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正是为殿下持节之事而来。”
李恪听着温彦博的话,倒是稍觉几分惊讶。
温彦博性情忠直,李恪为质北上,将他从颉利手中换了回来,故而于他有救命之恩,温彦博也一直记在心中,他虽算不得李恪党羽,当也绝对算得上是亲善了,甚至也还一度帮了李恪不少忙。
今日来信,劝李恪退节的大多是那些与李恪不相熟的朝臣,温彦博也这么说倒是叫李恪有些意外了。
“温相也是来劝我抗命退节的?”李恪看着身前的温彦博,皱眉问道。
温彦博回道:“老臣来此,正是为了此事。”
“这是为何?”李恪与温彦博的关系不同于长孙无忌、褚亮等人,李恪听着温彦博的话,不解地问道。
温彦博回道:“殿下手持节钺,看似威隆,实则于殿下无益,殿下与其拿着平白叫人忌惮,还不如退于陛下。”
李恪接着问道:“本王持节,可掌生杀之权,怎会无益?”
温彦博道:“殿下持节南下,虽手握生杀之权,却叫淮南道上下生畏,若处之不当,淮南臣民或与殿下离心,岂非得不偿失?”
如今的李恪亲王之尊,已是扬州大都督,淮南道淮南道黜陟大使,就算没有李世民所赐的节钺,整个淮南道也以他为尊,没有任何人敢轻视于他。
对于李恪而言,有了节钺,不过是多了一份生杀大权,叫人对他心中生惧罢了,就这一点而言,温彦博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不过温彦博的意思李恪虽然明了,但李恪却还是摇了摇头道:“本王就在京中,淮南、扬州上下不服本王者或大有人在,然本王若手握节钺,当可震慑宵小,行事事半功倍。”
李恪年少,更是初次外放,此前并无管制州部的经验,官署上下难免有不服他的人,如今有这一道节钺在,那些人自然收敛许多。
不过听了李恪的话,温彦博却道:“然殿下仁德,非是擅杀之人,纵持节钺,当也不会轻用,纵然持节,也不过束之高阁而已。”
在温彦博看来,李恪不是嗜杀的性子,轻易不会调用,与其带着节钺千里迢迢地去了扬州,平白叫人忌惮,还不如向李世民婉拒赐节之事。
不过李恪想了想却道:“剑乃君子之兵,君子佩剑,岂为杀人乎?”
李恪之言一出,温彦博顿时哑然。
大唐以武立国,君臣尚武,莫说是武将了,就连文臣佩剑的亦大有人在,但这些文臣佩剑又有几个是为了杀人,除了震慑宵小外,更多的还是一种喜好和象征。
在李恪看来,文臣佩剑而不杀人,与他持节钺而不杀人,别无二致。
李恪见温彦博未言,便接着道:“持节之命,乃父皇所赐,既是权力,已是父皇之恩宠,本王岂能抗之。”
自大唐立国以来能予赐节着不过当年尚是秦王,南征北战时的李世民而已,而自李世民登基为帝以来,能予赐节的,李恪还是头一个。
这对于李恪而言,不知是权力,更是一种殊荣,是李世民对于他的宠爱,他何必抗节。
温彦博听了李恪的话,便知李恪心意已决,自己多半是说不动他了。
温彦博叹道:“殿下行事,还是如此率性,看来老臣当年之言,殿下是半个字都未听进去。”
当初李恪刚自突厥回长安时,温彦博便曾对行事颇为张扬的李恪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比非之。”希望李恪行事收敛,莫要叫旁人生了妒意,可是光看李恪的所作作为,自然没有听进温彦博的话。
李恪对温彦博道:“节钺既是父皇给的,本王便当收着,本王管那些旁人作甚。”
温彦博摇头道:“为了一个有名无实的节钺,平白惹地朝中群臣生怨,殿下何其不智。”
李恪知道温彦博之意,温彦博与那些来信望李恪抗节的人不同,他是出了心地为李恪考虑。
温彦博年迈体弱,下了朝后本已疲累非常,这这种情况下他还专程跑来一趟楚王府,无非就是担心李恪因为赌这一口气,收了李世民所赐的节钺,开罪了许多朝臣,得不偿失罢了。
若是旁人这么同李恪说话,李恪早就生了怒,但李恪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颇为关心,却很是固执的老人,笑了笑,不予置评,只是道:“温相多虑了,此事本王自有思量。”
李恪即将外放出京之事算不得朝中辛秘,不过区区半日,长安城中已经开始不知不觉地,悄悄地传来开了。
而这长安城中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除了皇宫之中,便属城北的平康坊了。
平康坊中上至京中权贵,下至贩夫走卒,各色人等汇集,人多耳杂,故而也是消息传得最快的地方。
“楚王李恪不日即将南下扬州,你速命人将这个消息带回给主人。”平康坊撷玉楼的后院,一个衣着艳丽,容貌姣好的女子,竟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趁着旁人不备,操着一口熟练的扬州口音对前来送酒的酒行脚役小声道。
这酒行脚役的听了这女子的话竟没有丝毫的惊讶,显然,这两个看似本该格格不入的两人竟是相熟之人。
此事李恪即将外放的消息尚未传地大开,知道此事的人尚是少数。
他听闻此事,惊讶道:“此事干系重大,可出不得半点差错。”
女子道:“这是许瑞醉酒后亲口告知于我的,岂能有假,楚王出京也就在这两日,传信之事丝毫耽搁不得。”
许瑞乃吏部员外郎,也是这女子的老主顾,许瑞虽算不得什么朝中大员,但也是消息灵通之辈,他酒醉之后的话自然做不得假。
酒行脚役闻言,当即回道:“姑娘放心,我这就回去安排人往扬州传信,绝不耽误了主人的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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