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从来都是静谧的,一般除了轻微到极致的落雪声之外,是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的。
可是这天晚上变得不一样了。
当声音响到极处的肃武炮在夜空中炸响的时候,附近的积雪都被震的浮酥了一层,赵显用手轻轻掩住耳朵,看着眼前闪着火光的炮火,眼睛眯了起来。
此时,原本刺鼻的火药味,仿佛都变得好闻了起来。
在赵显这边鸣炮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远在十数里开外的地方,也隐约传来了炮声,算上声音传播的速度,也就是说王霜那边开炮的速度,还要比赵显这边利落一些。
古时候扎营,都是按照故有的阵营扎营,但是为了防止火攻,营帐之间又不能离得特别近,因此一个大营就会占地特别大,就拿北齐的这些将士来说,营帐连在一起,就形成了了前后十里的庞然大物。
所以不管是赵显还是王霜那边,都几乎不用瞄准,只要大致方向差不多,炮弹就能精确的落到齐军的军营里头去。
随着第一枚炮弹落地,齐军军营里响起了惨叫之声。
当然,被炮弹正面命中的人是没有机会叫的出来的,能喊出声音来的,都是轻伤。
“敌袭!敌袭!”
“是南人的火炮!”
一阵阵惊恐的声音在齐军大营里回((荡dang)dang),伴随着这者声音的,还有隆隆的火炮之声,以及齐人将士的嘶吼一声,第一轮炮击才刚刚开始,齐军大营就已经大乱。
这个时候,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三天了,雪深的地方已经没过了膝盖,这种极端恶劣的天气下,寻常人走路都会变得极为困难,启国的这些军队如果不是有赵显弄出来的薄木板,也会深陷大雪之中动弹不得。
一样的道理,在这种大雪天,北齐的这些兵马同样也动作艰难。
这漫天大雪仿佛牢笼一般,把这些齐人死死地困在了自己的大营之中。
剧烈的炮击第一时间引起了已经进入睡眠中的姜小白的注意,他随手扯过一件外衣,赤足跑出了大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大帐之中火光四起,慌乱声还有哀嚎声遍布整个大营!
姜小白还没有明白发生什么事(情qing),一枚炮弹刚好落在他附近数十米的地方,十几个北齐士兵应声倒地,血(肉rou)横飞之下,一股浓重的火药味开始在大营里头弥漫。
这一次,赵显和王霜各带了近五十门火炮,也就是说整整一百门火炮正对着齐军大营全力开炮,现在南启的炮手都是轮流(射she)击,一半火炮冷却炮管,另一半火炮集体(射she)击,这就导致了每时每刻都有炮弹倾泻下来,一时之间,整个北齐军营都陷入了大乱之中。
每分每秒都在死人!
姜小白目眦尽裂,他低吼着叫过来一个传令兵,然后嘶吼道:“传令!传令!所有将士分散开来,朝北撤退!军帐锱重一概丢下,北撤!”
这个时候,姜小白知道不能去计较这些南人是怎么摸到他们近前的,而是要尽快做出应对,经过上一次江北之战以后,北齐对于火炮已经有了一些应对的法子,比如说火炮笨重,尽快脱离火炮(射she)程,另外实心弹范围杀伤力不强,将士只要分散开来,就不会导致大规模伤亡。
这些本都是极为正确的应对方法。
可是现在下雪了。
整整三天的大雪,让人们移动起来极为艰难,再加上半夜看不清道路,这些北齐兵马又没有了当年的自负,他们甚至极为畏惧南启的这种火炮,因此姜小白的将令传下去之后,基本没有多大用处,营帐之中该乱的还是再乱,人们鬼哭狼嚎的四处逃窜,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逃,有一大部分人失足跌在雪里,然后在黑夜里被其他人踩踏而过,一命呜呼!
炮击仍在继续!
赵显为了这场战争,投入了不知道多少银钱,他甚至还想过炮击燕都城墙的想法,因此对于炮弹他准备的极为充分,这一次他们甚至没有带太多粮草,更多的是带了大量的炮弹!
从赵显掌权以来,临安城军器监里头昼夜不停的开始生产武器,而这七年时间里,军器监生产最多的不是雷震子,也不是肃武炮,更不是用来狙击的神臂弩,而是这种肃武炮的制式炮弹,这些炮弹,都是赵显用临安城的钱硬生生砸出来的宝贝。
此时,这些“宝贝”在向赵显展示它们的用处!
头顶随时有炮弹落下来,(身shen)边还有同袍推搡,脚底下是几乎过膝的大雪,一旦摔倒在地,几乎就是必死的局面!
这种(情qing)况,让这些北齐士兵为之绝望。
白色的雪变成了猩红色。
这时候,刚来到军中不过一两天时间的大太监韩钊也慌慌张张的从营帐中跑了出来,这个在武道上颇有建树的老太监三两步走到姜小白(身shen)边,本就脸色苍白的韩钊此时脸上显出了死灰色,他用沙哑的声音颤声问道:“王…王爷…这是怎么了?”
姜小白此时只觉得浑(身shen)无力,对于兵机战阵他自小接触,从来都是熟稔无比的,不管是在战场上碰到任何人,哪怕是当年赵家的那位赵长恭,姜小白都自觉自己有一战之力,可是现在,他被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战术,直接打懵了!
这个时代,可从来都没有这种从天而降的炮火。
哪怕让赵长恭来做主将,恐怕那个一生沙场不败的赵家天才,也会对这个局面无能为力。
不过姜小白好歹也是一个久经战场的老将,他只是失神了一阵,就立刻抓住韩钊的衣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韩钊,我知道你(身shen)手不错,你听着,你现在在军中寻找校尉以上的将领,让他们带着将士们往北方走,走的越远越好!”
姜小白衣服都没有穿全,此时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冷的原因,浑(身shen)颤抖:“这南启的火炮,是有(射she)程的,咱们没有发现他们在哪里,可是他们不可能离我们太近,只要我们往北走个几里路,便能逃脱出他们的(射she)程!”
“听好了,不要带任何东西,不要顾忌任何人,凡我大齐将士,朝着北方走!”
韩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声音同样沙哑:“那王爷你…?”
“这一战已经败了……”
姜小白抬头看了看传来炮声的左右两个方向,声音沙哑无比:“本王要去看一看,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哪怕现在战损没有统计出来,姜小白也可以预想出他们必然死伤惨重,经过这一晚上之后,姜小白麾下的兵马再也无力与南启士兵对抗了,也就是说他们这一仗已然败了。
他受宣武皇帝所托,领了半数(禁jin)军出京,如今没有半点战果便惨败收场,也就是说他姜小白已经没了活路。
他是一个武将,他临死之前想看一看,这些南人是怎么在这漫天飞雪里,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到达他大军附近的。
韩钊脸色难看:“王爷,咱们还没有败,这些炮击虽然厉害,但是拒老奴观察,我军死伤绝不会超过五万,我主力犹在,王爷为何萌生死志?”
姜小白脸色惨然,声音嘶哑。
“你不知兵,自然不知道厉害,经此一役,我大齐纵有百万人,又有谁再敢站在南人兵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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