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殷北卿表情有所松动,却是从鼻间轻轻呵笑出一声,“你的好情郎也是这么说的。”
男主虽然背不了古书预言的原文,但是从系统那里了解过殷北卿的基本信息,知道她一直在找能够治愈百病的神女。
所以他被抓后也同样用过这个理由伪装身份,给自己争取逃脱的时间。
他的谎言能如此轻易被相信,除了主角光环,还与这里的世界观有关。
金国,如有战绩出众的将军可被高封为女将,有知识博学的先生也可被尊称为女士,既然传说中的“神女”那么无所不能,那么“她”就算是男子之身,当然也可以被套上尊贵的“女”字头衔。
“谷主,您误会了,他并非我的什么情郎。”颜钰低头,不再直视她,掩盖眼底锋芒做出一副乖顺的模样,“我之所以误入贵谷,是要找那男子寻仇,他害得我家破人亡,还抢走了我的兽宠,我实在气不过才追到这来,没想到他为了保命竟然冒领我的身份,如果谷主不信,大可以让我同他当面对质。”
这段话要是再加上几段抽噎,配合颜钰这天生能引起她人怜惜的脸蛋,必定能惹来不少同情。
但她剑走偏锋,陈述的语气很平淡,看着十分冷静,反倒是这样,殷北卿才有耐心多问一句。
“我的下属汇报,听见你在门口大喊‘殷北卿我今天就要取了你这魔头的首级’又是怎么一回事?”
“……”想想,好像原身是有这么一句台词。
但能怎么办呢,她也只能睁眼说瞎话了。
颜钰微笑,眯起眼睛看不透情绪,“完全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我对谷主的仰慕之心日月可鉴,那句话可能是她们听错了。”
“刷——”那十几把剑再次从剑鞘冲拔出,但这次颜钰倒没那么慌了。
她赌,殷北卿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寻找神女的线索,不然她眼里这么容不得沙子的人,也不会留下试图偷走兽元珠的男主那一条命了。
“仰慕。”殷北卿玩味地品着她这句话,手指在扶手上点了点,“仰慕我的人不少,还活着的就不多了。”
纠正,还活着的是根本没有。
“你刚才说的那些稍用心一些也能查到,至少要先证明自己的价值,我才好留着……”殷北卿上下打量颜钰,勉强取了她身上唯一的可取之处,“你这张漂亮脸蛋吧。”
颜钰没说话,只是两手合起,拇指扣和四指翻飞,比了一个蝴蝶的动作。
周围人还云里雾里的时候,殷北卿面部表情霎时间同乌云密布,灭顶的杀气从颜钰的天灵盖压下来,颜钰连呼吸都没来得及换一口,殷北卿就已经闪到了她身前,骨扇上冰凉锋利的尖刃抵在她的喉咙上,尖头已然扎进皮肤几分。
又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颜钰完全相信,只要殷北卿手上再多一点点力气,下一秒她就人头分离。
但如此紧要关头,她竟然还能保持冷静,甚至觉得有几分庆幸。
殷北卿反应这么大,说明她明白自己刚才那个手势的意思,但她这么生气却没有直接杀掉自己,更说明,自己这一步棋走得很对。
所有新生儿都会接受感应珠的测验,好分辨出将来可能成为兽术师的好苗子。
寻常平民,测验球只会露出白色一团雾气,再往上就是绿黄红紫,黑色极为稀少但等级最高,象征这个新生儿的魂力十分充沛天赋异禀,如果好好栽培很有可能成为甲级甚至特级兽术师。
不论是什么等级,感应球都只会有一团雾气,但殷北卿的却是两团,都是浓浓的墨黑,纠缠在一起很难分辨,却瞒不过经验丰富的测验官的眼睛。
双兽魂,是畸形的象征,亦是男子不洁的象征,只有男子在受孕期间出轨,才会形成的畸形胎儿。
这个世界双性都能孕育,但是这种延续下一代的方式,并不是常规理解的身体上的怀孕。
孕育过程是融合双方魂力结出一颗新的魂珠,魂珠在形成到孵化这段时间里,需要不断消耗载体的精、气、神作为养料支撑,谁选择当这颗新生魂珠的载体,就是谁“生”谁“受孕”。
只不过因为这里是女尊社会,所以普遍现象是男性作为载体的情况较多,但如果在家族继承需要比较强大的纯种血脉时,还是会选择着重培养女性作为载体孕育的新生魂珠。
一些世代都采用纯血传承的贵族兽术师,会将这类由男性孕育的魂珠称之为楞石,大致意思是说——无法在兽术领域有所成就的下等品。
殷北卿的母亲英年早逝,所以即便家族不愿意,最后也只能选择用她父亲作为载体,谁知竟然还出了这样的事情。
测试结果一出,很快就护卫队冲进殷家抓走了殷北卿的父亲,男子不洁乃是死罪,尤其殷北卿的母亲还是为/国/捐/躯的荣誉女将。
严刑拷打下,殷北卿父亲拒不承认自己有过出轨行为,但那被当成他包庇情人的证据,第二天,他凌迟过的尸体就被挂在城墙,以儆效尤。
父亲死后,殷北卿的日子更加难过,她被当做是失贞不洁的产物,被所有人当肮脏的垃圾厌恶远离。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在她年纪又大一些的时候,不知哪儿流传出一则预言,说这片大陆将会有一个千年祸害降临,会有成千上百的人因为她死去,国家陨落民不聊生,而“她”的特征,就是双兽魂。
很快无数人闻声而来,含着替天行道的口号要取殷北卿性命。
她次次死里逃生,频繁的打斗中魂力被锻炼得越发浑厚,性格也在这种环境中一点点变得扭曲。
她痛恨那些伤害和侮辱自己的人,但心底最深处,却也可悲得认同她们的话,觉得自己不干净。
也因为这深层次的自卑心理,殷北卿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另外一只兽魂。
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两只兽魂,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另外一只兽魂长什么样,除了她自己。
方才颜钰见过的巨蟒妫蔹是殷北卿的第一只兽魂,而她的第二只兽魂是只浑身血红翅膀上有金纹的蝴蝶,名唤姬芜,它轻轻扇动翅膀就有将参天大树连根拔起的力量,很强大,但对魂力的消耗也很大,除非迫不得已,殷北卿不会用,但只要用了,为了保守秘密就绝对不留生口。
可颜钰刚才做的那个手势,分明是知道些什么。
见殷北卿在犹豫,颜钰又开口了,“您一直在找蔺鹤归对吧,只要您愿意留我一条性命,我即刻带您去寻她,我与她有过些来往,她或许能卖我一个人情。”
可能除了记忆力惊人以外,颜钰的第二个技能就是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
她一个刚穿越过来的人哪里可能和蔺鹤归有什么交情,顶多在书里了解过她的秉性喜好,只是为了保命才不得不这么说。
殷北卿的两只兽魂属性相克,人人都说她撑不到成年就会被两只兽魂瓜分完魂力爆体而亡,可她却硬生生撑下来了,只不过现在的殷北卿还只驯服了妫蔹,姬芜无时无刻不在她体内疯狂反抗,并且还不断吸取她的魂力,也就导致现在殷北卿的状态有些虚弱。
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其中一颗兽魂珠吐出,放置在宝器中封印,每七天蜕皮之时才会去取出吞回孵化,周而复始。
用一个形容,殷北卿的身体现在就像个快要被内容物冲破的容器,兽魂的魂力增强她的痛苦也随之加剧,因为尝试过各种方法作用都不大,承受也即将到达临界值,殷北卿这才把主意打到传说中那位神医蔺鹤归头上。
医术在这个世界也被称为御术,金国擅御术者少之又少,蔺鹤归是其中佼佼者,但她性情孤僻,常年在外云游,金钱利益权势任何一样都难能引她出手掺和世事。
要说有什么能让她出一次手,或许也只有人情这个法子,但听闻她一向独来独往,什么时候又和这病秧子有了交集。
殷北卿睨着面前的颜钰,她一脸胸有成竹,字字铿锵有力,也许是这幅淡然笃定的模样,让她无论说什么听着可信度都很高。
饶是识人无数的殷北卿都半脚踏入了圈套。
近段时间体内的皇蛾越发□□,即便是七天循环一次,她的身体都难以承受,可如果长时间将兽魂放置体外,它就会因为失去寄生体而枯竭死亡。
爆体而亡,和失去兽魂,哪一个都不是殷北卿想要的,权衡之下似乎只有相信颜钰这一条路可眩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的缓兵之计,只要出了这个谷,外面就一大堆你的救兵等着我。”
“小女已是被满门抄斩的孤女,孤立无援,哪有什么能耐去搬救兵,况且这琅迭谷又什么风吹草动还能瞒过您的眼?”颜钰抬起头,眼底一览无余的清澈,“请谷主相信我,我真的很想帮助你。”
颜钰想求生路不假,但也确实心疼女主。
如果她一开始就找蔺鹤归治好了身子,没有被男主哄骗没有被男主偷走兽魂珠,肯定就不会有后面那些糟心的事情也不会黑化,颜钰作为知情者,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殷北卿步入歧途。
殷北卿没说话,她在思考,但不是在思考颜钰话语的可信度,而是纠结于她身上的那份分裂感。
无论颜钰多么努力的伪装,在她身上都看不到半点对自己所谓的仰慕之情,甚至连她讲到自己死去的家人的时候,也没有寻常人该有的崩溃和伤心,正要说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
同情怜悯?
甚至当她说出那句“请谷主相信我,我真的很想帮助你”同样也用得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殷北卿低头捏合了一下拳头,看着自己手心那道几乎深入骨髓的刀疤,嘴角轻轻扬起,这次连侍女都把不准她是什么意思了,手里的剑不知道该不该拔。
倒是她自己先面无表情地收回了骨扇,侍女见状缓缓收回长剑,但剑还没套进剑鞘里,左面那立在墙侧的两人高石雕突然爆裂开来,巨大的响声在洞谷里不断回响,满起的灰烟石块顷刻朦胧了视线。
颜钰狼狈地咳嗽起来,尽量伏低身子让口鼻少呼进一些烟尘。
但下一秒,她下巴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捏住,随后被强行抬起,无奈对上那双藏在面具下深邃的银眸。
殷北卿只手就能完全捏着颜钰的下巴,两个指节那么长的金属护甲划过细皮嫩肉的脸颊,狠狠地压进去。
明明对方看起来没用多少力气,可脸颊却火辣辣的疼,颜钰蹙眉,咬紧了下唇忍耐含在嘴边的痛呼。
殷北卿满意欣赏颜钰倔强的表情,这幅样子的她看起来倒是比脸上挂着虚伪讨好笑容时要顺眼多了。
“再让我看到你扯着脸皮子对我虚情假意的笑,我就让你再也笑不出来。”她收回手,掌心拍拍颜钰的脸颊,轻飘飘的语气说,“不过……既然都这么大口气了,我不让你试试多可惜。”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病秧子居然还有闲心可怜别人,在殷北卿眼里,这比听到猪会上树还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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