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发挥了自身最大的潜力是很难用常理来度之的。dt
按理说他一个指挥,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看上去魁梧,实则却是酒囊饭袋。怎么挣得开几个孔武有力的武英殿校尉。
不过事实证明,洪宽的潜力是无限的,他使出了浑身的气力,龇牙咧嘴的挣脱开校尉的拉扯,好在他并没有行凶,而是重新噗通一下,狠狠跪在地上,朝徐谦猛地磕头,道:“大人明鉴,确实是兵备道指使,大人垂怜小人,小人上有七十老母,下有……”
后头的话掺杂在嘶哑的嗓子里头夹杂不清,只是他的意思却很明白了,他不想做这个替罪羊,他不能死,他不希望自己的妻妾去供人取乐,也不愿自己全家死绝,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而他全家老小的性命,显然就干系在了眼前这个侍读的身上,现在不做最后努力,更待何时?
几个校尉欺身上前,要将他重新架起,徐谦眉毛一挑,伸手拦住,道:“先不忙,看他怎么说。”
徐谦坐直了身体,阴森森的看向洪宽,道:“你说是兵备道指使你做的,可要是兵备道不承认呢?兵备道不承认,就是你污蔑,是也不是?”
洪宽吓得浑身发抖,滚动了几下喉结,艰难的道:“大……大人……事实就是兵备道做的,兵备道这些年,指使了小人做了许多事……”
“比如呢……”徐谦淡淡的问。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遮掩的了,和这抄家灭族比起来,其他的事算个屁。
洪宽道:“比如每年转运这里的漕粮,都需在天津中转,按规矩,兵备道要派兵去防卫,除此之外,还要招募劳力,将漕粮搬运上岸,每年天津都要向朝廷索要脚钱七千余两,不过兵备道这边,却是将七千余两银子尽都中饱了私囊。”
徐谦不由道:“他既是中饱了私囊,拿什么来征募脚力,又如何搬运漕粮?”
洪宽道:“兵备道直接下了军令,让指挥衙门的兵丁们去做脚力。”
这个黑幕揭出来,或许寻常人不觉得什么,可是对徐谦来说,却实在是有点佩服了,其实这和空饷差不多,平白弄出了一群脚力,而这群脚力,就得花钱,于是拿了钱来,却征调官军去做苦力,这算盘倒是打得好。
徐谦皱眉:“你和本官说这些,有什么用?这种事无凭无据,他调你兵丁的时候,可曾留有什么证据?”
“这……”洪宽愣了。
徐谦又是冷笑,道:“你无凭无据,就是污蔑,你明白本官的意思吗?”
洪宽急眼了,道:“兵备道做了许多事,其中有不少,都涉及了许多勾当,大人既是天使上差,岂能官官相卫,其实大人一查便知。”
徐谦懒洋洋的道:“查,怎么个查法?他一点证据都没有留,要调令没有调令,要账本没有账本,你说怎么个查法?现在说这些,都是无益,你牵涉到了调兵,这就是抄家灭族之罪,其实说实话,本官确实同情你,可是国有国法,既然兵备道不肯承认,那么这干系,就得你承担下来……”
洪宽冷汗淋淋,道:“大人是知道的,我若是没有兵备道姜大人的首肯,又怎么敢擅自调兵,大人明鉴……”
徐谦眯着眼:“其实……本官也晓得你不过是奉命行事,这兵备道姓姜的打了徐某人的兄弟,这笔帐,按理说也确实是该和他算,只是要算账却不容易,既没把柄又无证据,少不得,只好拿你交代了。你若是想活命,那也容易,本官问你,你可敢揭发这姓姜的吗?”
洪宽看到了一丝曙光,连忙如抓住救命稻草的落水人一样小鸡啄米的点头,道:“敢,敢的。”
徐谦慢悠悠的道:“那么……你立即将这姓姜的许多罪状统统都写出来,本官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你交来给本官看,到时再签字画押,如何?”
洪宽心里松了口气,忙道:“是,是……”
洪宽说写就写,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嘛是姓姜的完蛋,要嘛就是他全家死光,既然如此,洪宽自然没有什么疑虑,连续写了十几条出来,又觉得不够,还掺杂进了许多狗屁倒灶的事,都是有鼻子有眼,自然,还有不少和他也脱不了干系,比如他方才招供的那件贪墨脚力钱的事,其实姓姜的肯定给了他不少好处,否则他怎么会甘愿痛快指使下头官兵去做苦力?
眼下最重要的是推脱掉谋反大罪,至于其他的小罪,洪宽可就管不的了,到了这份上,还顾得上自己的前程?
只用了两柱香时间,他便将供状呈上,徐谦看了之后,也不禁咋舌,随即问他:“你若是觉得没问题,就签字画押吧。接下来,你什么话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提,老老实实在这衙门里呆着,外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和你无关,你能明白吗?你照着本官的话去做,本官不敢保你的乌纱,可是你一家老小的性命,却敢担保。”
洪宽一副感激的样子道:“是,是,下官明白。”
这时邓健在徐谦耳边耳语几句,徐谦点点头,随即又道:“洪大人,听说你们营里有个百户叫徐岩是吗?”
洪宽下头百户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倒是没有什么印象,道:“大人怎么提起……”
徐谦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我这兄弟突然想起来了而已,无妨,今日的事,就到这里,其他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收了供状,带着一批人马扬长而去。
洪宽目瞪口呆,呆呆的坐在地上回想了发生的事,觉得自己像是过山车一样,随即,他打了个冷战,拍拍屁股站起来,外头的官兵见徐谦等人走了,立即冲进来,几个千户全部到了,纷纷朝洪宽行礼:“大人……”
这些千户,俱都是洪宽的心腹,洪宽压压手:“你们不要一惊一乍,本官没有什么事,只是来了上差,所以和上差说了一些话而已,是了,传令下去,立即将咱们捉来的那些水贼……不,那写钦差随员,全部都放了,要恭送出去,不可造次。再有,去把百户徐岩请来。”
千户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那些不速之客的来头必定不小,既然指挥大人不说,谁也不敢多问,于是立即有人前去传命,叫了这百户徐岩来。
徐岩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以往指挥大人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如今却是亲自点名请他去,他心里有些不安,又有些振奋,飞快到了这里,拜倒在地:“卑下见过大人。”
洪宽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只是平淡的看了一眼徐岩,道:“徐百户,老夫听说你立了大功?”
“啊……”徐岩呆了一下,道:“卑下……不知……”他说到这里,陡然想起上次平叛的事,是他亲自捉了‘邓健’,心里不由想,莫不是拿了匪首,所以指挥大人……
他连忙露出喜色,改口道:“卑下不过是尺寸之功,哪里当得起大功二字,那贼首当时嘴还硬着很,卑下……”
洪宽笑了,道:“是啊,这次,本官一定要上书兵部,为你报功,你就等着朝廷的嘉奖吧。”
他说话的功夫,已是到了徐岩身前,徐岩忙笑呵呵的道:“大人再造之恩,卑下一定肝脑涂……”
说到涂字的时候,他瞳孔突然张大,不可置信的看向满是狞笑的洪宽,洪宽已不知什么时候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心窝里,洪宽狰狞的对他道:“这个恩,就不必报了,你我互不相欠!”说罢拔出了长刀,徐岩已是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两侧的几个千户吓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看向洪宽。
洪宽慢悠悠的道:“百户徐岩,与倭寇私通,欲图行刺本官,现已被本官杀死,诸位将来可要为本官做个见证。”
千户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都连忙点头,道:“是,是,卑下看见了,这徐岩好大的胆子。”
洪宽脸色缓和下来,道:“将这乱党拖出去,割了他的首级,立即送去锦衣卫百户所。还有……”他的目光在千户们身上环顾一圈,道:“诸位,从今日起,天津卫全城戒备,所有官兵不得松懈,却也不能滋事,所有人不得本官允许,不得轻易擅离职守,各衙门送来的文牒,暂时也不必理会。本官能告诉你们的,就只有这些,诸位都是洪某人的老兄弟,说句难听的话,这脑袋明天长不长在自己头上,还是未知之数,这段日子,小心一些才好。”
千户们吓得脸色惨白,怎么突然之间,脑袋就不晓得会不会长在身上了,这是危言耸听,还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只是连指挥大人都如此凝重,他们自然不敢质疑什么,连忙道:“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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