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过了一个时辰?”覃明不敢置信。“我明明记得我们爬了一夜,你一个人走在我们前面,我一直追着你。只是后来……所有人都不见了。”
想起前面左右皆无人,漫长的天阶上,唯有自己一人孤伶伶地行走着,内心竟空虚而寂寞得无法平静,当时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他,那便是无论如何都要追上去,不能被丢下。
所以,当看到天阶尽头的凤琰时,他欣喜若狂,心脏雀跃地跳着,全身充满了力量,便那样跑上去,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的手臂。
“是幻觉。”凤琰握住覃明的手。
少年的手包拢着他小小的手,温暖而令人安心了。覃明吁了一口气。
“怎会是幻觉?我们初时结伴而行,后来才拉开距离,我还听到子葵嚷着走不动了。”覃明不解。若那些都是幻觉,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刚踏上天阶时,他们还讨论了一会儿关于天阶的考验,是否有心魔呢。
“大约上到一千级,便使人陷入幻境。”凤琰道。“每个人的幻境皆不同,幻境所反应的,便是人内心最渴望的执念。”
覃明微微皱眉。幻境反应人内心最渴望的执念?他的幻境,很普通,并无奇特之处,一没有心理斗争,二没有陷入感情纠葛而歇斯底里。只有一点,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前方的那道背影,那时只有一种感觉,他若是没有跟上去,便会被抛弃,再也追逐不上。
他内心最渴望的执念,是追上凤琰?
这是一种什么心境?好生奇怪。
他为何要追逐?又为何害怕被抛弃?
“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凤琰问覃明。
覃明一怔,他低下头,望着天阶下面。“没有什么,我就是追着你,一直走,天黑了,又亮了,然后便看到你了。”
“是么?”凤琰盯着覃明的头顶。
“嗯。”覃明叹了口气,道,“这天阶到底有多长?我们竟然只用一个时辰便到头了。”
“是阵法。”凤琰道。
覃明抬头望他,双眼一亮。“整个天阶是一个阵?踏上天阶之人,若过了幻境这个考验,便可缩地成寸,立即到达天阶尽头?”
“不错。”凤琰点头。“你还知缩地术?”
“呃……”覃明四处张望了下,天阶的尽头是一个大平台,四处无人,他便挨近凤琰身边,轻声道,“你知我来自另一世|界,我们那儿与此处不同,没有修真,更无法术,所有人都是凡人,但是我们那的修真小说盛行,书中描述的修真世|界,与此处有异曲同工之处。”
凤琰低头,伸指一点他的眉心,严厉地道:“我曾言,忘却过往,此界神通者无数,若不想徒增祸事,不可再提。”
又被训了一顿,覃明磨了磨牙。“知道了。”
“下不为例。”凤琰缓和了语气。
“……你定是个老古董。”覃明咕哝。
“嗯?”
“没,我什么都没说。”覃明离他远点,别过头,想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却被握得很紧。
抽了一会,覃明放弃了,他打量整个平台。
平台是一个巨大的广场,有足球场那么大,地面平坦,铺着刻有花纹的石板,每块石板约四平方米,整齐排列,一路铺到远处的一个气势恢宏的大门前。当看到“琼仙宗”三个字时,覃明高兴得晃了晃凤琰的手。
“忱慕,我们终于到了。”他激动地道。
“嗯。”凤琰的反应平平淡淡,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哎,你一点都不激动?”覃明问。
“待林凛等人上来了,便一起过去。”凤琰道。
“那是自然。”覃明道,“我们可是一个团队。不过,他们的度好慢,再磨蹭下去,太阳西下,天真要黑了。”
“快了。”凤琰话刚落,他们便看到了林凛的身影。
林大侠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他汗浑如雨,手中的惊鸿出了鞘,一身凌厉,气势汹汹地奔上来,当看到天阶尽头的凤琰和覃明,他愣了愣,回头往后看了眼,又转头看向他们。
覃明朝他招招手。“林凛,快些上来。”
林凛听到覃明的喊声,这才终于确定不是错觉,是真的到达天阶顶上了。
他松了口气,将惊鸿入鞘,轻轻一跃,竟是使上了轻功,瞬间便跳了上来。
“覃明,你们何时到的?何为半途之中,不见你们的身影?”林凛问。
“忱慕最早到,我第二,你是第三。”覃明笑道。“此天阶有幻境,每个人的幻境际遇皆不同。你遇到了什么?”
林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行至中途,不见你们,突然出现了猛兽,我与之斗了许久,天将亮时,方战胜了。”
覃明歪了下头。凤琰说幻境能反应出人心中最渴望的执|念,林凛在幻境中遇到猛兽,他所渴望的是什么?
上了平台,林凛四处打量,望向不远处那巨门上的三个字,他松了口气。“总算是到了。”
“是啊,终于到宗门了。还不知有什么考验还等着我们。”覃明道。
“还有考验?”林凛皱眉。
覃明问:“你们武林中的名门正派,收徒弟时,是否看资质?看潜力?进入门派后,需不需要考核?”
“这……确实有。”林凛点点头。江湖上各大门派收门徒,要求非常严格,除了覃明说的资质和潜力,还需考验品德,门名正派最注重品性。
正思索着,天阶那出现了三道人影,竟然是容聂封、李飘渺和龙沐。他们三人的行动极快,李飘渺与龙沐走在前面,容聂封跟在后面,当他们看到上面的覃明等人时,便加快了脚步,一鼓作气,跑了上来。
“哎哟,可算是到了。”李飘渺大咧咧地喊着。“还好跑得快,否则要被个无耻之徒给轻薄了。”
容聂封一听,原本就红的眼睛,更红了,他怒道:“谁是无耻之徒?你当我稀罕?”
李飘渺横他一眼,冷笑道:“谁应声,便是谁。”
“你——”容聂封气得抖,想上前,被龙沐给拦住了。
“聂封,冷静些。”龙沐温柔地道。
容聂封望向龙沐,五味杂陈,瞪一眼李飘渺,他抱着剑,站到另一边。
李飘渺揽住龙沐,道:“理他作甚?”
“你呀。”龙沐无奈地摇头。“聂封没有恶意,你别总与他怄气。”
“我怄气?你也看见了,他居然扯我衣服!”李飘渺气鼓了脸。“你向着他!”
容聂封脸色一变,道:“我那是看到你身上有蛇,想帮你。”
“好了,好了。”龙沐安抚他们。
覃明看他们三人一台戏,热闹着呢。他适时地插嘴:“此天阶有幻境,我之前也陷于其中,差点坚持不下去了。你们可别因为幻觉而伤了和气。”
“幻觉?”容聂封诧异地问。“也就是说,我所见的,全是幻觉,并非真实?”
“难不成,你扯我衣服,是我的幻觉?”李飘渺问。
“我说了,我捉的是你身上的蛇。”容聂封道。
李飘渺拧了下眉,龙沐拉拉她的小手,她方向容聂封道:“算我不对。”
“本就是你不对!”容聂封缓和了脸色。
覃明见他们终于不吵了,松了口气。这李飘渺和容聂封真是一对欢喜冤家,不知长大后,两人会不会凑成对?倒是龙沐,看似性格温和,却在他们之中最有威严,容聂封不敢对她大声说话,李飘渺只听她的。
此时,已有六人上了天阶,还有四人未到。夕阳已快看不见了,覃明算了下日时,差不多晚上六点了。不知他们何时方能从幻境中脱离而出,若待到天黑,不知能不能进得了琼仙宗。
当天边仅剩一丝晚霞时,唐笑和卞离出来了,他们仿佛经历了一场洪水,一身狼狈。唐笑有仙衣,比起卞离稍微好些。当他们看到台阶上面的六人,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众人交谈数句后,便屏息等待最后两人。好在,金小池和黄子葵两人也争气,在天黑前,上到天阶的尽头了。唐笑看到他们二人的身影,挥手。
“小池,子葵,快上来。”
金小池和黄子葵互相搀扶着,两人似乎没有受太多苦,只因腿短走得慢,看到上面的小伙伴,他们眼里雾水一起,咬牙坚持地走上了平台。
“呼呼呼……好累……”黄子葵坐在地上,吸着气。
金小池抹了抹脸上的汗,笑得开心。“子葵,我们成功了。”
“嗯。”黄子葵也露出开心的笑容。
“总算都上来了。”覃明道。“大伙都是好样的。”
“我们终于可以入仙门了吧?”容聂封借着余晖,望着远处气势磅礴的琼仙宗大门。
覃明道:“走。”
他拉着凤琰,率先走,其他人心情愉悦,跟在他们身后。
相比众人的兴奋,凤琰的神情淡然,显得平静太多。
事实上,覃明其实有些疑惑。诺大的琼仙宗大门前,竟然如此安静。天阶之上,广场四周,为何无人把守?万一有外人入侵,如何防守?
他问凤琰,凤琰道:“整座山脉,皆有禁制。”
“禁制?”覃明问,“是护山大阵?”
凤琰看他一眼,点头。“不错。凡琼仙宗地界,设有阵法,外敌入侵,阵法即启动。那天阶便是一个阵法,我们身上带有引路牌,算得上半个琼仙宗弟子,方能安全通过。”
“你懂得真多。”覃明冲他笑笑。
还叫他不要总提以前世|界的东西,他自己却对这些了若指掌,像百科全书。呵呵。
凤琰挑了下眉,神色倏地有些倨傲,看得覃明一愣。
“凤大哥的祖上有仙人,肯定懂得多。”林凛道。
容聂封道:“林凛说得不错。我们世家也曾有修真者,传下的功法虽浅薄,却也有人练成。”
“聂封会功法?”唐笑问。
“不会。我以前对那些不感兴趣。”容聂封摇了摇头。如今即将进入修真之道,方恨当时年少,不懂事。
越接近琼仙宗的大门,越感到一股庄严的气势扑面而来,几人不知不觉停下交谈,心怀激昂,气定神凝。
覃明吃力地抬头,望那高达上百米,宽十几米的大门,较之星月城的城门还要庞大,不但庞大,还美轮美奂,仿佛来到了天庭的南天门,望一眼,便产生一种威敬之心,无形中令他感到自身的渺小。
跨过这道门,他们将正式进入修真之道。
十个孩子,站在巨门下,停驻不前。
那巨门没有门板,却有一层半透明的光层,繁杂精致的阵法若隐若现。也因这层光膜,照亮了巨门附近十米左右的范围。
“无守门人么?”覃明四处张望。古管事不是说,到了琼仙宗,自有守门人。
“必是入夜了,守门人去睡了吧?”唐笑道。
“难道不是十二个时辰守着?”覃明惊讶。他以为,像这样的修真门派,必像现代的市或药店,二十四小时经营。
林凛望向凤琰:“凤大哥……”
凤琰上前一步,伸手去碰触那层光膜,也不知他点了哪里,整个光膜剧烈地震动起来。
“小心……”覃明吓了一跳,拉住他的手。这光膜万一像激光,一碰触就断手,可就糟了。
“无碍。”凤琰道。
他话刚落,光膜似开了个洞,一道人影自光膜内跳了出来。
“来者何人?”
众人往后退了数步,被这从光膜里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那人二十出头,身着灰袍,头扎灰色带,背负一柄剑,相貌普通,原本客气的脸,在见到十个凡人孩子后,瞬间变得冷然。
“你们是甚么人?为何会出现在我琼仙宗门前?”
凤琰看了一眼林凛,林凛会意,上前一步,抱拳行礼。“我们是琼仙宗在凡间挑选的灵根苗子,欲回宗门,入道修真。”
灰袍人闻言,锐利的眼睛在十个孩子身上扫了一遍。“有何证明?”
凡间的灵根苗子?不是早就在半个月前,举行完入门大典了?
“我们有琼仙宗的引路牌。”林凛手一番,一块牌子出现在他的手掌心。
灰袍人狐疑地拿过他手上的引路牌,用神识一扫,竟真的是琼仙宗之物。
“你们的引路人呢?”灰袍人将牌子还给林凛。
林凛接过引路牌,神色一黯。“我们的宝船路遇巨鬼,引路仙人与巨鬼拼斗,虽保下我等,自己却受了重伤,故,他给了我们几件法器,让我等自己寻找宗门。”
灰袍人诧异,他一扫这帮小孩,有几个身穿法衣,那法衣确是出自琼仙宗,为最低阶的防御衣,而有个孩子手里的剑,却是不凡,至少有三品。
“凭几件低阶法器,你们竟过了天命山?”灰袍人一脸不信。十个孩子,光有灵根,没有灵气,如何斗得过天命山中的妖兽?即使他们有引路牌,却也不太可信。若真有引路仙人的宝船被巨鬼袭击,定会传讯回宗门,可入门仪式都举行完了,并无任何求救的传讯符回到宗门。
林凛与凤琰对视一眼,他道:“途中有前辈救了我们,他神通广大,天命山的妖兽皆不是他的对手。”
他将凤琰说与古管事的话,在灰袍人面前,重述了一遍。
听到他说已见过星月城的古一枫,灰袍人眼里闪过一丝光,道:“可有古管事的信符?”
“正是。”林凛点头。
“拿来我看。”灰袍人道。
凤琰从袖子里拿出信符,递了过去。
灰袍人接过信符,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番这个气质不凡的少年。
神识一探信符,他皱眉。“信符却确不错。”
然而……
灰袍人捏着信符,神色阴晴不定。今日下午,白师叔回宗门,一脸晦气,一问之下,方知白师叔在星象阁的古管事那里吃了亏。白师叔与古管事,拜的是同一个师父,但古管事更胜一筹,大受重视,反而白师叔郁郁不得志,前不久刚入金丹,便邀了几个师兄弟去找古管事一起喝酒,不料反遭古管事奚落。白师叔是灰袍人上头的管事,如今有手执古管事信符的凡人小孩前来投奔宗门,他便觉得,该为白师叔解点小忧。
想到此处,灰袍人将信符一握,塞进了自己的储物袋中。
众小孩一惊,不懂他是何意,却听灰袍人厉声道:“已过入门大典,尔等迟来,便无资格进入宗门。念你们年幼,还是快快离去。”
覃明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刚才还谈得好好的,怎么一看信符,态度骤变了?
“为何不让我们进去?”容聂封不服气地道。他们经历了那么多苦艰,终于来到宗门,竟然不让他们进去?是何道理?
“入门大典早已举行完毕,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无缘道途。”灰袍人冷硬地道。
“古管事乃门内弟子,又是金丹修为,他并未告知我们宗门有此规定。”凤琰突然道。
灰袍人扫一眼凤琰,道:“古管事常年在星月城,多日不曾回宗门,宗门的新规定,他想必不知。”
覃明觉得此人的话,多有破绽,他虽然语气冷硬,眼神却有些飘忽。
“那便将信符还于我们。”覃明道。
灰袍人一顿,手按在储物袋上。“此信符于你们已无用处。还不快走?”
“先将信符还于我们。”覃明重申。他觉得古管事的信符很重要,要不然,这个守门人为何贪了他们的信符,不愿归还。
“你这孩子听不懂话么?信符于你们无用。”灰袍人瞪视覃明。这孩子个子不高,眼神却丝毫不见胆怯,还有胆敢跟他瞪视。
“信符乃是古管事给予我等,若真无用,我们便将信符还于古管事。”覃明不甘示弱地望回去。“你不还我们信符,怕是其中有猫腻吧?”
“我看是了。”李飘渺呵呵一笑。“想不到堂堂琼仙宗,竟有如此蛮横无礼的守门人。”
“你……你这女娃娃,可知你在与何人说话?”灰袍人怒道。
李飘渺双手抱臂,挑衅地望他。“你不说你是何人,我岂能知道你是何人?”
“你——”灰袍人袖子一挥,一道气打向了众人。
众小孩如扇形,被灰袍人打飞了出去,摔倒在地。
覃明因被凤琰拉了一把,摔在他身上,凤琰自己倒在地上,成了覃明的肉垫。
覃明却恼了。这人太不讲理,不但拿了他们的信符,还动手打人!
他从凤琰的身上爬了起来,怒瞪灰袍人。
容聂封起来后,握紧手中的剑,对覃明道:“我们硬闯?”
覃明道:“硬闯便是得罪整个宗门。”
“那该如何是好?信符还在他手中。”李飘渺道。
“忱慕?”覃明看向站在身边的凤琰。他举了下右手,询问他是否一键换装,换成剑三门派,将这灰袍人打得满地着牙,逼他交还信符。
凤琰却摇了下头。
覃明道:“不换,如何抢得回?”
“此人不过练气七级,不足为惧。”凤琰道。言下之意,不必换装,也能斗得过。
覃明神色一凝,笑道:“好!那便围攻他,叫他看看我们的本事。”
其他人精神一振,全都手痒得想打人了。自从一路行来,与妖兽战斗月余,早就养成了他们的好战之心。
灰袍人本以为只是几个孩子,赶走便可,却不料十个孩子围成一圈,将他困于其中,那凶狠的眼神,如猛兽盯上了猎物,充满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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