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乔乔身躯一动,抵在两个人之间的金砖便直直掉了下去。
落向某人下腹。
下一瞬间,颜乔乔隐约听到了金石相击的声音。
“?”
旋即,一道陡然错乱的气流落在她的发顶。
颜乔乔迷迷糊糊抬起双眸,冲他笑道:“赵玉堇,你身上究竟藏了多少好东西?”
血玉骨令、幽磷白瓶、东珠、赤火石、翅膀……
还有此刻金砖撞上的东西。听着声音,便能感觉到它的质地非常坚硬。
她一面说,一面把手探了过去,“让我看看。”
公良瑾:“……”
他深吸一口气,大手镇下,捉住她那只为非作歹的爪子。
“嗯?”她眨了眨眼睛。
他不动声色,曲起一条长腿,将她柔软的身体隔离在安全的地方。
他一手扣紧她的手指禁止她乱动,另一手摁住她的后脑勺。
颜乔乔忽然被制住,还未回过神,天人般的俊美容颜已俯身凑到了近前。
他的神色与平时大不一样,眸光暗沉,气息缓重,动作强势而利落。
颜乔乔双眸睁大,身躯不自觉地微微蜷缩,心间一阵悸颤。
她下意识想逃,脑袋却被他的大手牢牢扣住,毫无辗转余地。
心慌得一塌糊涂,思绪搅成一团乱线,骨子里一阵一阵往外泛着麻。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天敌叼住脖颈的动物,丧失了思考和活动能力,只能任对方为所欲……
他微微眯了下黑眸,恨恨启唇:“别乱动,闭眼,睡觉。”
清冷的嗓音变得暗哑,带着些平日没有的警告意味。
颜乔乔怔怔眨了眨眼睛,吐出小小一团烫人的、带着花果清香的白气:“……哦。”
原来,他只是要命令她睡觉。
她绷紧的双肩慢慢松开,一阵酥麻的软意拂过周身,她顺着他手掌的动作,软绵绵把脑袋倚在他的身上。
她的脑袋烧得不大灵光,下意识便喃喃道:“原来赵玉堇不是要亲我啊。”
公良瑾:“……”
“自己媳妇也不碰吗。”她嘀嘀咕咕,“没关系,我不在乎。”
脑袋里迟缓地想着,即便是赵玉堇,也和殿下一样不染红尘,是神仙。神仙本来就没有七情六欲,怎么可能下凡亲人?
公良瑾额角青筋直跳。
他深吸一口气,垂眸看她。
她仍在没完没了地叨叨:“无所谓,我真的不介意,我早就说过……”
一只大手拎住她耳朵尖,示意她抬头。
四目相对。
黑而深的琉璃瞳眸中,清晰地映出她晕红得不正常的脸蛋。
带着薄茧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擦过她的耳廓。
他认真道:“旁人胡言乱语,听过便过了,如何当得了真?”
他的神色和语气都是老成持重的模样。
颜乔乔后知后觉缩了缩脖子。
他分明只是碰了她的耳廓,可不知为什么,内耳骨却一阵阵酥麻,麻到了心里去。
她晕乎乎地看着他,脑袋忽然搭错了根弦。
她笑道:“那赵玉堇,你到底要不要亲我嘛?”
公良瑾:“……”
她轻轻眨着眼睛,烧得滚烫的唇瓣微微开启,像赤霞株的花云,浓艳、轻颤,每一下都在撩拨他固若金汤、克制自律的神经。
他盯着她,片刻,眉心蹙起。
她的笑容极美,却并不凝实。就像站在水边捞月,明知伸手只会握到满指破碎,却还是带着一腔孤勇,向水面探出指尖。
他察觉到她藏得极深的脆弱。
眼尾的薄红迅速褪去,长睫掩下眸色,他缓缓垂头。
鼻尖轻轻相触。
她热,他凉。
颜乔乔感觉自己正在与一尊神像亲近。凉凉的、坚硬的、冷白若玉的。
她壮起胆子,眼睛一错不错地看他。
身体和心脏都在微微战栗。她其实有些恐惧,前世黑暗痛苦的七年给她烙上了太深刻的烙印,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够与人亲近。
她想,唯有他。唯有眼前这个人。唯有赵玉堇。
他微微偏头,鼻尖相错,薄唇落下。
一双大手覆上她缩起的双肩,安抚她。
轻如羽毛般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呼吸交织之际,她清晰地听到自己心中的欢喜在抽枝发芽。
轻浅一吻,克制、珍重到了极致。
像温柔的微风拂过花瓣,像垂柳的尖尖触起不成形状的波纹。
一触即分。
他缓缓直起身,拥她入怀。
她听到他的心跳不甚规律,轻一下重一下。
“不太合适。”他淡声自语,“与我亲近时,不该想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此事到此为止,日后再不提。”
他眸光微冷,默默将“赵玉堇”这个身份抹杀。
颜乔乔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嗓音低低地带着磁,让她本就十分绵软的身体快要化成一泓春水、一捧春风。
她揪着他腰侧的衣裳,把烫得难受的脑袋拱在他温凉坚硬的身躯上。
“赵玉堇。”她发出心满意足的感慨,“为了见你,我愿一病不起!”
“……”
他用两根冰一样坚硬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尖,迫她抬头。
他凉凉瞥着她,全无笑意地微笑:“久病床前无孝子。”
颜乔乔:“……”
“还不睡?”他微挑起眉。
她心虚地弯了弯眼睛,抬手拥住他和金砖,陷入昏沉沉的梦乡。
颜乔乔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驾宽敞的马车上。
身-下垫了好几层蓬松柔软的天丝褥,颠簸起来也绵绵软软,就像乘着平缓起伏的巨浪前行。
什么时候离开了那条河,她竟浑然不知。
她忽地一震,急急抬头环视周遭。
抬眸,与坐在主位上煮茶的公良瑾对上了视线。
“殿下……”
他压了压手掌,示意她躺好,不要起身乱动。
颜乔乔着急:“我砖呢?”
她的大金砖,那么大一金砖,抱在怀里,怎么就没啦。
公良瑾:“……”
他揉了揉额角,视线落向案桌一角。
颜乔乔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她的金砖被他用来做镇纸,镇着几份公文。
她眸光微闪,心中悄悄晃过一个念头——殿下不会用得顺手就不还给她了吧?到时候她该如何向他讨要,才会比较不失礼?
公良瑾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轻声叹息:“看来病是全好了。”
眼前这人,与依偎在他身上眸光软软唤他赵玉堇的那一个,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颜乔乔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尽量不去瞄金砖。
她清了清嗓子,道出自己心中疑问:“殿下,我们不是正在被西梁军队追杀吗?”
“嗯?”他道,“那又如何?”
她迷茫不解:“我本以为要奔袭丛林、跨雪山、过沼泽,受伤、吃生食,历经千难万险九死一生……才能逃脱追杀,返回大夏。”
公良瑾淡淡一笑:“最难的事情你我已经完成,其余的,自该由旁人操心。”
颜乔乔:“……”
好有道理。
说话时,她感觉到车厢微微震荡,厢壁传来“笃笃”声,如同在下一场疾雨。
“这是……”
“西梁人的箭。”公良瑾的广袖纹丝不动。
颜乔乔:“……”
马车后方响起了喊杀声。听着响动便能知道,路上埋伏了大夏的将士,在马车经过之后,替他们阻截身后的西梁大军。
颜乔乔神色微凝。
此地深入西梁国境。她知道,这些英勇的将士将永远留在西梁,再无机会回乡。
她抿了抿唇,心中有激荡,也有沉重。
“值得。”公良瑾淡声道,“血邪大宗师没有回头路。倘若叫他成功吞噬西部瞳的话,他将入主金血台,受一国供奉,肆无忌惮地吸食活血。数年之内,放眼西梁恐怕见不着几个活人。”
他的语气极为平静,浅而淡的陈述,却令颜乔乔遍体生寒。
她忽然想到,前世没有她和殿下的刺杀,“檀郎”与冰壶必定成功吃掉了西部瞳。
她记得在未来几年里,西梁方向一直悄无声息没有什么动静——原来不是没动静,而是正在酝酿一场真正的大风暴。
血邪若成圣,世间怕是要沦为真正的炼狱。
她深吸一口气,怔怔望向公良瑾。
前世,殿下那一身血杀……莫不是,他在前往京陵斩韩峥之前,已出手平定了西梁血邪之祸?
心间忽地一震,直觉告诉她,她可能猜到了真相。
这般想着,胸中不禁热血激涌,指尖难抑地轻颤,滚烫的热泪浸湿了眼眶。
她想,他一个人走过那些路,只有孤零零一柄王剑陪着,该有多么孤独、多么辛苦。
她怎么能让他一个人。
越是深想,越是悲从中来。
公良瑾煮好茶,抬眸一看,见颜乔乔红着眼,抿着唇,金豆子噼啪乱掉。
“……”
这是……吓着了?
他迟疑片刻,起身。
顿了顿,俯身拾起镇在案角的金砖,目光复杂地瞥了它一下,然后默默走到她的身旁,在细榻边缘落坐。
薄唇微抿,略微犹豫。
终于。
“颜乔乔,”他垂眸,正色问她,“需要赵玉堇,还是你的砖?”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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