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妻子的第一次见面,互相间差点把对方打到断气,不过两人一开始有多针锋相对,经历重重磨难后就有多恩爱。
她们坚定地相信,身份上的差距不会成为分开她们的原因,即便她是血统尊贵的波塞公主,而她只是周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女。
随着周村和波塞的关系缓和,她们在波塞女皇的极力反对下成婚,为了照顾身为渔女的她,公主搬到破旧的周村生活。
婚后她还是照旧早出晚归,手经常在冬天冻到生疮,但一想到回家后会惹来妻子心疼的念叨,就总有使不完的干劲,两人的感情始终如胶似漆,仿佛时间根本无法浇灭她们爱情的火焰。
可残酷的现实会。
年初一,随着一声啼哭,邻居家的孩子破珠而出,
她们同样是周村与波塞的结合,也是村里第一个诞下混血儿的家庭,这本是值得庆祝的好事,可那孩子怪异的长相,却让人说不出恭喜的话。
他两个眼窝空荡荡的根本没有眼球,腿少了一条,肚子上却凭空多生出一只手,脸颊上是一对暗红的鱼鳃,紧紧贴着婴儿稚嫩的肌肤,呼吸着缓缓张合。
闻讯赶来的族长说那是怪物,是恶魔之子。
它不会像其他的新生儿给族人们带来福祉,相反他的到来象征着一种诅咒,唯有将他献祭给先祖,族人的幸福安全才能延续。
刚消耗完身体大半魂力将魂珠孕育的波塞男子开始哭喊,他拽着妻子的手恳求她和她的族人不要伤害孩子,妻子当然于心不忍,可身为周村人的责任如同看不见的巨山压在她的肩膀,她无法违抗族长的命令。
“我们要为大局着想。”
于是,第一个混血儿的下场是当着全村人的面,被置于火刑。
那时大家还不知道真正的祸端源于什么,只是单纯地祈祷,所有的厄运会随着这个孩子的离开而消散,这些人里当然也包括她。
她不忍看被放在火架上的婴孩,低头将妻子抱在怀里,“我们的孩子,会健健康康地长大对吧。”
“嗯,她一定会是个活泼善良的小天使,最好话多些,弥补我嘴笨的缺点,能逗你开心。”
她忘不了妻子的安慰,更忘不了那个尤其漫长的噩梦般的冬日。
族人的祈祷并没有生效,自第一胎过后,陆陆续续有更多的“恶魔之子”从魂珠中诞生。
久而久之人们终于找到了规律,那些长相怪异天生带有缺陷的孩子,都是波塞与周村的混血儿。
恐慌不安的情绪中,更多的混血儿被拉上火架,有些不想亲眼目睹孩子被献祭的波塞人,偷偷将孩子丢到一处荒岛,就算是自生自灭也好过亲手杀子。
可这个时候,她的妻子身体里已经孕育了一颗魂珠。
“如果这个孩子也是一个怪物,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会的。”她摸着妻子的脸安慰,“不论它长成什么样子,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保护好它。”
她们小心翼翼地对外界隐瞒这颗魂珠的存在,甚至做好了一切对抗的心理准备。
一直到七月七日,周村的献恩节。
所有未经生育的族人聚集到一起,在篝火旁跪成一圈,族长捧着圣水通过泼洒的方式向她们降下福泽。
节日这天,会选出一名新晋的族人作为下一届的muma,这在全族人眼里,都是十分神圣光荣的身份。
族宝晶元会自动挑选它认为合适的人选,并在族长为那人泼洒圣水时发出白光用作提示,muma的挑选不分男女。
好巧不巧,那白光偏偏在她的头顶亮起,当周围人羡慕的眼神聚集在她身上时,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妻子对周村的习俗并不了解,瞧其他人都十分高兴的样子,还特地撑着疲惫的身子为她做了一桌大餐。
她食之无味,抬眼看着妻子开心的模样,怎么也说不出实话。
晶元会在muma身体里寄居,一开始宿体的魂力会得到十分显著的提升,轻松超过修炼千百年的特级兽术师,但魂力每上升一些,她与晶元之间的连接就更深一层,直到最后完全融合,谁也割舍不了谁。
等到能量的交汇到达最高点,晶元便会开始反向吸收,从muma的身体里诞生一颗又一颗魂珠。
这些魂珠生下来便无父无母,但都有同一个muma,她们是族人更是家人,所以团结、所以强大。
这就是周村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也是她们以极少的人口基数在历史长河一直不被淘汰的原因。
以少数的牺牲,换取全族的利益。
她害怕、抗拒,可族长手中的桂冠已经戴到她的头上,族人的欢呼托着她前进,直到抛弃旧主的晶元钻入她的身体。
回过头,对上妻子信任鼓励的目光,她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下眼泪。
她根本不想做什么muma,全天下她只想做一个孩子的妈妈,可那孩子出生后的下场该是会被放在火架上当做祭品炙烤。
所以她做了一个大胆的、背叛全族的决定。
魂珠孵化前夕,她带着妻子一同出逃到那荒岛上。
刚踏上岛屿两人都震惊了,这岛的岸边堆满了婴孩的尸体,有的还没饿死但瞧着也只剩半口气,其中一只长着两个头的小姑娘,正费力地抱着另一名年幼的女孩喂水,她们看上去很久没吃东西,饿得只剩皮包骨。
“你们这是……”
她还没走近,双头女孩立刻举起一把用贝壳雕刻的刺刀,满脸敌意地瞪着她,“不许动她们!她们才不是恶魔,她们都是我的家人!”
她这才知道,原来这座荒岛上的全是那些被丢弃的混血儿。
“不、你们当然不是。”她走过去心疼地拥住那个故作凶狠的孩子,“别害怕,我会保护你们。”
承诺一半给她们,还有一半是给妻子和还未出生的孩子。
她深知族人的秉性,没有什么能够阻止这场名为“奉献”的霸凌。
两人都知道,只是一味的逃无法摆脱周村的固执,她们必须反击,虽然因为结婚的事情妻子与波塞皇室闹得很僵,不过事关性命,女皇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时间紧急,妻子只能拖着孕育中的身体返海,向她的母亲求助。
可这一去妻子就再也没有回来,她一边照顾岛上的混血儿,一边孤独地等待去而不复返的爱人,眼神一天比一天暗。
随着和晶元的融合,她的身体开始长出粗粗的树根,它们寻到土便深深地扎下去,连同她的身体一起固定在这片土地上无法离开。
一开始她还能强忍疼痛砍掉那些树根脱离束缚,可时间越久,身体长出的树根越粗速度越快,某天一觉醒来,她整个人都贴在地上,动都动不了了,即便强行让旁人帮忙砍掉树根,结果只会让自己的身体也跟着受伤。
那些树根已经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muma这个头衔再也摘不掉了。
在她认清现实,孕育出第一个属于muma的孩子时,族人寻了过来,要将她带回去,并将那些混血儿一同处理掉。
“谁敢动她们!”那时她还不像现在这样虚弱,魂力充沛得能瞬间移平整座岛屿。
族人们都傻了,又看见她举起刀抵在自己的心口,“若你们敢动这些孩子,我就杀了你们的孩子来抵还!”
她从不觉得那些由晶元借她身体孕育出来的孩子是自己的,那是“muma”的孩子,是周村的孩子,是她被迫背上的伟大责任。
她想要的只是一个与自己爱人的结晶,这个孩子它可以丑陋残缺,可以愚笨虚弱,只要它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她坚定的眼神说明,自己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带头的族长被吓到,不得不快速做出选择,在大局与大局中间,她选择了更大的那个。
没什么能比晶元更重要。
之后族长只能暂时带着人回到村里,慢慢商量之后的对策,毕竟一族muma不可能一直和群怪物待在资源匮乏的荒岛上。
没想到,一进村她们就撞上了全副武装的波塞军队,领头的将军眉宇之间与那位波塞公主有几分相似,但她的眼神明显更阴狠冷血。
“女皇有令,不计后果,对周村人赶尽杀绝!”
波塞部队装备精良的铁蹄很快踏平这片土地,即便周村人再顽强在绝对人数的压制下还是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人人都以为神秘的周村还会像从前一样,再次突然地从某个角落冒出来,重回这片属于她们的土地驻扎。
可这一次,十年百年过去,波塞人的刀都快磨成针了,她们都没有再出现。
没人知道muma带着她的子民缩在这座荒岛上苟活,直到那不长眼的波塞王子意外触碰这座荒岛的秘密,顺带也点燃了她们积压百余年的仇恨。
这些都是殷北卿在颜钰昏迷前,通过血契的连接从她的脑中读到的内容。
她不知道颜钰是怎么做到在所有人都还被蒙在鼓里的时候,就已经通过预言连不成段的画面和细碎的线索猜到了这么多。
只不过对于嬴梵的血统归属,没验证之前谁都不能笃定结果。
“是不是真的,试一下就知道。”殷北卿说完,打了个响指。
灵法施展过后,两人的兽印齐齐发出亮光,一角延伸出来试探着靠近,在嬴梵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它们最后紧紧地勾到一起。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孩子,叫我一声妈妈好不好。”女人伸着干枯的手想要向嬴梵靠近,却苦于背上深入土层的树根无法移动身体。
她眼中含着泪,裂开的唇流出血丝,双眼中的希翼让嬴梵无法拒绝。
“不是、不是。”嬴梵摇着头后退,“什么妈妈,我是孤儿,我是没人要的孤儿。”
“怎么会没人要呢。”女人眼角的泪滑落,嗓音哽咽,“妈妈在这里等了你一百多年,终于把你盼来了。”
嬴梵这才看见她身后的树根是和背后那大树连到一块的,也就是说女人无法自由行走。
“你为什么会……这样。”
“妈妈这样很丑对不对,你怕妈妈了吗。”她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不把孩子吓哭就不错了。
“是不是你把我喊来这里的。”嬴梵突然想起自己做得那个梦,有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声音,引着她向这来。
“声音?”女人眼珠子转了转猛地瞪大,而后嘴里不断碎碎念,“它喊你来做什么……它喊你来做什么……”
她双眼从周围的人脸上掠过,发现嬴梵那结实高挑的身体与周围骨瘦如柴的岛民形成鲜明对比,像是突然猜到了什么,她大叫起来,“不行!我不允许!”
晶元偏好挑选那些强壮的宿体寄生,因为只有这样的身体才能供给更多能量,这也是周村人要求后代勤练体魄的原因。
“你不能成为muma!你不能!”她尖声道,“快杀了我,再慢一些就来不及了!”
旧任muma亡故,晶元就会自动开始挑选下一个宿体,等到那时候就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她很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已经撑不了几天。
也许是直觉,她一下就将主意打到那冷着脸的红衣女人身上,“帮帮我,杀了我好不好。”
“你想好了?”殷北卿知道如果杀掉女人,那连同她身体里的晶元也会一起消失,到时候,周村这两个字就真的只存在神话中了。
嬴梵傻愣愣的,“不是,你们在说什么。”
她刚知道自己还有个妈妈,怎么下一秒对方就要自己杀了她?
巨大的转变,连给她产生情绪的时间都没有,她只双眼眨了眨,两行热泪莫名其妙地自己落下,“你们说什么啊,什么杀不杀的。”
她摇摇殷北卿的手臂,“老大,你告诉我,我们一块想办法,你别答应她。”
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有了妈妈。
“孩子,你过来。”女人再次朝嬴梵伸手,这次后者很快就靠过去了。
她抖着嗓音,“你不能这样,你说要做我妈妈就该好好补偿我才对,你赔我白白做孤儿的这么多年,你得赔我……赔我……”
“嗯,妈妈对不起你。”女人摸着她的脸,目光依依不舍地在她脸上流连,像是要用最后的时间好好将她的模样刻在脑海里,“但是妈妈很爱你。”
“你骗人。”嬴梵的声音鼻音很重。
“不骗你。”女人说话很费力,好像每一个字都要消费所有的力气才能吐出来,但还是努力传达自己的意思,“很多事情没法一下子说清楚,可妈妈真的很爱你,能在死前看你一眼,我真的很开心。”
她扯动嘴角,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如果我不死,下一个变成这样的就会是你。”她嘴唇颤抖,努力压制哭泣的欲望,“乖孩子,你就喊一声‘妈妈’给我听好不好?”
嬴梵曾经幻想过,自己的父母或许还活在世上,还构思了许多骂人的话等着指责。
可真的对上女人泪湿的双眼,她却忍不住心软了,并且也跟着相信,对方应该真的是有什么苦衷。
“妈、妈妈。”
“诶,妈妈在。”女人轻轻擦掉嬴梵眼角的泪,“真想叫她也看看你,因为我们的祈祷成真了,你真的长得像天使一般好看。”
话说着说着,她心口处突然亮起一块白光,它的光芒越来越亮,对比之下的是女人原本就没什么气色的脸,变得更难看了。
她的呼吸声变得粗重,手臂无力地垂下,眼珠转向殷北卿,废力地张嘴,“快,杀……杀了我。”
“不!不要!”嬴梵哭着扑到她身上。
殷北卿眼底有所动容,但还是示意滕荆芥上前将人拉开,她则举起袖子擦了擦斩魔刃上的血,双手握住焕然一新的它抵到女人胸口。
“安息。”
“谢谢。”
女人缓缓合上眼,平静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殷北卿知道自己心软的后果,她能做的只有给女人一个干净利落。
剑对着白光狠狠地扎下去,甚至没有多少疼痛的时间,女人的呼吸便停止了。
殷北卿又加大力道,直到听见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无数裂开的碎片从女人身体飞出,升到空中。
那是被打破的晶元,每一片碎片都是历任muma奉献出的一生,她们一个接着一个往晶元里注入生命,使得它拥有无法估量的魂力。
这些碎片像散落的圣光,照耀的温度柔软亲和,如同母亲拍抚的手掌,它们向四周的人扩散而去,将自己的能量融入她们疲惫的身体。
昏迷中的颜钰感觉到一大股暖流涌入心口,将她被透支得空荡荡的魂珠瞬间塞满,她睫毛颤了颤,撑开沉重的眼皮,正巧对上殷北卿望下来的视线。
她脸还是板得冷冷的,眼神却有种让人揪心的苦涩。
颜钰跟着这不易察觉的情绪蹙起眉,“你怎么了……”
话没说完,是因为她已经看见了殷北卿手上沾着血的斩魔刃。
空气中的血腥味淡淡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压抑的沉重,可见她预料中的那事的确已经发生。
颜钰松开圈着殷北卿脖子的手,走到女人边上拍拍双目通红的嬴梵。
“她怎么能这样,口口声声说爱我爱我,结果还不是抛下我一个人走了。”
“你想认这个母亲吗。”颜钰轻声问。
“谁要认她,我恨不得把她骂上一百个轮回——”违心的话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嬴梵咬住下唇,“凭什么凭什么,她欠我的,她得好好还给我,不许就这么死掉。”
颜钰舌尖顶了顶上颚,酸涩的味道很不好受,她擦擦手,从魂域里掏出一只药瓶。
这药瓶空荡荡的,晃起来的声音不是“哐当当”而是短促的一声“当”,因为成功率太低,她也只重新做出这么一颗。
这样珍贵的药丸,她也是眼也不眨地倒出来,直接塞到女人的嘴巴里去了。
“这是什么?”嬴梵傻傻地问。
她都不敢往那上面想,生怕有了希望之后摔得更痛,不过没等颜钰回答,她就眼睁睁看见女人胸口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恢复,枯树叶般褶皱的皮肤,瞬间变得如同鲜嫩的奶皮子一般光滑。
“唔——”女人挺起上身吐出一口血,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她自己先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我还活着?”
……
“奶奶!天亮了!”女孩望着窗户里透进来的那点光亮,嗓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不会是那些御灵来的除灵师真的成功了吧!”
她怀里的婴儿也嘿嘿笑起来,小手不停往窗户上拍。
老太太佝偻着身子,却拦不住兴奋的步伐,她将脸靠到窗纸上贴着,“这暖和的光,是、是太阳没错!”
她一把撕开遮光帘,看着外头得来不易的白日迫不及待地探头出去深呼吸,而身后的女孩已经撒开脚丫子冲出去,挨家挨户地通知了。
老太太掏出囤积的粮食,准备今天好好做一桌饭,给为了节省粮食挨饿好些天的孙女补补身子。
她稳重的小孙女很少像今天这么活泼了,雀跃的嗓音像百灵鸟上身,没多会儿,小姑娘又蹿回来了。
这回她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要兴奋,那嘴角抽得都快面瘫了,“奶奶!”
“怎么了,毛毛躁躁的。”
女孩手指指身后,“你看,你看!”
老太太向她身后看去,几天前见过的熟面孔正站在孙女身后,她们脸上掩不住的疲惫,衣服也脏兮兮的破得不成样子,只是就算这样,这几位背直直地站在那还是有种说不出的超脱气质。
“哎呦!神仙们!神仙们回来了!”她一拍大腿,火都没熄就急忙忙跑出来。
颜钰见她两腿弯曲似是要下跪的样子,连忙先伸手扶住,“别,您别这样。”
“这算什么,我就是在这把头给几位磕破了都不算什么!”老太太固执得很,颜钰拦都拦不住。
倒是殷北卿淡淡一句话把所有事解决了,“累了,有地方洗澡吗。”
“瞧我!”老太太敲敲自己脑袋,“大家除灵那么辛苦我还在这废话,我这就去给你们找水。”
“我去我去!”
小姑娘长了翅膀似的挨家挨户地飞一圈,最后也只集齐两桶水,这还是大家原本屯着熬日子用的。
殷北卿略嫌弃地看一眼,“算了,我自己去找。”
说着她牵起颜钰的手,向方才来的森林飞去,滕荆芥在后边拼命追,“等等啊老大,我也去怎么不带我。”
阮月冺眼疾手快地把这憨憨扯回来,“洗澡你也凑热闹,自己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了不行么。”
“哦。”滕荆芥挠挠头,“忘了哈哈哈哈。”
颜钰远远听见阮月冺的话,其实也很想转头问殷北卿一句:对啊,你洗澡为什么带我凑热闹。
“这?”
颜钰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殷北卿是在问自己意见,她朝下看,脚底下正好是个湖泊,水质看着是挺清澈的。
“嗯,好。”
不对,好什么好。
站到地面后,颜钰下意识就往后退两步,“你先洗吧,我在旁边替你看着。”
正解衣服的殷北卿停下动作,“看什么。”
“就……”颜钰左右看看空荡荡的四周,心里默念就算这时候蹦只兔子出来也好啊。
“你很脏。”殷北卿根本不听她的话,上来就扯她的衣袖,“要洗干净。”
“我当然会洗。”
“嗯。”殷北卿接话很快,眼直勾勾盯着她的,那意思好像是说,既然都准备洗了,还不脱干什么呢。
颜钰不想扭扭捏捏地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拿着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快速将身上脏透的衣服剥干净,目不斜视地跨到湖里,结果脚尖刚沾到一点水,就被冷得打出一个哆嗦。
殷北卿从身后扶了她一把,滚烫的掌心贴在她腰侧,像是一把烧着的火。
颜钰迅速躲开,随后狠心将自己整个人塞进水里,只剩鼻子以上的位置露在外边。
“为什么躲我。”殷北卿学她也把脑袋塞进水里,同样的动作她做着却像只潜伏的鳄。
颜钰对上那双毫无杂念的银眸,又眨着眼快速挪开,脸颊不可控制地漫上一抹薄粉。
好像是她自己想得太多了。
“这样坦诚相见,会害羞很正常。”
“正常吗。”殷北卿语调略平,却一语中的,“你从前与我这样坦诚,可没这么大反应。”
浴桶那回,虽然颜钰也脸红了,至少还能维持表面的镇定,现在却连直视自己都勉勉强强。
殷北卿像是明白了什么,忽地朝颜钰贴近,缩短距离。
“因为你方才吻了我?”
?
颜钰很想问问对面,是不是根本没有长羞耻心这样东西。
“对,你拒绝我的吻,却吻了我。”殷北卿重复一遍,放在水下的手臂伸出去,勾住颜钰的腰肢往回拉,这样的距离让她无处可逃。
在颜钰咬牙忍耐到极限时,她却脸贴到对方颈窝里蹭了蹭,“我现在对你而言,是不是比从前更特别了。”
她不再冷硬的语调,反而一下让颜钰想起自己昏迷前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
她抿抿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是因为你双兽魂的身体才不愿与你太过靠近。”
殷北卿在她脖颈啄吻的动作停住,却没说话。
这个词是她心里永远拔不去的一根刺,不论多少次被提起,都能让她对自己的厌恶更深一层。
察觉到她松开手似乎准备退开,颜钰立刻一把将人扯回来,“不是那样的。”
“只是我向来是个别扭的人,你身上有太多让我觉得不确定的因素,我看不透你,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所以……”
“所以什么。”殷北卿追问,语气却并不急迫。
估计已经被拒绝习惯了,她眼神有种无动容的平静,好像一会儿颜钰嘴里再说出什么,都不会让她意外,甚至她还能再次把持住自己躁动的内心,有分寸地退开。
颜钰却半点瞧不得她这幅招人疼的模样。
懂事和分寸两个字,可是和“殷北卿”这个人设最八竿子打不着的点。
她忽然踮起脚,捧着那张还没洗净的脸偏头吻上去,“可我突然想明白了,若是步步计算好才敢靠近,那便不是喜欢了。”
她输了,输给殷北卿的喜欢。
这样热烈、直接、毫不隐藏的,才是最让人招架不住的情感。
回头想想,颜钰都佩服自己,是怎么在重重关卡下保持冷静的。
殷北卿呼吸顿了一瞬,恢复过来第一反应便是将主动权从颜钰手中夺过,她圈着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低头重重地压了回去,喉咙里爆发的干涩让她恨不得一口将面前的人拆解入腹。
唇上的伤口再次破皮,让这个吻沾染血腥味,她却不那么在意了,野心又贪婪地带走颜钰的呼吸,余光瞧见她难耐地皱眉,却不忍推开自己的模样,反而恶劣心起,欺负得更起劲了。
要是知道你的喜欢这样让人上瘾,我会更卖力的引诱你,坠入我这条没有回路的深渊。
她的唇贴着颜钰向后仰起的雪颈下移,一口将她肩头颤动的水珠吞下,要再往过火的地方挪时,一只手摁到她的额头上。
“不行。”
可她瞧不见自己现在的样子,唇是如熟果的艳红,湿润的眼快睁不开,只是一句“不行”是万万阻止不了已经拥有得寸进尺资本的某人。
“嗯,不行。”殷北卿拿下颜钰摁住自己的手,低头吻吻她的手心,再张嘴将她的食指咬进去半截,“可你知道的,我恶劣得很。”
温顺的面具戴得再久,狼终归是狼。
颜钰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反而被一手掐住脖颈,殷北卿控制了力道不会让她太疼还留了呼吸的缝隙。
她贴上去,带着无法压抑的重喘,“骂我,你若骂我几句,或许我就听话了。”
颜钰抓着她肩的手指,嵌入肉里,“你真的是……”
“是什么。”殷北卿散落的发披在紧贴着她腰际划过,“我这样卑鄙又放肆的信徒,是不是无可救药了,神女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