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鹏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穿金戴银一身的绫罗绸缎,一副土豪的派头,不由的一笑,问道:“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李明通听到这话,不由的紧张起来,因为直觉告诉他燕王这么问是在考较他了,不由的咽了口口水,躬身道:“小人,小人是本地的大马商!”李明通说了一个‘大’字,他本来是想谦虚的,不过转念一想,燕王既然是要考较自己的能耐,还是莫要谦虚为好,不仅不能谦虚,还要适当的夸张一点,因此便在‘马商’的前面加了一个‘大’字。
杨鹏听说他是大马商,不禁来了兴趣,杨鹏对于各地的商人那都是很有兴趣的,对于读书人那可就敬谢不敏了。杨鹏道:“你姓李,我想起来了,你是西凉最大的马商,李家马场的老板。”
李明通见杨鹏竟然早就听说过自己,惊喜得跟什么似的,一双胖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他却不知道,杨鹏每打下一个地方,必做的一件事情便是了解本地的商贾及手工业情况,他李明通是西凉最大的马商,杨鹏自然不会把他漏掉。
杨鹏微笑道:“你李明通对于我们燕云,老早就有功劳了……”李明通流露出诧异之色,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小人,小人老早就为燕王立下功劳了?这个,这个,小人,小人却,却不知道啊?”
杨鹏道:“当年我还偏居燕云十六州之时,曾经派人四处买马,有一批五百匹的马,我记得就是从西凉的李家马场买来的,李老板生意做得大,想必早已经忘记了。”李明通听到杨鹏这么说,立刻便想起了几年前的一桩大买卖,当时是自称山东商贾的买家来买的,一次性就买去了五百匹,那可是少有的大单啊,因此李明通至今依旧清晰地记得。李明通难以置信地道:“没,没想到,竟然,竟然是燕王来买马!”随即激动地道:“小人真是,真是有眼无珠啊!”
杨鹏笑问道:“李老板当时其实已经察觉到了一些异样,对吗?”李明通笑了笑,说道:“燕王明鉴。小人当时确实发现了一些异样,只觉得这些来买马的人实在不像是商贾之家的人,商贾之家的人哪里有那么彪悍的气质,另外小人还发现这些人似乎,似乎要马要得特别急!……”
杨鹏笑问道:“李老板给的价钱是多少?”李明通登时不安起来,连忙道:“小人当时不知道是燕王要马,真是猪油蒙了心,掉进钱眼里去了,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杨鹏摆手笑道:“李老板说错了。”随即温颜道:“做生意的商人,没有笨蛋,个个都是老油条人中之精。我们当时要马要得很急,对于价钱不是太在乎,这一点,包括李老板在内的那些卖马的老板都看出来了。可是除了李老板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乘机讹了我们不少钱,李老板的价钱却是十分公道的,这一点我一直记着。”
李明通心中欣喜不已,不过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躬身道:“不敢担燕王的夸赞,小人之事铭记父亲的教诲罢了!”
杨鹏微笑道:“如果李老板愿意的话,你李家马场可以做为我燕云军的指定养马场。”所谓‘指定养马场’并非是要兼并这家马场,而是将这家马场纳入燕云军的军马供应体系之中按照燕云军的订单为燕云军提供合格的战马,这个体系之中,最大的自然是官营马场,同时还有众多的私人马场作为补充。其实不单单是马场这个行业,其它为燕云军服务的各行各业也都是类似的组织方式,以官营商家和手工作坊为主,以民营的商家和手工作坊为辅,比如投石车、火炮车和三弓床弩等重型装备上的那些金属构件,基本上就是有民营工场生产的。一般来说,一旦私人商家或者工场加入了这个体系,那么就不愁生存发展问题了。
李明通听见杨鹏问他是否愿意将李家马场做为燕云军的指定马场,不由的大喜过望,愣了愣,也顾不上泄露杨鹏的身份了,当即便跪了下来,叩头道:“燕王眷顾草民,草民即便万死也无法报答燕王的大恩大德啊!”随即又磕了几个头。二楼上正在喝酒的另一家商贾见此情景,立刻知道了杨鹏的身份,其中那个同样一副土豪打扮的瘦削中年人当即离开座位,奔了过来,却被两个密卫给拦住了。
那瘦削中年人,眼见好处都被李明通占尽了,急得直跳脚,大声叫道:“燕王殿下,草民赵聪拜见燕王殿下!”说着便拜了下去。
杨鹏对李明通道:“起来吧。”李明通站了起来,只觉得自己已经是燕王的不下了,心中充满了与有荣焉的感觉,退到了一旁。
杨鹏站起身来,走到赵聪面前,看这个整个人都趴伏在地的家伙,淡淡地道:“你叫赵聪,那么便是西凉最大的盐商了。”
赵聪听见燕王竟然知道自己,喜不自胜,连忙道:“正是小人,正是小人!”杨鹏冷哼一声,道:“你确实是个小人!我听说西夏败退西凉府的这段时间里,你这位最大的盐商囤积居奇,并且恶意太高盐价,狠狠赚了一大笔啊!”赵聪直听得冷汗淋淋,听陈枭说完了,连忙叩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杨鹏笑道:“既然你也认为自己该死,那我便送你去死!”赵聪吓得屎尿齐流,裤裆一下子便浸润了,原本清香的气氛中硬是杂进来了一股臭气,赵聪慌忙叩头求饶:“燕王饶命,燕王饶命啊!……”脑袋在地板上磕得咚咚直响,他的那些亲友见情况不妙,早已吓得跪在了地上;李明通的眼中流露出痛快的神情来,他对于赵聪这段时间以来囤积居奇抬高盐价的行为早已经不满了。
杨鹏回到位置上坐下,瞥了一眼还在不停磕头的赵聪,说道:“好了,不要磕头了!”赵聪慌忙停了下来,心中如同十五个水桶一般,七上八下的。
杨鹏道:“你的所作所为虽然可恶,但毕竟是西夏时期的事情,我燕云律法也管不到那时候的事情。从今天开始,只要你守法经营,不仅不会有人找你们的麻烦,你们有麻烦的时候还会有人帮助你们。”
赵聪难以置信,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杨鹏。终于反应了过来,喜极而泣,一个劲地磕头,他的那些亲友也一个劲地磕头,拜谢燕王不罪之恩。
杨鹏走到赵聪面前,闻到了一股臭气,不由的眉头一皱,弯下腰将赵聪扶了起来,语重心长地道:“做商人的,不要只看利益,也要有所担当!”赵聪连忙点头道:“小人记下了!~小人记下了!”杨鹏笑道:“回去好好地经营你的生意,不要有什么顾虑。不过要记住一点,必须遵纪守法。”赵聪感激不尽,流着眼泪激动地道:“燕王如此宽待小人,小人若再做违法的事情,便是畜生不如!小人一定记住燕王的教诲!”
杨鹏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登时让赵聪生出一种想要将心逃出来献给对方的冲动,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赵聪突然感觉到了裤裆里的屎尿,极为羞惭,连忙道:“小人,小人失礼了!小人,小人告退!”杨鹏微笑着点了点头。赵聪连忙朝杨鹏一拜,随即提着裤子转身跑了,他亲友也朝杨鹏拜了拜,追了上去。杨鹏回到座位上坐下,耶侓观音一脸钦佩地看了杨鹏一眼。
杨鹏对立在一旁的李明通道:“你先回去,会有人来就具体的事情向你说明。”李明通应了一声,朝杨鹏拜道:“小人告退!”杨鹏点了点头。李明通回到众亲友中间,小声将刚才杨鹏同他说的事情说了,众亲友都无比兴奋激动的模样。随即众人结了账,起身远远地朝杨鹏和耶侓观音一拜,离去了。
杨鹏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朝窗外远处的城墙上看了一眼,皱眉道:“吐蕃人怎么还没有动静呢?”耶侓观音笑道:“没有动静,便是好事情!”杨鹏微笑着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急骤的脚步声,随即一个满脸汗水的斥候奔了上来,正是之前向杨鹏报告过的那个斥候。斥候站在楼梯口,扫了一眼楼上,看见了坐在窗边的杨鹏和耶侓观音,当即奔了过来,拜道:“拜见燕王,拜见娘娘!”
杨鹏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问道:“有新情况了?”斥候摇了摇头,道:“回禀燕王,新的情况虽然没有,不过已经证实了之前的那个情况。我们抓了一个敌人的巡逻兵,从他的口中得知,松赫确实将朵桑抓起来了!本来松赫是要处决朵桑的,不过由于哈农等人的求情,才改为了关押,对此哈农等赞卜太一系的吐蕃将士十分愤慨。”
杨鹏和耶侓观音听到这个消息,互望了一眼,眼中流露出喜色。不久之后,又有消息传来,说松赫令哈农等赞卜太一系的将士为前锋攻打城池证明自己的清白,结果却遭遇极大的反弹,哈农等以朵桑被捕士气动荡为由拒绝了松赫的命令,如今吐蕃军营中的气氛已经十分紧张了。
杨鹏思忖片刻,将一个计策对耶侓观音说了出来。耶侓观音笑了笑,嗔道:“大哥还说小妹奸诈,其实小妹同大哥相比的话,用你们汉人的话说便是小巫见大巫望尘莫及了!”杨鹏哈哈大笑。……
哈农等将领又汇聚在一起商议眼下的事情,人人忧心忡忡,唯独益多一脸怒不可遏的模样,愤然道:“他妈的,先抓了朵桑,现在又想让咱们去送死!这王八蛋,老子真想宰了他!”哈农喝道:“别胡说!”益多闭上了嘴巴,却兀自气愤愤地喷着气。
扎西才仁忧心忡忡地道:“咱们不听他号令,固然是因为他假公济私想要陷害我们,可是就怕他以违抗军令为由抓捕我们!”
益多吼道:“他敢!他要敢动手,咱们也不是吃素的!”哈农思忖道:“我估计松赫大将军还不至于采取这么激烈的行动。一旦酿成内乱,被燕云军乘机击破,咱们固然不会有好下场,他松赫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众将纷纷点头。
扎西才仁道:“还有一点,若松赫将我们不遵军令之事报上朝廷和陛下,咱们,咱们该如何交代?”
哈农道:“咱们不遵将令,是因为他松赫假公济私意图铲除我们这些大将军一系的将领,他捉拿朵桑就是明证。朵桑的事情,只要不是笨蛋谁都看得出来,那是燕云人的反间计,松赫却以此为由执意处置朵桑,并且还想让我们这些人做箭头去拼命实则想要借燕云人的手除掉我们,他这不是假公济私意图陷害是什么?到了陛下和满朝文武面前更好,倒要让大家看看松赫究竟是个怎样的小人!”众人纷纷点头,都显得有点激动的模样。
哈农道:“不过那个‘密使’却是个麻烦,到了陛下和满朝文武面前,他要是继续像现在这样乱说话,对于朵桑固然不利,对于咱们也是相当不利啊;而朵桑如果一直在松赫的手中,也难保他不会用严刑逼供的办法从朵桑那里取得虚假的口供。这些如果到了陛下和满朝文武面前,咱们可就百口莫辩了,用一句汉人的话来说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众人忧心忡忡起来,益多叫道:“杀了那个狗屁‘密使’,再把朵桑救出来!”众人心头一动,觉得似乎只有这个办法才行,一起看向哈农。
哈农眯着眼道:“就像益多说的!不过这两件事情非同小可,若是让松赫逮个现形可就不得了了!因此这两件事情必须偷偷地进行,不可让松赫察觉了!我们要挑选出对我们最忠心被捕后宁死不会吐露实情的一批勇士出来执行这两件任务!”益多一拍胸膛,大声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我保证选出来的勇士个个都不会贪生怕死!”哈农点头道:“益多麾下的将士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就由益多去选择勇士吧,完了带他们到我这里来。”益多应了一声,奔出了大帐。……
半夜时分,营垒里一片寂静,许多黑影在吐蕃人的军营中避开岗哨和巡逻队快速行进着。不久之后,五六个黑影潜到一座帐篷旁边的阴影中,那帐篷的门口站立着两个军士守卫。一个黑影打了个手势,后面两个黑影当即躬着身子轻轻地走了上去,如同夜猫一般无声无息,走到两个军士身后,突然一跃而起,左手猛地捂住了军士的口鼻,右手匕首往军士咽喉上猛力一拉,两个军士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去见了阎王。
两个黑衣人当即将两具军士的尸体拖到了帐篷后面的阴暗处。这一边阴影中的黑衣人立刻奔了上去。两个黑衣人守在帐篷外的黑暗中,其余的黑衣人迅速进入了帐篷。帐篷中十分黑暗,有人用吐蕃语叫了一声:“朵桑。”帐篷中间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应道:“谁,谁叫我?”
众黑衣人立刻奔到帐篷中间,隐隐约约只见一个人被绑在中间的木桩上,光线太暗,看不真切,不过他似乎遭遇过了酷刑。为首的黑衣人用吐蕃语问道:“你是朵桑?”朵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众黑衣人,眉头一皱,低声喝道:“你们快走,不要干这种事情!松赫没有证据,到了陛下那里,陛下自然会还我清白的!”
为首的黑衣人道:“看来你确实是朵桑!”随即对身边的黑衣人下令道:“把他解下来,立刻离开这里!”当即有两个黑衣人走上前,拿匕首割断了绑缚住朵桑的绳索,朵桑只感到身体一软便往下面滑去,好在旁边一个黑衣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使他没有摔在地上。朵桑扶着那个黑衣人,冲为首的黑衣人道:“我叫你们别管我,快走!”黑衣人头领道:“我们奉命行事,可不能听你的!”走上前来,朵桑还想再说,不料对方竟突然举起刀把在自己的后脑勺上狠狠地来了一下,登时眼冒金星晕了过去。
黑衣人头领低声道:“快离开这里!”随即便当先离开了帐篷,另外两个黑衣人则架着朵桑跟了出去。
片刻之后,又有几个黑衣人鬼鬼祟祟地进来了。其中一人轻声喊道:“朵桑将军……”没有人回答,又喊了两声,依旧没有人回答。几个黑衣人便在帐篷中搜索起来,搜到了帐篷中间,发现了木桩,和掉在木桩下面一堆被割断了的绳索。一个黑衣人十分疑惑地道:“这是怎么回事?朵桑将军到哪里去了?”另一个黑衣人急声道:“不好不好!只怕是一个圈套!我们快走!”说着便朝外面奔去,其他几个人听了他的话都是心头一凛,见他奔了出去,也赶紧奔了出去。……
哈农等人在哈农的帐篷里焦躁地等候着,帐篷里没有点灯,这是为了防止松赫的手下看见了心生怀疑。帐篷里十分安静,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突然,帐篷外面传来了急骤的脚步声。帐篷里的众人纷纷站了起来,益多忍不住道:“回来了!”门帘掀开来,两个去除了蒙面巾的黑衣大汉大步进来,朝众将拜道:“见过诸位将军!”益多急不可耐地问道:“怎么样了?人救出来了吗?那个狗屁的密使杀了吧?”
两个黑衣人互望了一眼,左边的黑衣人躬身道:“发生了奇怪的事情,属下率人去救朵桑将军,却没有发现朵桑将军,朵桑将军不见了!”众人一惊,益多没好气地道:“什么叫做不见了?你们是不是找错了帐篷?他妈的!”左边那个黑衣人急忙道:“绝对没有错,而且帐篷中有一个木桩,绑过人的,地下还有一堆被割断的绳索,那里一定就是先前关押朵桑将军的地方!”
哈农问道:“你是说绳索被割断了?”黑衣人点了点头:“正是!我们以为是敌人的圈套,当即就撤退了!”众将互望了一眼,都感到莫名其妙。哈农突然心中一凛,急声对益多道:“益多,你立刻下去,秘密集合大军,以防不测!”益多不解地问道:“有什么不测?”哈农没好气地喝道:“快去!”益多应了一声,奔了出去。
哈农问右边那个黑衣人:“你那边又是什么情况?你们不会也没有任何收获吧?”黑衣人道:“我们也没有发现目标,帐篷中找遍了,根本什么都没有!”
哈农不由的焦躁起来,在帐篷中来回踱着步,皱眉喃喃道:“他妈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若说是圈套,怎么到了此刻还没有动静?”……
朵桑幽幽地醒了过来。看见了横梁和椽子纵横交错的天花板,愣了愣。扭头看了看房间,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身处在一间精致的卧房之中。朵桑的脑筋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我不是在军营中吗,怎么会到了这里,这是哪里?
坐了起来,从床上下来,急匆匆地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一座小院落立刻呈现在眼前,还有两个身披重甲披风,手持长刀的高大军士一左一右立在门口。两个军士看着他,他也看着两个军士,突然之间,他意识到这两个军士的相貌装束似乎是燕云军,心中登时一惊,随即更加疑惑了,没好气地问道:“这里是哪里?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左边那个军士道:“这里是西凉府,我们是燕王麾下的密卫!”朵桑惊得合不拢嘴来,他虽然料到可能躲入了燕云人的手中,可是这件事毕竟太过匪夷所思,因此心里虽然有所猜测却并不相信,所以听见那军士肯定了他的猜测才会如此震惊。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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