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仪式,说是入谷考核,不如说是双方之间的信任测试,试想一个能毫无畏惧接下殷北卿这一箭的人,怎么会对她不信任不忠诚。
颜钰盯着那支箭,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她开始在意识里呼唤妫槃,可它却迟迟不应声。
这个时候睡懒觉?你主人要死了知不知道!
她扭头,胳膊在束缚的铁扣里挣扎了几下,却没有半点松动,殷北卿把她的手固定起来,就是为了让她不能施展灵法,而她这破布身子也没可能挣开束缚。
“准备好了吗。”殷北卿吹了声口哨,玩儿似的扭扭手腕,抬下巴向她询问。
“等等,我——”颜钰的话被掐断在喉咙里。
她就知道!这个人问这句话根本不是想得到她的回答,只是在单方面地通知。
颜钰眼睁睁看着那箭破空而来,从众人旁观的视线中划过,撕开空气正对着自己的脑门扎下来。
她紧闭双眼,不想亲眼看见自己血肉模糊的样子。
“咚1
预感中的疼痛没有降临,人群中爆发一阵掌声,有人过来将虚脱的颜钰松绑扶了下来。
她腿有些软,站到地上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后背湿了一片,狼狈得不成样子。
抬头,那恶作剧的始作俑者正一脸满足地享受欢呼。
似乎是注意到颜钰的眼神,殷北卿抓着那□□朝她走来。
“伸手。”
颜钰没动。
“拿着。”殷北卿将她的弩递出。
颜钰摇摇头,做了个询问的表情。
“该你了。”殷北卿手指在她下巴上挠了挠,和逗兽宠似的,“轻一点,别弄疼我。”
能说点人听得懂的话吗?
殷北卿抛下这话,就背着手朝木转盘走去,她站好,张开手臂,任侍女将自己绑上转盘。
此时颜钰总算是明白那句“该你了”是什么意思,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殷北卿这是让她拿这张弩射回去。
“开始吧。”
开始?
“你开什么玩笑,我根本不会射箭。”
“所以啊,我让你小心一点。”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这是小心一点就可以做好的事情吗?
“颜小姐,请开始。”侍女走到颜钰身边,递给她一只新的箭,“这是入谷必须要走的仪式。”
那她还不如不入了。
“对了,忘记告诉你,凡是进了我琅迭谷的人,都只有横着才能出去。”殷北卿提醒颜钰,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颜钰为难地咬住唇,可让她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射箭,她也做不到埃
侍女仿佛无情的赶进度机器人,见颜钰迟迟没有反应,亲自上手握住她的手,放到了弩上。
“握住,拉开,就好了。”
颜钰举着那沉得不行的□□两手直发抖,说得容易,她连拉都拉不动。
“要是真的一箭射死我了,就当你这神女为民除害了。”
颜钰长吐一口气,忽略掉她带着激将法的废话,反正只要射出去一箭就好了吧,那自己射空也行。
她将身体里的魂力调动起来,汇聚到手臂,这才提住气将那巨沉无比的弩举起来。
胳膊哆嗦着,将箭搭上去,对准了殷北卿头部上方一尺左右的距离。
可这时,颜钰额头上的红莲兽印闪过一瞬的光,一股熟悉的热源从她心口处涌向身体各处。
不知哪来一阵怪风,吹起了她的衣裙和长发,吹得视线模糊。
“等等?”颜钰感觉自己的手有些不受控制,有力量不断压着她,让箭头对准殷北卿的心脏。
颜钰吓得脸色煞白,想要把箭放下来,却慢了一步。
黝黑的黑铁箭身裹着红蓝交错的火,在空中留下一条有力的抛物线,迅猛地冲向殷北卿的要害部位。
“呦1在旁边vip观众席的嬴梵吹了声口哨,转头和边上人交谈,“阮姐,我就说了吧,这病秧子可比我还不怕死。”
阮月冺端坐在椅子上,低头抿着热茶,眼神都没给一个。
“好棒哈哈哈哈好棒耶耶耶!杀人啦杀人啦1
嬴梵受不了地摇摇头,一掌摁到身旁鼓掌欢呼的女孩脑袋上,“雪积,你别笑了好不好,嗓子尖得我起鸡皮疙瘩。”
这点束缚对殷北卿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她却躺在原地,眼睁睁看那箭往自己胸膛来。
“殷北卿1颜钰急得喊出声来。
面具下,某人嘴角终于满意地扬起,带着胜利的意味。
空中,那急速飞驰的箭突然变调了方向,颜钰正要松口气,下一秒却看见它并没有直接被弹开,只是稍微往上偏开一点距离,最后还是深深扎进了殷北卿的肩膀。
受了伤的殷北卿仿佛没事人一般,自己震碎了束缚的铁环跳下来,抬起右手,毫不犹豫地扯下那只箭。
没了堵塞物,鲜红的血瞬间顺着她的衣服滑落,在地面啪嗒啪嗒迅速形成一个小水坑。
她仿佛看不见伤,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步一步朝颜钰走来,语气抱怨,“病秧子,你弄得我好疼。”
“抱歉,我没想射到你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嘘。”殷北卿伸出手指压在她嘴唇上,“知道我最讨厌听什么吗?”
解释。
颜钰在心底回答完,便怏怏地闭了嘴,蹙眉检查她肩头的伤,“刺得挺深的,你快找些药敷。”
殷北卿靠过来,牵起她的手,“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颜钰跟着她转身,这才发现,刚才拥作一团在旁观看的人早就已经在兽座下方跪了一片。
颜钰还是头一次看见如此高傲的阮月冺的后脑勺,想来能让她低头诚服的,也只有站在自己边上这疯子了。
入谷仪式最后一环,由殷北卿亲自为新成员带上信物。
“请颜小姐跪下。”侍女小声提醒。
“无碍,神女怎么能和其他人一样。”
颜钰倒吸一口气,她可没忘记后面跪着的那黑压压一群人,殷北卿这话可太能给她招恨了,这“同事”关系以后怎么处?
一位二等侍女举着托盘递到殷北卿跟前,她不知从哪掏出一把骨扇,掀开上方的白盖布。
颜钰余光看见,那是一对成色通透的叮当镯。
她没看多久,那镯子就被殷北卿捏着套到她的手上,尺寸刚好能够戴进去。
这镯子,镯身较细,戴着显得十分轻盈,手腕动作间,两只玉镯撞在一起,自然发出清脆好听的碰撞声来,这也是“叮当镯”这个名字的由来。
殷北卿拍拍手,看着颜钰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自己亲手完成的艺术品,“欢迎入谷,我亲爱的神女大人。”
后面四个字她加了重音,怎么听都有股让人浑身竖汗毛的寒意。
入谷是件好事,但颜钰完全笑不出来。
殷北卿却兴致大好,牵起她的手,走到众人面前。
“今后神女就正式成为我们琅迭谷的一员,此乃福召,乃吾之所幸,所以她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们谁都不可以怠慢,都听见了吗1
“是!谷主。”侍女们齐声应答的声音,响亮得几乎让地面都跟着震三震。
颜钰低头,正好对上第一排那七道含着不同情绪的视线。
羊入虎穴。
这是她脑海中那一刻最下意识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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