、徐归20瓶;顾西16瓶;寒灯烈、桐控、两只老虎爱跳舞10瓶;腻9瓶;奶茶小苏8瓶;我不愿意种花7瓶;小杨睡着了、子思5瓶;懒得动、阿雪3瓶;拾柒、茉莉蜜茶2瓶;楼台、sun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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