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海上果然风浪大作。
一入夜,负责守船的弟子们便请行客们都回房休息,闭好门窗,无事不要外出。
鲲舟虽稳健,保不齐有妖兽趁着风浪作乱,若是伤着人就麻烦了。
昭昭盘膝坐在床上,养精蓄锐,待亥时一到,便睁开眼睛,问云竹:“东西准备好没?”
云竹纠结的拿着一个小包袱:“小殿下当真想好了?”
昭昭心想,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想的。
跳下来,接过小包袱,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确定都齐全,满意道:“你先睡就行,不必管我。”
云竹还是担心:“可外面风浪这么大……”
“我可是龙,怎么会怕风浪。”
少年将小包袱往肩上一背,打开窗户,灵敏跃了出去,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外头暴雨倾盆,黑浪翻天,仿佛有无数头巨大凶兽在海面上奔腾咆哮,鲲舟随着海浪颠簸起伏,在一阵紧似一阵的雷电轰鸣中平稳前行。
昭昭刚翻出窗,便被兜头泼了一身的海水。
好在海浪很快识出小龙气息,在小龙发怒前,识趣的止住第二道浪头,绕道而行,将余下的海水悉数泼到了船铉上。
这还差不多。
风浪太大,连守船的弟子都躲进了舱里,巨大的鲲舟上,一个人影也瞧不见,昭昭索性化作半大小龙,直接叼起包袱飞到三层叁号雅室的窗外,就地一盘,盘在了临窗的栏杆上。
雅室内黑漆漆的,一点光亮都没有,只闻雨点噼里啪啦落在窗棂上的声音。
“美人,美人。”
昭昭趴在窗沿上喊了两声,没动静,便试着用龙角顶了顶窗户,吱呀一声,窗户轻易的开了条缝。
窗户竟然没有关。
昭昭觉得有点奇怪,这么恶劣的天气,正常情况下,不关窗,这两扇窗恐怕早被吹飞了,眼下竟好端端的,不仅没被吹断,连雨都没落进去多少。
这海浪惧怕他的龙息,不敢伤他也就罢了,难不成也畏惧屋子里的人?
罢了,天大地大,双修最大。
管他呢,小龙龙目骨碌碌一转,四下一扫,从包袱里叼出竹管和药粉,就着窗户缝隙,往室内奋力一吹。
一整瓶药粉悉数吹了进去。
“美人,美人。”
隔了一会儿,昭昭又悄悄喊了两声。
里面还是一片死寂,毫无动静。
小龙窃喜,用龙角将窗户一点点顶开,龙尾一摆,呲溜一下,便溜了进去。
室内充盈着浅淡的莲香。
小龙落在绒毯上,打了个滚儿,抖落掉鳞片上沾的水,便重新化成人形,站了起来。
少年淋了些微的水,乌发湿哒哒垂在肩后,整个人仿若白玉雕就,精致漂亮,雪白龙角在暗夜里发着幽幽的光。
未免弄出动静,昭昭直接脱了鞋子,然后从怀中取出一颗夜明珠,往床榻边摸去。船上雅室的布局都差不多,昭昭很快摸到床边,轻手轻脚撩开床帐,刚要喊一声“美人”,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竟然没有人。
正奇怪,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紧紧攥住了他手腕。
昭昭吓了一跳,险些惊呼出声,手里夜明珠啪嗒就掉到了地上。
“何人?”
后面人低哑着声开口,气息粗重,仿佛忍着某种深重痛楚。
昭昭却觉一股灼热气息汹涌的熔浆般从后涌来,直接将他从头到脚包裹了起来,还有那只手,好烫好用力!昭昭有些不高兴道:“你抓疼我了。”
好一阵沉寂。
昭昭感觉自己衣袍和乌发都快被烘干了,后面人还不说话,心想,难道他的大美人受惊过度,晕过去了?
正要扭过头去偷偷看一眼,那只钳着他手腕的手忽然松开了。
“立刻出去。”
后面人声音更哑了些,气息也更粗重。
昭昭一愣,转过身,就见那高大清逸如天神一般的男子,苍白手指扶在床柱上,背对着满窗风雨,莲袖轻轻飘荡,指节泛着清白,其周身隐约有腾腾黑气萦绕。
按道理,大美人吸了那么多蒙汗药,应当晕过去了才对,怎么还醒着呢。
“你……是不是生病了?”
昭昭一头雾水的睁大眼睛,不明白好端端的大美人怎么成了这样。
夜明珠滚落在地,散发着柔和的光。借着那一片小小的光亮,昭昭看到了脚下地毯上正迅速蔓延的黑色符文,登时惊讶的张大嘴。
仙族符文都是由仙气凝成,一般都是纯白、纯蓝、纯金或者朱砂写就的朱色,总之,都是蓬勃盎然、充满生机的颜色,罕少有这种充满灰暗与死气的符文。
长渊周身经脉如被火灼,元神已经有些不清明,察觉到身后的小东西还没有动,撑着最后一丝理智道:“本君命令你,立刻、立刻离开!”
语罢,他转身疾步往内室走。
结果走到一半,似被某种巨力扯住,便踉跄半跪了下去。
地毯上的黑色符文越发肆意蔓延起来,蔓延到昭昭脚底时,似是触怕少年身上气息,又倏地缩回,往其他地方蔓延去。
昭昭试着在地毯上走了两步,发现他双足过处,那些黑色符文都自动退避。
昭昭若有所思,见长渊苍白手指撑着地面,指骨微微颤抖,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周身黑色气息与赤色剑意交缠,似在激烈交战,誓要拼个你死我死。
便捡起夜明珠,轻步走了过去,道:“是因为这些符文么?”
长渊双目阖着,额心赤色印记疯狂生长、蔓延,几乎将银面灼为乌色。
昭昭举起夜明珠,往那张银面上照了照,欣赏着大美人仅露在外的一点清冷好看弧度,伸手,刚欲趁长渊不注意,将面具摘掉,手腕再度被攥住。
长渊倏地睁开眼。
幽深双目里,一片血红的赤色,宛若猛兽盯着猎物一般,紧紧盯着面前漂亮如精灵般的雪袍少年。
昭昭突然有点害怕,低头,见长渊苍白手腕上亦布满了那种可怕而丑陋的黑纹,脸色一变,道:“不怕,我帮你吸了。”
大美人身上,怎么能长这种东西呢!
只是一点脏东西而已,昭昭这回没化龙形,直接握起那截手腕,用嘴巴将符文吸进了肚子里。
少年冰凉柔软的唇如羽毛落下,带着小龙独有的冰凉龙息。
长渊脑中轰然一声,一瞬间,只觉那烈焰焚烧的无边夜空突然下起了轻雨,可盖过窗外电闪雷鸣、倾盆暴雨的轻雨。
昭昭见这个方法有用,立刻蜻蜓点水一般,在长渊臂上、手掌上、耳朵上、下颌上都吸了起来,将那些丑陋符文全数吸进了龙腹中。
小龙吸得甚开心。
长渊元神溃得一塌糊涂。
昭昭很快也发现,那些符文消失不久,立刻又会有新的符文长出来,他吸的速度,完全赶不上对方生长的速度!
这可怎么办。
一定是他修为还不够。
短时间迅速提升修为的话,可不就是那个能“一日千里”的双修之法么!
昭昭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对面,那双暗沉如死水,散发着赤色的双眸,忽然间,仿佛有无数赤焰冲破屏障喷涌出来。
悉数灼到昭昭身上。
昭昭还未反应过来,双足已离地,腰间一软,竟是被一双大手直接按在了床柱上。
“莫动。”
赤色双目沉沉压下,带着极具压迫力的无形威严,和无边灼热。
那只手稍稍用了些力。
昭昭立刻嗷呜一声,眸中沁出水色,漂亮的眸子,顿时湿漉漉浮满水汽。
“呜,你弄疼我了。”
小龙委屈控诉。
那只手果然轻柔了一些,然而眸中炽烈,却更盛了。
昭昭不喜欢这样被圈着,试着挣了挣手腕,没挣开,腕间金环却撞在一起叮当响了两声,这不知又怎么刺激对面高大人影了。长渊双眸倏地红欲滴血,俯身,拨开雪袍,不轻不重的,在少年肩头咬了口。
这可把昭昭气坏了。
昭昭轻哼声,立刻趁机扑上去,在长渊肩头同样位置,狠狠咬了下去。
实打实的一下。
鲜血与疼痛的刺激,让长渊神智暂时清明了一些。望着皱着鼻子,委屈巴巴瞪着他,嘴角还沾着血的少年,长渊一愣。
便是这一愣,给了昭昭新的机会。
昭昭泥鳅般滑溜出去,挣开手腕,化出一道仙力,直接将长渊推倒进了床帐内,而后一骨碌爬上去,跨/坐在长渊身上,就去扒长渊的衣裳。
“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少年一边扒,一边有模有样的承诺。
小龙龙息沿着肩头伤口,缓缓流入经脉。
长渊终于清醒了一些,微微一怔之后,陡然明白少年在做什么,哑声问:“你要作甚?”
昭昭豪气冲天道:“与你双修!”
长渊疑是听错。
“什么?”
这几句话的功夫,昭昭已经成功解开玉带,三两下就将那繁复的玄色衣袍全部扒开,而后泥鳅似的蜷进长渊怀中,小声道:“从现在起,我们开始睡觉吧!”
“谁也不要说话哦。”
长渊哑了瞬,任由少年抱紧自己的腰,良久,望着漆黑帐顶,道:“好。”
少年肌肤娇软,乌发带着潮意,衣袍也湿哒哒的,还未干透,闭着眼睛,羽睫颤了颤,忽然轻轻哼唧了声。
长渊问:“怎么了?”
昭昭委屈道:“疼。”
长渊一愣,明白多半是刚刚自己劫咒发作,手上没轻重,伤了这小东西。
“揉揉。”
昭昭伸出手腕。
腕间果然有几道清晰指印,烙痕一般,烙在少年雪白肌肤上。
长渊轻轻化出一缕仙气,抚平红痕。
昭昭舒服了些,又哼唧着露出另一处:“这里也疼。”
“还有这里,这里。”“都疼。”
窗外电闪雷鸣,海浪仍在拍打巨舟,那颗被少年随意丢弃在案上的夜明珠,散发着清明柔和的光。正如这一方宁静温馨的雅舍。
昭昭舒服了,越发如小兽一般,将自己蜷成一团。
处理完所有泛红的地方,长渊忽又伸手,轻而又轻的摸了摸少年发顶的雪白龙角。
昭昭若有所觉,亲昵的往他手掌心蹭了蹭。
长渊便忍不住又摸了下。
这一夜,他如拥冰凉的溪流入怀,再未受体内劫咒困扰。
云竹忐忑不安的等了一夜,眼瞧着天都要亮了,还不见小主人回来,心急如焚,正犹豫要不要去知会怀璧殿下一声,忽听外头传来敲门声。
云竹忙打开门。
一个脸覆银面,穿玄色宽袍的男子立在门口,自莲袖中取出一条睡得正香甜的雪白小龙,温声道:“送他回去睡吧。”
云竹一愣,识出这就是在九重天上见过的那位仙君,立刻恭敬行礼,并伸出双手,将小殿下接过来。
小龙身上竟暖呼呼的。
等云竹再抬头,门口空荡荡,已经没有人影。
云竹忙关上房门,将小龙放到床上,小声唤道:“小殿下?”
小龙化回少年模样,打着哈欠在自己的大床上滚了两圈,道:“双修实在太累了。”
云竹:“……”
云竹僵立原地。
好一会儿,艰难咽了口口水,问:“小殿下——真的把那位仙君给睡了?”
昭昭眯着眼睛点头。
“是啊。”
“本殿下出马,岂会有失手之理。”
云竹:“……”
他要如何同怀璧殿下禀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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