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这一夜。
羊城郊外的某处道路上,一辆本该装着生猪的车泛着那种臭味,开着两颗黄橙橙的夜行灯,已经快要到屠宰场了。
“大哥,今天路上的车怎么这么多啊?”
因为他们这段时间大规模的收猪,原本的货源有些跟不上了,所以不得不去更远处的乡下,此刻就是在返回的路上,已经进了市郊。
开车的司机看了一眼车上显示的时间,快凌晨五点了,这时候还有这么多人在往外开,的确不对劲。
尤其是其中有很多私家车,这又不像他们这样的特殊货车只能走国道,半夜不走高速,疯了?
他们能够看到,那些车上很多人都带着不安的情绪,更多人趴在车窗边在不断的回头眺望那座城市,眼神惊恐。
开车的人不在乎的道:
“管他的,反正没有堵车,比起这个,你还是担心一下老板骂我们吧,猪又没有收够,到时候还得去其他厂捡破烂,该死的,我以前觉得生猪就够臭了,直到我拉了它们的尸体。”
在逆流的车群中,他们实在是太轻易的忽略那些表情不对,明显带着恐慌的车流了。
他们本该发现不对的。
但就在这辆车的车厢里,那些本该是被拉来的猪全部已经不翼而飞,整整十个穿着红衣的羊领,就站在他们两人的身后,随着车厢的摆动而摆动。
他们的影子,在车厢上拉出了扭曲的一团,甚至似乎在彼此缠绕。
在那些阴影的笼罩下,他们两人将忠实的走向自身的目的地。
此刻,他们也在交谈,但是前方坐在驾驶室的两人都没有听到他们的话语。
那为首的,被称作牧羊女的羊领道:
“看来,一些灵感较高的普通人们也大规模的感觉到不安了,可是想要逃离哪儿有这么容易,你们都是我主的祭品啊!”
他们抬头望去,视线仿佛透过了车窗,看向了这座在黑暗中苏醒过来的城市。
某个小区里,一个女人自梦中惊醒,她大口喘息着,跟着就惊醒了身边的男人。
“老婆,怎么了?”
“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不安!”
女人的神情状若疯魔,突然一言不发的起身就冲向衣柜,刚拿了两件衣服,却又将之随意的丢弃。
“不行,马上走,我要马上离开这里!”
说着,女人就打开了房门,冲向了客厅,去拿汽车的钥匙。
男人吓了一跳,连忙追过去把她抱住,脸色苍白的道:
“老婆,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女人见挣脱不开,用哀求的神情道:
“老公,我们出城吧,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说着,女人泪流满面。
但是灵感过低的,而且因为被吵醒异常疲倦的男人,却只觉得她的病更严重了。
灵感过高,往往意味着普通人会更为神经质,自己的老婆在平常就有一定程度的抑郁症,甚至需要吃药和定期的心理治疗。
就在两人旁边的电视柜上,还有着他们和他父母的全家福,画面中两个老人在大喜之日都没有太多喜色,很明显不喜欢这个有问题的儿媳妇。
男人叹息一声,死死的抱住她,一只手也在从柜台上拿药。
女人知道他要干什么,顿时喊叫道: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求求你,求求你!”
“老婆,吃药吧,吃了药就好了。”
女人挣脱不了,只能看准机会猛地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鲜血直流,男人痛的放开了她,女人便冲向了厨房,直接拿起了一把尖锐的厨刀。
“老婆!!”
男人弓起身子,本能的摆出了防御的姿态,额头冒汗,捂住自己手上的牙印伤口,尽可能温柔的道:
“老婆你别激动,放下刀,有什么我们都可以谈,你不想吃药,我们不吃就是了。”
“我要走!我要出城!”
说着,女人便持着刀走到了门口,打开门后,直接跑掉。
男人痛苦的叹息一声,拿过手机,一边报警一边就要追出去,但谁知道,他老婆又打开了还没有回关上的房门。
男人顿时惊喜的道:“老婆,你终于想通了?”
女人持着刀没有放下,看得出来她在压抑着自己想要逃走的冲动,深深的看着他道:“你跟我一起走,老公!相信我,留在这里,会死的,一定会死的!呜呜呜,你跟我走好不好。”
男人面色复杂的说不出话来,但心中莫名却还有些欣慰,在疯狂和痛苦、恐惧中,他的妻子还想着要带他一起走,也不枉费这么多年对她的照顾了。
跟着她,至少她不会走丢,也免得她去做什么跟极端的事情,陪着她,也许慢慢她就恢复了,他不可能放心她自己在这么大半夜的离开。
于是男人点头道:“好,我跟你走,但是我们现在都只穿着睡衣,不换个衣服吗?”
“没有时间了,走,快走!”
于是两人就这样穿着睡衣等待电梯。
当电梯门开了,有趣的是,这里竟然也有一对穿着睡衣的夫妻,他们正在安慰着自己那个七八岁大,在不断哭喊的儿子。
他在用幼稚的嗓音声嘶力竭的不断重复一句话,让人怀疑他要把自己的声带都撕裂了。
“我不要在家,我要出去,呜呜呜,我要走的远远的。”
电梯门开了,他们看到了持刀的女人和手上沾了血迹的男人,这对看起来就不对劲的夫妻很明显吓到了他们,让他们护住了自己的孩子,靠近了墙角。
被咬了一口的男人苦笑道:“不好意思,家务事,老婆,要不我们坐下一趟吧?”
女人捂住脑袋道:“没有时间了,我要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里!”
那一直哭喊的孩子听到这句话顿时止住了哭声,附和道:“对,没有时间了,快走,我们快走!”
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非同龄人,在同一天夜里,在同样拼命的想要逃离。
这下,两个家庭的人都愣了,他们心头不免泛起一丝古怪的......畏惧。
也许,真的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吧。
他们一言不发的到达负一层的停车场,彼此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后,各自加快速度走向了自己的车,然后先后离开了小区。
他们明明没有说过,但是此刻却不约而同的驶向了同一个方向。
这座城市中,那些明亮的路灯此刻竟然不能给他们安全感,在这空旷、死寂的月色中,只有他们各自身前、与身后的车灯,那亮白的光束,成为了他们的一丝慰藉。
一种无法言喻的渺小与孤独感,这一刻切实的笼罩了他们,徘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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