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说有两事,还有一事是什么?”陈默笑问道。
“子义走了。”典韦叹了口气道:“太子让末将前来询问陛下,何人适合接替子义之位?”
陈默拿着锉刀的手颤了颤,深吸了一口闭上眼睛道:“他自己决定吧,朕已经说了,朝廷之事,由他做主。”
典韦看着陈默,犹豫片刻后道:“陛下,末将想搬来跟陛下一起。”
“好好地富贵日子不享,跑来这穷山僻壤之地做什么?”陈默看了他一眼道:“打了一辈子,到老了越活越回去,也不怕人笑话?”
“笑话甚,陛下都在这里,他们要笑也该先笑陛下,到时候末将再一刀一个……”典韦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行吧,你想住便住,这里虽然不如洛阳繁华,但空房不少,以后就顺带教教这些小子们狩猎。”陈默点点头。
“喏!”典韦闻言新扥道。
“子义几时下葬?”陈默突然问道。
“七月初九,陛下您要去?”典韦道。
“自然要去,子义与我相识于少年时,当时的子义……那可真是一副比你还讨厌的样子,盛气凌人呐,他当年专门顶撞上官,别人是越活越好,他却空有一身本事,却是越混越差,最后得罪了人,跑到辽东避祸,直到朕在河东做了太守,他才回来,如今想想,一晃好多年过去了……唉~”陈默悠悠的叹了口气,这几年他学会最大的事,就是接受亲友们一个个离去,老师、母亲、贾诩、吕布、太史慈,如今想想,跟自己一起打天下的这些大将,如今剩下的,就剩下高顺、崔耿、余昇还有典韦了。
“陛下莫要伤痛,这……话是怎么说的?反正人总要死的。”典韦挠了挠脑袋,想要转移话题,目光看向陈默摆弄的这些东西,好奇道:“主公,这是何物?”
“火药,还有蒸汽机。”陈默将一块打磨的相当平整的铁板放下,放到做好的模具中,然后开始浇灌统治,用铜汁将这东西衔接起来,又开始做机括。
“有何用?”典韦不解道。
“现在没有,但将来一定用得上。”陈默笑道:“只要有人一直做这个,再过个三五百年,就差不多了。”陈默笑道。
“三……三五百年!?”典韦愕然的看着陈默。
“往好了算,得一直有人研究这个,若是自此而绝,恐怕过上千年都未必能弄出来,这个火药倒是不难,但这蒸汽机……”陈默摇了摇头,他现在可以通过精工的方式,耗费时间打磨出一台蒸汽机来,但要想把这东西弄透并运用起来,得有人不断朝着这个方向使劲儿,如果中间断了,再拾起来,千年他觉得都得靠运气,他准备著一部这样的书流传后世,希望能给后世多留下些东西吧。
“陛下,你做这东西干什么?三五百年后就让三五百年后的人去做便是,何必我们来做?”典韦很不解。
“就怕他们忙于争权夺利,不愿意去研究这些东西。”陈默摇头一叹道:“改明儿把刘毅和马钧招来,让他们留一个跟我一起研究,这东西,就算大明亡了,它都不能亡。”
“陛下莫说丧气话,大明定要传千秋万代。”典韦连忙道。
“能传三十代,朕便知足了。”陈默好笑着看了典韦一眼,千秋万代不切实际,除非在大明末期便能逐渐找到属于东方的下一个整体,生产力能够获得飞速突破,也就是陈默之后每一代都耗费大量的精力去推动工业的发展,那样的话,三百年后,或许可以让华夏先西方千年进入科技时代,到那时,才有机会说什么千秋万代,现在这种政体,延续三百年,在陈默看来已是极限,三百年之后必乱,哪怕到时候天子英明,也改不了这个事实,那时候的大明,政体必然臃肿,而人口也将达到一个极限。
典韦茫然的看着陈默,一脸蒙圈,哪有这般说自己王朝的?
“算了,你不懂。”陈默摇头一叹,继续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接下来的几日,典韦搬到了陈默这边来住,每日跟着一群皇孙们嬉戏打闹,陈默带着孙子们去耕田,典韦为了避嫌,就跑去狩猎,或者跟着陈默一起种田,晚上听陈默给孩子们讲学,倒也颇为自在,有事做总比没事做好。
七月初九,陈默带着典韦去给太史慈主持了丧事,虽然时间不长,但经历了这么多故人离开之后,陈默对于生死也看的淡了许多,勉励了一番太史慈的子嗣之后,带着典韦继续回到北邙山,耕田、读书、治学。
三年丁忧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直到第三年,陈晋亲自带着大臣们上北邙山请陈默下山重掌朝政。
开元五年,前朝留下来的印记基本已经抹除,那场在天下肆虐了几十年的瘟疫,也随着战争结束,朝廷大力治理而消失,民生在这五年中渐渐恢复。
陈默回朝之后,重掌大权,执掌朝政并无生涩之感,不过上朝之后,却并未乱动陈晋定下的国策,只是下了一道命令,鼓励商贩们行商海外,顺便帮大明画出海图。
随着龙骨船向民间普及,如今大明已经开始出现走海路的行商,最远去过扶桑,而扶桑也派人过来想要学习,被陈默拒绝了,但却愿意跟扶桑进行交易,扶桑的产物,可以通过海商进入大明。
但要想学东西,儒、道这些思想可以传,但大明的那些民间技术,比如纺织、陶器等等民间手工艺,禁止向外族传授,这是写进明律之中的东西。
陈默鼓励海贸之后就没再管,商贩们自然会摸清楚如何利用朝廷的政策,从海外大量掠取财富,比如大明的陶器、丝绸,在大明这边其实按照等级不同,并非所有都是贵的,但放在海外,一件工艺不怎么样的陶器,都能卖出天价,换来金银或者稀有矿物,陈默还让人留意海外的高产作物,只要发现带回来,朝廷必有重赏。
也正是因为陈默这句话,属于大明的航海时代便自此而始,至于未来能发展成什么样,陈默没管,他只是起个头,想要有结果他有生之年是看到了,开元五年便在陈默这般忙碌中过去,而这次的忙碌,主要是检验陈晋这个太子执政期间的政绩,是否有资格接受重任,而结果,还是让陈默满意的,他觉得自己是时候放手将天下这担子交给陈晋来担了。
开元六年,三月,皇宫,御书房,陈默将自己的意思跟陈晋说了一遍。
“父皇,儿臣绝无篡逆之心,请父皇明鉴。”陈晋听到陈默的意思后,心中一颤,没有惊喜,只有惊吓,直接跪倒在地,对着陈默道。
“朕知道,起来,成何体统!?”陈默摆了摆手,示意陈晋起来。
“父皇……儿臣。”陈晋看着陈默,皱眉道:“可是有人进谗?”
“没有,这天下是朕打来的,想从朕手上夺,你还不够。”陈默摇了摇头道:“至于现在传位于你,也是朕的意思,你们几个都过来吧。”
陈征和陈睿此刻也是有些懵。
“父皇,您如今正是春秋鼎盛之时,为何会生出此念?”陈晋不解的看着陈默道。
“人这一辈子精力最盛的时候,便是三十到五十这些时间。”陈默道:“晋儿如今已年过而立,该经历的你也经历,以你的水平,治国已经足够了,但若朕迟迟不死,不说远,朕再活个二十年,到时候晋儿也就五十多了,一辈子最好的年华却用在勾心斗角之上,朕若走的匆忙,你上位也得手忙脚乱,倒不如朕提前卸任,享几年清福,同时也能避免一些没必要的内耗。”
陈晋兄弟三人不敢说话。
“你们可知,朕这一生,最怕的是什么?”陈默看向兄弟三人,沉声道。
“这……孩儿不知?”陈晋三人面面相觑,他们老爹一生征战,听说不到十岁就在乱民之中杀人了,十三岁入洛阳,十四岁领兵征伐,阵前斩将,后来群雄逐鹿,从一个小诸侯一步步横扫天下,实在想不出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是他怕的?
“朕一生征战天下,上马可提剑杀敌,下马可提笔定江山,但朕还是个人,是人父,朕不怕天下大乱,大不了从头再来,朕最怕的,是你们兄弟相残!”陈默拍了拍陈晋和陈睿的肩膀,悠悠道:“皇家,就是这天下最大的世家,却也是最小的,你们看看大汉,汉室子孙有多少?只那刘能就有三百多子,但最后它还是亡了,纵观汉史,你们会发现,汉室子弟中,早期还是有些人杰的,但后来却越来越少?为何?不是没有英杰,而是纵有英杰,也不敢冒头,但寻常世家不同,族中只要有杰出子弟便会尽力培养,如此一来,皇室不一定每一代都是贤明,但士族却是每一代都有英杰,这也是汉室沦落至此一因。”
陈晋默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如今他倒有些明白陈默提前退位的原因了。
“权利这东西很好,但若不能克制对它的掌控欲,终将灭亡,朕便为我大明起个头,有朕在,你可放心接掌皇位,待朕百年之后,若你还能丢了这皇位,只能说你不如人,朕只想你兄弟仨人莫要手足相残,让我皇室,能有一些英杰,可震慑群臣,晋儿,皇室的威胁从来不是其他皇室子弟,而是群臣呐!为父希望你能明白,至于规矩,为父就不立了,这天下永恒不变的,就是变,朕能约束三代,但三代之后却不归朕管,继位之后,朕希望你能扛得起这江山社稷!也希望我陈氏一脉,能真的千秋万世!”
“儿臣遵命!”陈晋连忙下拜,对着陈默叩首道。
“去准备吧,下月初一,乃黄道吉日,朕传位于你!”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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