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谢康走出政事堂之后,陈静之心里就明白,原本被自己花了十几年心力拧成一股劲的政事堂,不再像从前那样铁板一块了。
自己在政事堂里头最坚固的两个盟友,其中老宰辅高明玉最近已经逐渐开始退出朝堂,而右相李宴清身上则是有些许多劣迹需要自己跟在他身后给他擦屁股。
最为关键的是,政事堂刘谋多了一股新生的力量,那就是以前自己从未放在心上的杨吉。
杨吉现在与自己同列辅臣,又同为宰辅,就官职而言,杨吉还挂着一个中书令的名头,而自己不过是尚书省的左仆射。
虽然大启的三省制度已经渐渐被政事堂取代,三省的官职也成了一种荣誉加衔,可是中书令的名头毕竟比一个左仆射要大一些。
陈静之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突然感到心里一股烦闷。
他感觉到那个曾几何时在自己手上如指臂使的政事堂,已经不复存在了。
陈相呆呆的坐了半晌,随即看了看天色,默默的起身,敲了敲政事堂门口的小罄,淡然说道:“时辰到了,诸公可以下班了,今日是谁在政事堂轮值?”
政事堂的规矩,每日夜间都会有一位宰辅留下来值夜,负责处理一些紧急政务,或者供陛下咨询政事。
从黄晋罢相之后,政事堂从五日一轮变成了四日一轮,登堂足足半年的谢康,至今都没有在政事堂值夜的资格。
杨吉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今日是老夫职业,陈相且放心吧。”
“嗯。”
陈静之点了点头,踏出了政事堂的大门。
高明玉与李宴清先后起身,各自在走出政事堂的时候,都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淡然的杨吉。
两位宰辅心里都暗自叹息。
这杨吉突然变得跳脱起来,还公然替谢康说话,怕是以后的政事堂,都不得安宁了。
……
时间如梭,在临安城里的大小职位被瓜分的七七八八之后,钦天监总算是掐算出了一个黄道吉日,日子定在成康十六年的五月初六,为新帝举行登基大典。
在登基大典前夕,四位辅臣在太后的安排之下,再次聚拢在一起,这一次却不是为了什么政事国事,而是为了大行皇帝的谥号。
这是古人的规矩,人死之后要“盖棺定论”,用一个字给他这辈子一个评价,古人,尤其是古代的帝王最为看重谥号,相传春秋时期的那位楚成王,被儿子楚穆王逼宫篡位,被迫自尽。穆王准备给他谥一个“灵”字,结果尸体都凉了的成王硬是不肯闭眼,直到穆王说给他改为“成”字,成王这才闭上了眼睛。
由此可见,古人对这种“盖棺定论”是极为看中的。
对于赵睿的谥号,按照陈静之等人的意思是,谥一个“成”字,是为启成帝。
安民立正曰成。
这个谥号在谥法之中,算得上是一个美谥了。
不过赵显却不同意,按照赵显的意思,赵睿怎么都应该谥一个“昭”字才是。
昭德有劳曰昭,圣德周达曰昭。
按照赵显的看法,自己那个可怜皇兄,可以说是硬生生类似在了皇帝的岗位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爱岗敬业人士,无论如何,给一个“昭德有劳”怎么也不过分的。
再说了,昭帝总比成帝要好听一些。
但是几个老头子硬是死活不同意,说什么陛下安民立政,“成”字是天造地设的谥号,赵显很是不以为然,跟两个老头狠狠吵了起来,无奈的是禁军大都统王象天生不爱说话,根本插不上嘴,赵显以一敌二,渐渐觉得有些吃力。
好在这时候,太后娘娘及时赶到,与众人坐下来商议了一番,最终把赵睿的谥号,定为“昭”字。
大启昭皇帝。
见几个辅臣都安静下来之后,萧太后眯了眯眼睛,轻声滚蛋:“这登基大典已经定下了日子,朝中诸事都会礼部衙门在忙,怎么不见陈相把谢相喊来?”
陈静之面无表情,轻声道:“这个“成”字,是老夫汇聚翰林院二百多个进士一起商讨出来的,其中谢相也身在其中,而且礼部衙门最近诸事繁重,谢相忙的不可开交,老臣也就没有唤他来。如果太后娘娘有旨意,臣这就去政事堂把人请来。”
“罢了……”
萧太后低眉道:“陛下殡天不久,总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哀家也不想大张旗鼓,大家各自起身散去,不过政事堂乃是朝廷根基,陈相与谢相两个人之间如果存在了什么怨怼之处,毕甲以为应当提出来摆在桌面上,尽快解决掉,不要坏了一家人之间的一团和气。。”
赵睿生前的时候,经常与这些老臣同吃同住,因此彼此之间关系都还不错,那时的政事堂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团和气。
萧太后说完这些话之后,起身离开了政事堂,步履微沉,
“臣等…遵旨。”
赵显跟陈静之同时对着萧忒后远去的背影鞠躬行礼。
燕京城,
就在临安城这边正在惹热火朝天的举行准备登基大典之时,成康帝病逝的消息总算传到了眼睛,元庆帝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后花园钓鱼,心中欣喜之下,这位北齐的皇帝连鱼竿也不要了,拔腿就冲向了自己的书房,对着随侍在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快速吩咐:“快,去请诸皇子与阁臣议事!”
“是。”
小太监着急忙活的下去传递消息去了。
早已经年过半百的元庆帝姜堰,轻轻咳嗽了一声,目光望向了南方。
这位可以说是九州天下权柄最大之人沉吟了半晌,开始喃喃自语:“南启……南启。”
“赵长鸣,二十年前一个赵长恭,把你赵家的皇位延续了二十多年,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不止是连你赵长鸣,连的儿子都老死了…”
元庆帝头发白了大半,但是他步履稳健,他迈步爬上了皇城之中的雁塔之后,这位北齐皇帝搬了把椅子,坐北而望南,目光悠悠。
“赵长鸣…赵长恭…赵宗睿,你们毕竟一个接一个死了,如今的南启,大约就只剩下一个赵宗显了。”
姜堰呵呵一笑:“朕倒要看一看,这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到底有没有能耐,把一对孤儿寡母护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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