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殿。
丁谓今天上朝的心情,就跟上坟一样。
太后啊!
可不是好相与的。
但他没办法。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今日召卿等,便是为了议一议范雍的札子。”
“诸卿可畅所欲言。”
廷议刚一开始,刘娥就起了高调,让众臣各抒己见。
“西北之地,息兵已久,如今宿兵十余万,一年粮饷所费不过千万。”
“去岁,陕西入钱粮1200万,出钱粮1140万贯,以陕西一地之赋足以供养边地驻军。”
王曾率先发表了意见,他觉得陕西不需要入中纳粮。
虽然去年陕西的岁收堪堪抵掉支出,所余不到百万贯,这个数字,确实有点危险。
但陕西是大宋的陕西,背靠朝廷,即便赋税不足,朝廷额外补贴一点,完全不成问题。
另外,如果只是普通的入中方案,王曾或许也不会反对。
正常入中,所有的流程全都处于朝廷的监控之下,一切皆是有迹可循。
如此一来,不仅有利于朝廷把握具体的入中数量,同时也能防止商人或者属地官员钻空子。
“王相,此言差矣。”
王曾的发言刚刚结束,丁谓立马就还以颜色。
“官家,大娘娘,臣曾执掌三司七余载。”
“虽然那是景德至祥符年间的时,但直至今日,臣依然记得边军之费。”
“陕西之地,一卒之费不下百千(百贯,包含衣食粮饷所有开支),万人则资费百万。”
“今驻兵十余万,便是千万级别的开支。”
“另,除十万驻兵,尚未乡兵七八万,乡兵虽不比禁军,然一卒之费,每年亦有三四十千(30-40贯)。”
“故此,乡兵之费,亦有两百余万缗。”
丁谓对数字之类的东西,素来比较敏感,他刚刚报出的数据,虽然不是最新的数据。
但几年前的数据放到现在,仍有参考价值。
“驻兵加上乡兵,每年资费千余万缗,而这还是西北之地息兵后的开支。”
“若是西北之地战事又起,仅养兵一项开支,每年便要两三千万缗。”
“费用如此之高,全赖陕西属于陆地,无漕可运,据三司统计,纲运一斗费钱七十余文。
一石之费竟高达七百余文,即便以京中粮价为准,七百余文也能单独购买一石米。”
“纲运之损耗几乎达到一比一,如果改纲运为入中,途中损耗,至少能减少半数。”
损耗比高达一比一,并不是丁谓胡编乱造的,而是真实情况便是如此。
官方运输和商人转运,同样的路程,同样的数量,为何损耗不一样?
原因不外乎‘良心’二字。
纲运兵丁每日的口粮为两升,此乃定例,另外,除了口粮,兵丁仍有俸钱可领。
而商人转运,情况便截然不同。
毕竟,纲运花费的是国家的钱,商人转运的开销全都是由商人自掏腰包。
前者是公家的钱,后者是私人的钱,用起来怎么可能一样?
为了追求利润,商人对役夫的压榨几乎达到了人力所承受的极限。
人如牛马,不是一句戏言。
“故,臣以为入中纳粮,殊为可行!”
这番话,丁谓是硬着头皮讲的,他在发言时,一直偷偷地用余光观察太后。
眼看太后的脸色越来越差,他连忙话锋一转。
“不过,范雍之策,亦有缺漏。”
“以解盐为引,可行,然,商人直接于边地持引请盐,难免有失控之危。”
凡是走私青盐的,一律死刑。
死刑,不可谓不重。
但效果嘛,不能说没有,只能说约等于无。
宋太宗是个大聪明,禁了青盐,却没想着额外运盐入西北边地。
也许,大聪明以为庄稼地里能挖出食盐。
众所周知,人是无法长期不吃盐,钠的摄入量过低,不仅会没用精神,没有力气,严重者甚至会引发休克,乃至死亡。
断了青盐流入,又没有额外的食盐进入,西北边民无盐可吃,最先造反的便是那些归附大宋的游牧民族。
禁盐禁到造反,大宋战神一看,立马吓得停止了禁盐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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