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药入喉,化作一阵清凉。
谢晓清盘坐于地,运起灵力,让这融入体内的药力慢慢散开。
他忽而身体一震,双眸紧闭的脸上,露出极度痛苦之色。
此时的凌涟也在凝神运功,慢慢将体内翻涌起来的剧毒镇压下去。
他外放的神识,也瞬间发觉了谢晓清的异常。
他不是长于治疗之术的木系、水系修士,储物袋中因此常年备着疗伤灵药。那九转玉露丹,就是伤药中效力最强的一种。虽然不会伤到身体根基,但因为药力太强,会痛也是一定的。
凌涟在神识中静静望着谢晓清。
他只咬住下唇忍了片刻,便支撑不住,从齿间溢出了呻|吟。
能忍上片刻,已算得上意志力不错了。凌涟自忖,就是他自己服下,也未必比谢晓清好上多少,这丹药本就要到了绝对安全的地方才服用。待药力全部起效,谢晓清的伤势便能好上七八成。
在这危机四伏的福地中,一个连遁术都无法运使的伤员,确是个拖累。下次再遇到险境,众人都会默契地最先牺牲了他。
但是,我却不能让你死……在那天仙府邸中,恐怕还得借助你的力量。
他这一闪念的功夫,谢晓清已痛得滚到了地上,再也难以维持趺坐的姿势。
任他在地上挣扎呻|吟,狼狈不堪,也没有人过来查看。
凌涟用神念制止了一名犹豫着想上前的弟子。
痛,好痛……
一开始还能勉强忍住,后来,满身满心都被疼痛所占据。
谢晓清依稀知道这丹药不是在害他,药力正在飞快修复他受损的身体。
可被痛楚激出的眼泪,还是止都止不住地涌出来。
他好像听见了自己抽泣的声音,在师父面前掉泪……是不是很丢脸?就连这样的念头,也很快被剧痛的浪潮席卷,变为了粉末。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眼前是一片暗无天日的黑,他整个人都浸泡在绝望的剧痛之中,看不见尽头,看不见希望,没有任何凭依能让他从痛楚的深渊中爬上来……
“师…师父……”
他无意识地叫出声来,求救一般。
沉寂了半晌,他又轻轻叫了一声“师父……”,伴随着潸潸而下的泪水。
谢晓清已经完全忘记了外界的事。忘记他是在危机四伏的密林中,周围是与他同行的人,忘记他自己已经是个独当一面的元婴修士了。
他又沦落回了最为无助的模样,渴望着能有什么让他倚靠。能有一双手一道光,搀扶指引着他从这黑暗中走出去。
师父温柔地抱住了刚刚经历了丧母之痛的自己;他微笑地对自己说着什么;他将自己紧紧护在怀中,将温暖的灵力渡给自己,苦苦对抗着那霸道的雷电大手印……
一幕幕画面,从他脑海中闪现。
从他记事以来,他就在操持家务,照看身体不佳的母亲了,后来母亲更是一病不起。他这一生,只依靠过一个人,他曾以为他的整个世界里有那个人便足够了。
“师父……”
我好想念你,好想念那个还没有对我下手、告诉我真相的你……
断断续续的意识中,他知道自己还在哭,却不知道这哭是因为痛多些,还是因为想念那个人。
直到药效散去,谢晓清脱力地从地上慢慢支起身体,凌涟也始终在一旁静静听着,没有上前。
清晨,所有人都从入定中醒来,纷纷站起准备启程。
凌涟回头看了谢晓清一眼,忽而走上前,伸手搭上他的肩,探了一股灵力进去。
谢晓清一怔,警觉地望向他。
灵力在谢晓清体内探查了一番,发觉他的伤势果然已好得差不多了,凌涟心中满意。
这样的伤势便不会影响到他的身手了。
他望着谢晓清纯澈双眸中蕴含的警惕、怀疑和些许尴尬,微微一笑。
他的眉目本就清朗得似青天白云,这一笑也如拂面清风:“昨天听见你痛得唤师父,原来你对你师父静海真人,还颇有感情?”
谢晓清闻言,直直地望定他,却是明显地身体一震。
凌涟已经收回手,转身离去了。
“师尊!”
他忽然被人拉住了手,手上传来的力道之大,几乎像要将他的手骨生生捏碎。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我应该想到瞒不过你的……”
谢晓清低低道。
师父心思玲珑,他早该做好被发现的准备的。自己昨天也犯了大错,把“师父”叫出了声来……师父肯定调查过他,他现在名义上的师父静海真人,与他也才见了两面而已,彼此并不亲厚。
自己所叫的,怎么可能是静海真人?
凌涟没有答话,只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走吧。”
他淡淡道,施展遁术飞掠而起。
谢晓清望着他的背影,静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陈洪长老偷偷留意到他们这一幕,又不由暗暗吃惊起来。从昨晚王清痛得叫出声来,他就发觉不对了,他怎么会在叫“师父”?和玉可是王清的师尊,他的师父是静海真人!竟然还牵扯上了那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头么?怎么看他都跟感情之事扯不上关联,早上看来,事情似乎更加复杂了……
陈洪在心中想了想,竟不敢相信自己所推测到的真相,只好抛到一边不再多想,只悄悄用神识留意着和玉与王清两人。
这两人之间,还真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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