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东南三十里,通州城外。
通州,自古便是辽东至京师的必经之地,也是京师藩屏的最后一道壁垒,而朱由校也将通州打造成了一座畿辅重镇。
通州兵,不仅参加过天启二年的西南大战,也随朱燮元前往辽东与建奴作战,击溃努尔哈赤所领的八旗,战斗力和忠诚度都毋庸置疑。
去年十月,朝廷下发讨虏檄文,开始调天下兵马入京,到今年一月时,随着最后一支来自云南的兵马赶来,这才算是集结完毕。
到现在二月底,天下兵马已经在京郊通州附近待了一个多月,要不是有京军和张维贤镇着,只怕早就出乱子了。
如此多的兵马,在畿辅出了乱子不好收场,造成的影响也会极其恶劣,可能在未来数年都无法消弭。
所以朱由校一处理完手头的事,安排了京中事务,便立即率领勇卫营赶到通州。
三十里的路程,勇卫营大军在清晨用过饭后出发,晌午未到便是抵达,恰好赶上各地兵马吃中午饭。
二十几万大军齐聚通州城外,营盘的声势也极为浩大,远远望去,接连数里,炊烟密布。
营盘之内,人喊马嘶。
无数人马进进出出,显得无序且嘈杂,最中央一顶中军大帐,便是英国公张维贤所在的帅帐了。
只有总兵、参将、游击将军级别的将领才能拥有单人军帐,他们各自又有所在地位的规制。
这些军帐正星罗棋布、众星拱月般的罗列在帅帐周围。
正在营盘寨墙上巡逻的一名通州卫把总,前一刻还在与旁人说笑,转眼间却感觉到脚下的寨墙都在战栗、颤抖。
抬眼以往,不知何时,一支黑压压的军队已然出现在他的眼前,粗略看去,人数起码过万。
这支兵马,令行禁止,进退有如一人,人人身着红黑色泽的盔甲,身后负着精钢所制虎枪。
他们的高招旗最为显眼,上面刻印的竟是一条九爪金龙,为首者正是胯下一匹白色神驹,身着明黄色甲胄的天启皇帝。
很快,这把总便意识到,这是天子禁军勇卫营所独有的军旗。
“禁军勇卫营到了!”
“陛下驾到通州了!”
把总连忙收起脸上的笑容,向后大声喊叫,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下寨墙,带领值守的三十余名通州兵来到勇卫营大军前。
“卑职通州卫把总赵勇,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见过陈总督!”
陈策眯起眼睛,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周围其余的各地兵马才是堪堪反应过来,纷纷跑来两侧,诚心伏跪,为眼前这支勇卫营的气势所拜服。
英国公张维贤得到消息,带着一众总兵。参将和游击将军珊珊赶来,见面便是摆倒在地。
“臣张维贤,参见陛下!”
“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这才冷哼一声,表示满意,随后只是驾马来到张维贤身前,扶了一下他的手,淡淡道:
“请英国公起身。”
说完,朱由校冷漠地环视一眼周围各地将领,用同样的语气说道:“尔等起身,随朕进帐!”
朱由校骑着马来到帅帐,或许现在该叫御帐了。
陈策将天子座驾和自己的坐骑拴好,这才是站在帐外,向等待在周围的众将领说道:
“总兵入帐,参将在外,游击排后。入帐吧!”
来自于各地的二十八名总兵官各对视一眼,昂头挺胸地走入营帐,参将也都精神抖擞站在帐外。
至于说游击将军及各地千总等军官,则只能列在队伍前,等着上头回来告诉他们这次皇帝的旨意了。
皇帝驾临通州,在他们看来,必定是要做出关作战的战前安排及誓师动员,总之不会是什么坏事。
勇卫营大军也在陈策的指挥下,将御帐周围严密的保护起来,并且接管了整个营盘的防备事务。
马棚、粮库、军械所,诸如此类,更是勇卫营必须接管的场地。
朱由校走到座椅前,静静等了一会儿,待二十八名各地总兵全都在各自的椅子前站定,才是头也未回,淡淡道:
“都坐吧。”
语落,二十八名总兵官整齐落座,眼中透露着兴奋的目光。
随后,朱由校伸出手轻轻抚着木制座椅的把手,背身道:“这次朕来通州,是为战前安排,亲自主持誓师大典。”
这些话,众总兵官早有预料,并无任何吃惊。
他们心中只是暗暗期待,想着到时候要怎么打,才能既让本部损失最小,还能得到最大份的功劳。
不过很快,朱由校接下来的话,令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是真的。
“当然了,还有件事。”
“朕听说,你们中的有些人,在地方上纵容本部骄纵不法,目无军纪、逞凶害民。”
这句话说完,下面已经是有些动静。
可朱由校话音没停,由于还是背向众人,其表情也难以捉摸,只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些端倪。
只不过,朱由校将心中愤怒、失望和激动的情绪隐藏得很好。
“你们中还有些人,整日的不修军备,利用职位的便利,为自己牟取私利,用朝廷的兵马,用朕的兵马去种地,去修府第,做佃农,做家仆…”
“军心涣散,百姓喊冤,他们现在还是朕的兵吗?”
“还是大明的兵吗,嗯?”
说到这,朱由校缓缓转过身来,沉静的眼眸如同利剑般扫视在场的二十八位各地总兵,面无表情道:
“这些,都是真的么?”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被天启皇帝忽然而来的凌厉眼神所吓到,御帐内也是寂静直得令人心底发毛。
“朕在问你们话!”
朱由校忽然加重了语气,以掌击案。
“西安府漕运总兵宋利,你说呢?”朱由校将目光投射向左侧端坐的一名总兵身上,冷笑:
“‘就算当今皇帝来了,都拿我没什么办法’,这话是你说的吧?”
“你很厉害啊?”
“现在朕没去找你,你自己来了,你来说说,朕今日能不能拿你有什么办法?”
宋利未想,就连这话,皇帝都知道了,一时间冷汗直流,浑身颤抖,就连半点狡辩的心思都不剩了。
这些话,明明只有自己的心腹家丁才知道啊!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那些只是酒后的胡言乱语,做不得真!”
“陛下恕罪啊!!”
朱由校没有给他留任何机会,坐在椅子上,淡淡道:“宋利,你身居漕运要职,却屡次知法犯法,你让朕很失望。”
“将宋利带下去,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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