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别人倒霉和预测自己会有多倒霉从本质上是不同的。
前者让祖珽身心愉悦,后者让祖珽犹如哑巴吃黄连,一肚子苦水却倒不出。
他费尽心思要给赵彦深挖一个坑,等着赵彦深跳下去,结果赵彦深没有跳下去,他自己却被陛下一脚给踹进沟里去了。
不仅赵彦深没有坑着,还搭上了自己。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了算计赵彦深,他走的是最阴最狠的路子,把这个沟挖的太深了,如果是看着赵彦深掉下去,他当然是很乐意看到的,这是他的初衷。
对付敌人,这个坑当然是要挖的越深越好,最好赵彦深可以永远也爬不出来!他自认为这个主意简直完美,天衣无缝,赵彦深绝对会被坑得吐血,但他没有考虑过自己会不会掉进去的问题,于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追悔莫及……
“唉,当初这又是何苦呢?何苦呢……?”
祖珽走过太极殿前的回廊,一次次抚着额头,悔不该当初!
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陛下已经将他所有的路给堵死,不去就是抗旨,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照办。
“唉……”祖珽无视一些朝臣嘲笑的神色,落寞的走出太极殿的宫殿群,往昭阳殿的方向去了。
祖珽有内阁文牒,行走在太极殿、昭阳殿等宫宇都是一路畅通无阻的。
不出所料的话,陛下应该还在昭阳殿内……
昭阳殿内,高纬看着面前的这个小萝卜头哭笑不得。
媛媛坐在一个矮墩上,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哥哥,两只小手局促的绞在一起,看上去委屈极了。
“还敢装可怜?说说看,为什么将我的东西给弄成这个样子……!”
高纬一个指头点在她的小脑袋瓜上,佯装恼怒的问道。
昭阳殿内,各种东西散乱一片,砚台被打翻,羊脂玉的镇纸狮子被小姑娘当作玩具抛来抛去,奏章也扔得满地都是。
至于毛笔,上面那上好的狼毫简直都快被拔秃了!只剩下一撮毛可怜巴巴的耷拉在笔端上……
这就是高纬进入昭阳殿看到的景象。
这是昭阳殿被土匪洗劫了?
小路子和一干小宦官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手里握着的拂尘给纠结的拧巴到了一起。
龙案后的那个顶着两个可爱包包头的小姑娘抬起头来,看见高纬过来了,惊喜的欢呼一声扑到高纬的怀里,
“皇兄皇兄!快来看看我的大字写得怎么样?”
说着献宝一般将一张纸摊开给高纬看,小路子等人都是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高纬龙案上放着的还没有批阅完的奏章!
只见那精心裱糊好的封面被撕下,纸张皱巴巴的如同梅干菜,上面到处都是毛笔涂抹的痕迹。
在奏章的末尾,还学着高纬的腔调,歪歪扭扭的写下三个大字:“朕准了!”。
“……”高纬半晌无言,看着小丫头充满希望的眼神,高纬强笑了一声:
“……嗯,朕觉得,写的还不错……”
“真的?!”小丫头眼睛欣喜的可以冒出星星,“皇兄你看看,我这里还写了很多呢!”
她小手指向龙案,那里还有许许多多被祸害了的奏章。
高纬:“……”
于是接下来高媛媛小朋友被高纬按在腿上打屁股了。
现在可怜巴巴地坐在矮墩上等着向哥哥交代作案动机。
“我好久没有看到你,想来看看你嘛,你去上朝了,那个老公公又不在,我就一个人进来了……”
泫然欲泣,可怜巴巴。
不过高纬早就知道这个小魔王的秉性,才不会让她这么容易逃过去。
“高敏不在,那元韵呢?服侍你的宫女内宦呢?他们也不在?”
“元韵姐姐去帮皇嫂办事了……”
高纬盯着她看。
“宫女小翠、喜儿昨日吃坏了东西,今天都拉肚子了……”
高纬神色更加不善。
高媛媛被他看得心慌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还有,还有那几个小太监,我的香囊不知道丢在那里了,打发他们去找了……”
高纬面色淡定,“真丢了……?”
“千真万确,我那里敢骗你呀……”
小丫头忽悠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高纬一把给拉过来,往怀里一掏,一个小小的、粉色香囊就出现在了高纬的手上。
小姑娘怔了一下,而后讨好的望着高纬。
高纬的脸绷着,经过长期以来的锤炼,卖萌这招已经对他不管用了!
“你真是长本事了……撒谎都不眨眼睛了……!”
每说一句高纬就在她脸上捏一下,一张粉嘟嘟的小脸硬是在他手上揉出了面团的感觉。
“等我告诉你皇嫂,看她如何整治你!我让她把你锁在自己宫里,那里都不准出去,我还要让你皇嫂天天教育你……!”
高媛媛还是孩子,又从小在冷宫之中藏匿,和元韵相依为命,其中艰辛可以想象。
高纬出于对高氏皇族的罪孽给予一点补偿的心里,对她难免纵容了一些。
导致她现在的性子越来越跳脱,无法无天,简直就成为了宫中的一霸!
不管跑到那里都是鸡飞狗跳的!
好在心地纯良,害人的心思到说不上,就是这闹腾劲特大,让高纬十分头疼。
比如她向听故事,那么她就会一天八个时辰跟在高纬身边,高纬不给她讲故事她就不走,直到高纬给她讲故事为止。
但是小魔王也是有克星的,高媛媛小朋友不怕高纬不怕元韵,也不怕她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她只怕一个人,那就是皇嫂斛律皇后!
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婉儿的那一开口就没完没了的教育足以让任何顽劣的熊孩子崩溃!
高媛媛一听,立刻抱住高纬的大腿,拼命摇头,一脸真诚的说道:
“不要呀皇兄,不要告诉皇嫂,我下次一定听话,再也不调皮捣蛋了!”
高纬丝毫不为所动,摁住她的脑袋瓜将她推开。
“少来,上次,还有上上次,你都是这么说的!
结果呢?高媛媛你少给朕来这套,朕已经看透你了!”
高媛媛极为无助的看着他,扯着高纬的袖子扭来扭去:
“皇兄你真要告诉皇嫂……?不要嘛……!”
“你就算把身子给扭成绳子,这次也不顶用了!
回去,好好接受你嫂子的教育,多看看书,学学针线女红什么的,别整天蹦来蹦去的!
……你们,送她回宫!”
高媛媛见高纬的态度十分坚决,重重“哼”了一声,嘟着嘴巴出去了。
那边祖珽刚刚到昭阳殿门口,正等待着内侍进去通传呢,就见到一个宫装、玉雪可爱的小女孩气呼呼的闯出来。
祖珽自然认得到这是公主殿下,是所有兄弟至亲里最得今上宠爱的。
于是上前躬身问好,“老臣参见殿下……”
不料公主只是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好什么好?让开,你挡住我的路了!”
而后踏着小蛮靴一下走远了。
紧跟在背后的几个小黄门歉疚的朝祖珽笑了一下,也紧紧的跟随而去。
留下祖珽呆立半晌。
今日他这是招谁惹谁了这是?
随后一个小黄门出来,恭声道:“祖大夫,陛下宣您进去……”
“哦,好……”祖珽连忙再次整理了一下朝服,而后踏进昭阳殿内。
“臣祖珽参见陛下!”高纬手臂虚扶,淡声道:
“起来吧,刚刚散朝你便寻朕,想必是有要事要与朕说,说吧……”
祖珽道:“臣这次来是向对陛下禀报一些公务。
臣如今掌着秘书省还有御史台,公务繁重,臣此去山东,不知道这公务……”
“秘书省还有裴世矩帮你打理,至于御史台,就先让冯尚书先帮你照看着,冯子琮你还不放心吗?”
祖珽嘴角抽搐了一下,言不由衷道:“冯尚书奉忠体国,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此去山东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臣怕出了什么差池,辜负皇恩,因此来与陛下商讨一二……”
高纬问道:“你来是想要钱,要人,还是要兵呀?”
听到高纬单刀直入,祖珽苦笑了一下,刚准备开口,高纬便说道:
“要钱朕这里还有一些,要人,你可以把半个御史台都带过去。
要兵的话……山东州府的兵并不可靠,确实麻烦。
那你就从西大营抽调吧,告诉尉相愿,他会配合你的。
另外,朕还给你找了几个帮手……”
高纬看向重门之后,三名腰间挎刀的锦衣武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那里。
“这些,都是仪鸾司的校尉,你此去山东,难度不轻,得要拿住把柄,占住大义,才有名义斩杀他们。
这些人手下都有锦衣密谍,可以帮到你,你要搜集什么人的罪证,就让他们去做……”
三位校尉对着祖珽拱手行礼,这一次去山东,他们就是祖珽的下属了。
“只是有一样,让他们搜集罪证可以,但不能用做其他用途……”
高纬最后交代了一句,“惩治贪腐,本就是你们御史台的事情,朕从前用锦衣治贪,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之前查贪,动用了许多锦衣的力量,但那是因为那时高纬还没掌握朝局,御史台的人对他而言并不可信。
如今御史台重新完备了,却还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政绩,这像话吗?这对于高纬之后的布局不利。
而且,这也是高纬在有意压制仪鸾司。
明代锦衣卫,虽然在查治贪腐方面卓有成效,但得来的却更多是骂名。
无他,因为这个怪兽除了皇权,无人能制,造成的危害要比建树更大一些。
高纬要让天下局势稳定,就要稳中求进,不能够破坏规则。
而锦衣卫,恰恰就破坏了这个规则。
他要在这个怪物还没有壮大到明代那样之前将它锁进笼子里!
况且,刀子只有在鞘中才能让人畏惧。既然治贪是御史台的事,那就让御史台去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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