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林休原去收拾体育器材室。
他嘴一直微微肿着,红彤彤的,很显眼,来拿东西的体育老师一看便问他嘴怎么了。
林休原低头小声说:“中午吃了烧烤。”
对方笑:“烧烤能吃成这样?”
林休原:“是变态辣的。”
“以后别吃那么猛的。”
“……”可这不是他能控制的。
器材室的老师一离开,林休原就去小卖部买雪糕。
小卖部离教学楼很近,一楼有个临近的教室后面窗户正对着小卖部,遇到买东西的人不多的时候,那班的学生能足不出户,拿钱直接喊人买零食。
林休原路过在那个班时,郑随正在里面上课。
他是教英语的,平时上课不苟言笑,讲课时几乎没有学生敢交头接耳,在外面能很清楚地听到他字正腔圆的低沉语调。
林休原拿着雪糕出来,里面的男人正在提问学生。
他没忍住站在外面看了几分钟。
怕影响里面的学生学习,人离窗口挺远,尽量让自己可以被墙挡些。
教室内,第三个同学已经回答完问题坐下。
林休原美滋滋吃着雪糕,等郑随继续问学生题。
他还挺喜欢郑随当老师时的那模样,正儿八经,斯文严肃。
其实并没有一些学生说的那么凶那么吓人,就是在一些学习之外的地方不会像其他性格温柔或有趣的老师那样和学生互动,可尽管如此,林休原也不觉得他的课枯燥无趣,就站那么一会儿,他自己就跟着郑老师学了几个句子。
林休原吃完雪糕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回体育器材室整理篮球。
下课铃响后,有人进来了,他抬头。
看到是郑随,有些意外。
此时的器材室只有他们两人。
郑随手上拿着一杯鲜榨的苹果汁,过来递到他手上,摸摸他脑门,把汗擦了。
林休原看着杯子上的logo,是在校外的门店买的,他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抬眼看他:“干嘛还出去买这个?”
郑随不答反问:“难喝?”
林休原摇头:“好喝。”递过去,“你尝尝。”
郑随抿唇,片刻后,垂头顺着他刚刚咬住的地方喝了口。
林休原脸有些烫,拿回杯子含住吸管不说话了。
郑随突然问:“为什么在教室外面看?”
林休原一顿,没想到他居然看到了,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就、就没事随便看看。”
郑随便不说话了,盯着他的嘴巴:“热不热?”
“不热。”他扭过脸,“你以后别那么亲了,嘴巴都肿了。”
男人身子因他这句话绷住,凑过去要看,林休原别过脸,他便把脸捧住仔细看,眸光慢慢暗了下去。
郑随指尖抵着他的唇瓣轻揉几下:“没肿。”
林休原不让他揉:“……那是我吃冰棍冰下去才慢慢不肿的。”
唇瓣还是微凉的,带着雪糕的余冷,郑随捻着指尖,蓦然低头亲了他一下。
嘴上裹挟着雪糕和苹果汁的甜味,郑随竭力忍着才没继续亲下去。
林休原猝不及防,下意识左右张望,突然就跑过去把门反锁,反锁完又想着快上课了,懊恼地重新把门打开。
郑随却已经在那边开始挽袖子收拾剩余的一堆器材,林休原连忙过去说:“我自己来,你快上课了。”
对方没听,赶在打铃前把他手头的活儿干了,临走时道:“以后别在外面看,热。”
林休原不太乐意:“……嗯。”
郑随说:“你想听,我给你单独讲。”
林休原一怔,眼睛慢慢亮了。
由于他死的年份问题,一直没有真正地受过现代教育,所以当鬼的时候,总对这些校园课堂有种潜意识的向往。
在这个世界,他只是个校工,在找出杀死杨江水的凶手前也不能离开这里,根本就没想过还能上课。
一直到傍晚,林休原的心情都特别好,在学校四处逛着吹风。
陈氏兄弟还住在食堂附近的棚里,不过向来稳重些的陈大栋看上去情绪比以前差了很多,一天到晚眉头都皱着,像是很多心事;陈大富倒还是老样子,总是沉默地做事、抽烟、玩手机。
老吴生了病,说是感冒,但人看上去有些严重,脸白得没什么血色,人也没什么精神,只在医务室开了点药,也不回家,驻在保安室不走了,谁问都说自己不严重。
林休原拿了些水果过去看他,老吴说了声破费就继续窝在躺椅里看戏剧节目。
小电视上正放着《窦娥冤托梦》。
林休原就跟着看了会儿,说:“吴叔,人死了真能给亲人托梦吗?”
躺椅上的老人一愣,随即咳道:“狗屁的托梦!死了就是死了,啥都不是1
电视上同时唱着:“……阳世阴间儿苦受够……望爹爹除恶人与儿雪冤仇……血冤仇……”
老吴咳得更厉害了,伸手想拿杯子喝口水,半天够不着,咳得唾沫横飞。
林休原一副沉浸于戏曲的模样,望着电视半晌没动。
老吴瞪他一眼,扶着椅子要站起来,结果差点摔倒,林休原仿佛这才发现了他不便,过来帮他拿了杯子过去。
老吴喘着气喝一口,咳声总算渐渐小了。
林休原道:“吴叔,你这样不行,得回去好好养病吧?”
老吴没说话,一杯水喝了大半才哼哼着开口:“感个冒而已,没多大事,也就是你们现在年轻人娇气,以前我们生病药都吃不起,该干活还是干活。”说着就拿遥控器换了个台看,跟他摆摆手下了逐客令。
晚上小卖部新进了批货,都是些粉色的爱心糖,学生们喜欢这些,很快就卖出去不少,林休原也去买了两个,里面的阿姨正好在聊保安室的老吴,叹气着说他一大把年纪了,生病不好好去医院,尽做些不靠谱的。
林休原付了钱问:“什么不靠谱的啊?”
“迷信呗,我那会儿从家里拿东西过来,看他在学校后头的巷子里烧纸,一边烧纸一边念念叨叨的……搞得还挺吓人的。”
拨糖纸的动作顿住,林休原抬头问:“他念什么了?”
“没听清,不过好像提到秦勇名字了,唉,秦勇出事后他就受了不小刺激,估计是被吓病的……”说这儿,阿姨似乎也有忌讳,不再提了,瞧他一眼,“小原,你当时也吓得不轻吧?一好好的人突然就没了,谁遇到都有点儿受不了。”
林休原嗯一声,问:“他生病了又怕这些,怎么不请假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吴五六年前离了婚,没家人,老家房子又偏,真回去了病重了都不一定有人知道,他哪里愿意回去碍…”
一旁理货的妇人来了兴趣,问:“为啥离的婚啊?”
“那时候乱搞呗,被家里逮住了,还败了不少家里的钱……”
“真是看不出来……”
林休原在小卖部待了会儿便离开,路过保安室时,老吴已经回来了,依旧窝在躺椅上看着电视,时不时还咿咿呀呀地哼几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郑随夜里回来时,林休原刚洗过了澡,穿了件凉快的小褂,快步走到他跟前往他手里悄悄塞了个爱心糖。
郑随微怔,摊开掌心看。
林休原说:“小卖部新进的,好多学生买,我吃了一个。”
郑随直接剥开糖纸,里面的形状和包装纸上的一样,是个很普遍的爱心,亮点在于糖上凸出的一个羞涩的表情。
郑随不喜欢吃糖,他对所有的甜品都无感,以前上学时甚至不明白同学们告白为什么要送糖这种东西,对牙齿不好还容易腻,最主要的是,很俗。
此时,男人毫不犹豫把那块一元钱的糖送进嘴里。
很甜,是以前他最讨厌的一种甜味,此时却含着舍不得放,甜味在舌尖彻底蔓延,莫名有些上瘾。
林休原问:“怎么样?喜欢不?”
郑随唇线抿直:“喜欢。”
林休原笑了,小声说:“我明天还给你买……”
可话没说完就被忽地抱住,胳膊都箍疼了。
郑随头压在他肩膀上,抱他抱得分外紧。
林休原一开始还愣着,很快,嘴角慢慢翘起来,最后被男人偏头啃上……一块糖怎么都吃不完,两人嘴里全都变得甜腻腻了,可谁也不愿意吐掉。
……
睡前,林休原把今天老吴在学校后面巷子里烧纸的事跟他说了。
郑随蹙眉:“小心他。”
“我知道。”
“秦勇死亡的那个时间段,他离开过很短的一段时间,说是上厕所,厕所那边没有监控。”
黑暗里,林休原若有所思地嗯一声。
接下来的一周,林休原一直留意着保安室那边的动静。
学校门口每天傍晚都会有一些走读生的父母开车来接孩子,有时候也会有几辆没见过的车子,林休原仔细观察了下,开车的人最后会随便拉几个人离开,不过大多数会盯着保安室的方向。
几天后,保安室来了个新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做的是老吴的保安工作。
老吴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还很慌,以为自己工作要没了,直到人事处过来解释,秦勇死后学校就一直在招保安,只是刚招上个合适,而且他们两个一起工作也更加安全。
知道自己工作没被抢走,老吴长出一口气,病好没好透,在新人面前呵呵地问他以前干什么的。
男人给他递烟,老吴说生病了不抽。
对方很会来事儿给他重新倒了热水:“前段时间厂子里裁员,看到学校招保安就来了。”
老吴贼眉鼠眼地上下打量他:“哪个厂子啊?”
男人说了个珞城周边的电子厂,离这儿不远。
老吴哦一声:“那个我知道,我前老婆也在里面干过,我还以为该倒闭了呢……”
男人哈哈笑起来,很有劲头地跟他聊起里面各种八卦,最后还骂起他们组那个主管来,老吴附和几声就烦了,打了岔跟他说学校的事……
林休原在外边瞧了几眼才走。
下午他去保安室送东西,老吴不在,新来的男人正拿着老吴的外套拍灰,看他搬东西进来便过去帮忙。
干完活,男人给他倒了杯水,林休原没喝,问:“吴叔呢?”
“他去医务室拿药了。”
林休原哦一声。
男人笑着跟他做自我介绍,姓张。
林休原点头喊了声张哥:“我叫何小原。”
之后随便聊几句就走了。
出保安室后,他回头看一眼,张哥正拿着扫把扫地,很是勤快的样子。
林休原想起不久前那一幕。
尽管男人做的迅速隐蔽,可他还注意到了那个细微的动作。
没猜错的话,是在外套夹层藏微型监听器一类的东西。
老吴被警方监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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