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份是每年之中最冷的一个月,尽管是地处南国的江南地区,仍旧免不了瑟瑟冬风,即便是金色的阳光铺洒下来,也化不开空气中浓重的寒意。
在临安城往苏州的官道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木制的马车轮子轧在冻土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马车是极为宽敞的那种,里面足足有七八平米的地方,第一辆马车里头还摆放了一张小床,此时在这张小床上头,当今的肃亲王妃,在身上紧紧裹了两三床厚厚的被子,仍旧瑟缩不已,浑身有些发抖。
赵显蹲在她的床边,把一块木炭扔进手边的小火炉里,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了项樱冰冷的小手:“很冷啊?”
项樱只露了一个头出来,艰难的点了点头,委屈道:“今年好冷。”
“不是天气冷,是你身子出了问题。”
赵显微微摇头,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黑色丹丸,喂在项樱嘴边:“来,吃药了。”
项樱微微皱眉:“这个好苦。”
赵显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这是希夷先生炼制的参茸丸,原本是他自己用的,从来不给外人,为夫花了好大力气,才从他那里求来的。”
赵显摇了摇手里的瓷瓶,说道:“看到没有,这一瓶就只有四十九粒,为夫在希夷先生那里磨了半天工夫,也只要来十瓶而已。”
赵显掰了掰手指,算道:“你一天要吃三粒,这十瓶参茸丸吃不到半年也就没了。”
这是赵显离京的时候,从陈希夷那里软磨硬泡才搞到的丹药,当时陈希夷还在宫中替赵睿配药,赵显硬是缠了他一天工夫,才要到这十瓶参茸丸而已。
老道士很是小气,说这东西是他自己“保命”用的,一粒也不愿意多给。
吃下参茸丸以后,原本没什么精神的项樱,总算打起了一点精神,从被子里探出一颗脑袋,与赵显说话。
“赵七,你就这样走啦?”
“不然呢?”
赵显翻了翻白眼,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对了!”
项樱无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问道:“怎么了?”
“你不说我还忘了,是不该就这么离开临安的,你那个王八蛋老爹对你下毒手,为夫应该把他那个在临安的儿子废了再走的!”
“你神经病啊。”项樱瞪了赵显一眼。
“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跟我们项家人耍横!你那个皇兄,这样欺负你,你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赵显本就是为了逗她开心,闻言消停了下来,坐到了她的身边,轻声问道:“你的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你不说臂上能跑马,至少生龙活虎的,怎么一从郢都出来,就变成了这副病怏怏的样子?”
赵显有些疑惑的说道:“当日希夷先生给你把脉之后,与我说你曾经被外邪入体,几乎毙命,才大伤根本,变成了这副样子。”
赵显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了起来:“项云都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项樱闻言,把头一缩,钻进了被子里,不准备再搭理赵显。
“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知道。”
赵显隔着厚厚的被子拍了拍她的脑袋,冷笑道:“你是郢都的长公主,你在郢都要是出了什么事,不可能悄无声息,我已经让宗卫府在郢都的谍子去查了。”
“赵七……!”
项樱气急败坏的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目光中有些怒意:“你非要知道这些吗?我不是好好的从郢都里出来了?”
“好好的?你好个屁!”
赵显有些生气:“你自己想一想,以前的你是什么样子,现在的你又是什么样子?”
“你差点就被郢都的人害成了一个废人,我身为你的夫君,不该知晓发生了什么吗?”
项樱的眼泪“哗”的一下流了出来:“你想知道,我告诉你行了吧!”
她的语气有些哽咽:“当日你跟那个女刺客一起潜逃了出去,后来父皇生日,被他发现了你潜逃出了郢都城。”
“他问我你去了哪,我说我不知道。”
项樱擦了擦眼泪,恨声道:“然后他就给我赐了毒酒。”
“我喝了。”
赵显目光一凝。
此时他才骤然惊觉,自己当初一个人逃离郢都城,把项樱独自丢在郢都,是多么不负责任。
他以为“虎毒不食子”,他以为项云都总不会对着自己的女儿下狠手。
“啪……!”
赵显在自己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低声说道:“这件事是我不对,当时我应该跟你一起逃出来,而不是丢你一个人在郢都城。”
当时赵显是跟着那个会易容的刺客钟璃一起逃出来的。其实从禁军的包围之中,逃出来两个人跟三个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当时赵显是完全可以带着项樱一起出逃的。
不过,一旦赵显跟项樱统统逃走,那赵显从临安带到长公主府的那些家眷,包括阿绣,小丫还有他的那九个女学生,就一个也活不了了。
赵显是想让项樱留下了保全她们的。
赵显这一巴掌打的很重,脸上几乎瞬间就浮现出一个红色的掌印,项樱眼泪又流了出来,伸手摸了摸赵显通红的脸颊,心疼道:“你这是做什么?”
赵显拍了拍她的脑袋,眯着眼睛说道:“没事了,既然项云都给你喝了毒酒,那咱们跟项家的关系也就尽了,为夫现在就替你出气。”
项樱目光躲闪,轻哼了一声:“吹牛,你都被你哥赶出临安城了,以后说不定跟你们赵家别的藩王一样,被圈禁在封地里面当猪养着。”
“你以为你手里还有五万兵马啊?”
赵显拍了拍手,对着马车外面叫道:“赵慷。”
一匹青马呼啸一声,飞奔道马车窗前,一个青衣大汉骑在马上对着赵显抱拳:“赵慷在,王爷吩咐。”
赵显现在虽然退出了临安的权力核心,但是他仍旧是天下人瞩目的焦点,更是齐楚两国的眼中钉,所以他身边随时跟着一群青衣卫暗中保护。
再加上他青衣卫大统领的职务还在,也就是说他还是大启最大的特务头子。
“你去临安城,让赵炳把那位西楚大皇子拿进诏狱,先暴打一顿,再严刑逼供一番。”
赵慷一愣:“敢问王爷,逼什么供?”
赵显也愣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要逼问什么,于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算了,不逼供了,直接严刑一番!”
“啊?”
赵慷苦笑道:“王爷,那人毕竟是西楚大皇子,咱们无缘无故就对他用刑,不合适吧?”
“我给你们一个理由。”
赵显眯了眯眼睛,眼神中尽是不怀好意:“你就对外宣称,这个西楚大皇子项岐,从当初的叛徒叶明嘴里得到了雷震子的配方,你们打他是为了逼问出雷震子配方的下落。”
赵慷抱拳道:“卑职知道了,这便传书给赵炳统领。”
“慢着,我还没说完。”
赵显隔着窗户,继续说道:“此事传开之后,临安城里必然会有西楚的谍子或者内奸来救这个项岐,到时候你们装的像一点,把他放回郢都去。”
“这……”赵慷有些犹豫。
“放心,你们尽管去做,陛下那边由本王一力承担。”
“是。”
有了赵显这句话,赵慷自然放心,他拍了拍马屁股,与马车离的远了一些,挥手招来一个穿着青丘服的青衣卫,吩咐了几句话之后,这名青衣卫转身,朝着临安城飞奔而去。
赵显把头从马车窗户里缩了回来,对着项樱笑道:“看着吧,等你这个知晓了雷震子秘方的大哥回了郢都,偏偏又交不出秘方的时候,场面就会精彩起来了。”
项樱听了这句话之后,这才想明白赵显到底要干什么,她在被窝里打了个寒颤。
“赵七,你好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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