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从绍兴城一路跟来?
赵显心中冷笑。
你糊弄鬼呢!
你以为人人都是会易容变音的刺客钟璃?可以一个人跟踪三百个青衣卫?
赵显一路走来,平时都是几十个青衣卫左近护卫,其余一两百个人四散开来,搜罗附近情况,这些青衣卫里,不乏隐藏行迹的高手,要说琴姑娘一个人从绍兴跟到了这座不知名的小县城,赵显说什么也是不信的。
如果南明教任意一个女子,都能有钟璃那样的身手,那卫道人早就位登九五了!
赵显闷哼了一声:“你我还算有一些情份在,这一次本王不想动手杀你,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本王希望你那位教主父亲能跟在你身后。”
“到时候,本王让他也尝一尝,揽月楼第九层的滋味!”
说罢,赵显甩了甩袖子,就要离开这座木亭。
身后,传来女子有些凄婉的声音:“公子,妾身的那些学生们,可还好么?”
当初肃王小学刚组建的时候,由赵显负责教授那些小孩子后世的常识性知识,由琴姑娘负责给他们蒙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显是肃王小学的地理,物理,化学,数学甚至于美术老师,而琴姑娘则是她们的语文兼音乐老师。
琴姑娘教了那些孩子大半年,相互之间的感情也颇为深刻,因此她才有此一问。
而赵显跟她之间的情分,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些学生的原因,如果赵显现在把琴姑娘射杀在了这里,以后那帮女学生问她们的琴老师去了哪里,赵显又要为之头痛。
他停住脚步,迟疑了一下之后,闷声说道:“小九死了,别的都还好。”
小九姓聂,是极为乖巧的一个小丫头,赵显平日里很喜欢她,当时去西楚的时候也把她给带在身边,可是这丫头有一个贪吃的毛病,所以在路上给人下毒害死了。
小九死的时候,赵显也生了几天闷气。
“死了?”
琴姑娘脸色变了变,上山几步想要拉着赵显的衣袖问话,站在一旁的赵希,手里青丘刀锵然出鞘,寒光凛凛的刀锋直指琴姑娘,把她逼停在了赵显五步以外。
琴姑娘被迫停下脚步,泫然欲泣:“小九她是怎么死的?”
“贪吃。”
当初赵显西行的时候,是赵信带着火云骑一路护卫,路上的吃食也都是火云骑自带的干粮,要不然也是先给阿猫阿狗试过再吃,路过一家驿馆的时候,小九贪吃,吃了别人摆在房间里的糕点,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一命呜呼,救也没能救回来。
事后,虽然赵显咬牙切齿的把那家驿馆的店主杀了,但是小九是不可能回来的了。
琴姑娘用雪白的袖子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她是最贪吃的一个,当初妾身要是多打她几戒尺,说不定还能救一救她……”
赵显冷哼一声,迈步就要离开。
“赵公子,我想跟你说说话。”
琴姑娘离赵显六七步的距离,把双手张开,在赵希面前转了一圈说道:“妾身身上没有半件兵器,赵公子难道怕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吗?”
少年赵希站在赵显身后,低声道:“王爷,这个女子身上的确没有长兵器,并且行动自然,不像是在里衣里藏兵器的样子。”
赵显瞥了他一眼:“要你多事?”
赵希脸色一红:“卑职失言……”
赵显心中有些犹豫,老实说跟他有仇的是琴姑娘的爹,那个南明教的卫教主,琴姑娘本人跟他是没有什么大仇的,而且他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对这个身材绝好,风姿绰约的琴姑娘颇有好感……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一个冷笑:“哟,好热闹啊。”
这个小亭子方圆百米,已经被青衣卫团团围住,别说普通人,就是卫道人那种高手也不可能走到这么近的距离。
赵显无奈的叹了口气,朝着冷笑的方向看去:“不是叫你睡觉吗,你怎么还是跟来了?”
在他看向的方向,站着身披貂皮大氅的项樱,她身后跟着数十个青衣卫,正一脸寒意的看着赵显跟琴姑娘。
“本宫不跟来,怎么看得到这场好戏啊?”
项樱掩嘴咳嗽了一声,瞥了一眼双眼通红的琴姑娘,冷眼道:“你是?”
琴姑娘收敛衣衫,行礼道:“妾身琴初。”
琴初是琴姑娘在揽月楼的艺名,她本人是姓卫的,而且名字绝不是琴初两个字。
琴姑娘认真仔细的看了几眼项樱,意味难明的说道:“您是赵公子的夫人吧?”
项樱没有回答,皱眉思索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琴姑娘,赵七写的那首“江南无所有”,就是送给你的,是不是?”
项樱跟赵显还是冤家的时候,曾经让手下人去查过赵显,赵显在揽月诗会上写的那首“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极为出名,所以项樱一早就知道了这个琴姑娘。
琴姑娘轻轻点头。
项樱微微冷笑:“难怪赵七他大半夜不睡觉,还把这么多人带过来,本宫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情,原来是为了在情人面前摆威风,看来本宫是来得不巧,打扰了肃王殿下的一番美事。”
赵显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别见风就是雨啊,怎么什么事情都能脑补的出来?”
他说完瞪了项樱身后的几十个青衣卫一眼,怒道:“不是让你们保护王妃,谁让你们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这几十个青衣卫都缩了缩脖子,在心里默默吐槽:卑职们哪里知道王爷你来见情人!
项樱不去搭理赵显,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负责保护她的几十个青衣卫偷偷看了一眼赵显,见赵显面无表情,这些青衣卫只能灰溜溜的跟着项樱一起走了。
被项樱闹了一番,赵显也没有了跟琴姑娘叙旧的心思,他对着琴姑娘拱了拱手,声音带着冷意:“卫姑娘,你再一次打扰了本王的生活,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希望你能带着你爹一起来。”
赵显豁然转身,只留给琴姑娘一个背影。
“替本王转告你爹,如果他再不来找本王,本王便要去找他了!”
赵显的声音在冬夜里飘扬,人已经走的远了,琴姑娘一个人愣在木亭子下面,望着赵显离去的方向发呆。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从低矮的琴台下面,钻出一个穿着道袍的高大道人,由于琴台矮小,道人有些狼狈,头发散乱不说,连一身发白的道袍都染上了不少灰尘。
正是南明教主卫道人。
卫道人本来是想跟自己的女儿一起见赵显的,他要跟赵显谈一谈合作的事情,但是当赵显带着一群杀气腾腾的青衣卫赶过来的时候,这位南明教教主被吓得不轻,不得不钻进了桌子底下。
老道士低头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之后,抬头瞪了琴姑娘一眼:“死丫头,也不知道给为父掸掸灰。”
琴姑娘头都没有回,低声道:“爹,赵公子他为什么这般讨厌我们?他不是同意跟圣教合作了吗?”
“这些王侯说的话,屁都不是!”
卫道人整理完衣衫之后,一边打理自己散乱的头发,一边冷笑道:“而且他们最是记仇,你看这赵宗显,就是绝好的例子,他现在只记得为父把他困在揽月楼里,却不曾想过,当日是为父给了他一条活路!”
琴姑娘木然道:“他肩膀上被您印上了印记,他就不怕事发,被皇帝砍头吗?”
“这个为父也想不明白。”
卫道人叹了口气:“他现在羽翼丰满了,看他刚才气势汹汹的模样,估计是有恃无恐了吧。”
“哦。”
琴姑娘有些意味难明的点了点头,继续站在原地愣神。
卫道人终于把头发弄的齐整了起来,他插上一根木簪子,把自己的道髻固定住,然后看了看自己犹在发呆的女儿,皱眉道:“丫头,赵宗显都走了,你在看什么呢?”
琴姑娘转过头来,像是跟卫道人说话,但是更像是喃喃自语。
“爹,赵公子的夫人。”
“生的真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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