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已经明白了过来,也饶有兴致的往楼下的天井看着。那嬴博仍在大闹着,可他那些同伴,却都已经起了去意,只是碍着嬴博,暂时还脱身不得。
没让郭嘉等太久,仅仅半刻,就在他们的雅间开始上菜之时,那勾栏巷的街道上,就有一队大约四百人的衙兵出现,飞奔着往这聚仙阁赶来。
郭嘉眼神微凝,心想这个时节,未免也太巧了些。
“是北阳县的衙兵,如此说来,北阳县令黄恩已经投入国公门下?”
“算是吧,此人出身四等世族。前一任举主,是之前的大理寺卿司马元德。如今司马元德高龄而退,司马家暂无三品高官,难再庇护于他。这次京城大乱之后,他要保住官位,甚至再进一步,那就只能投效本公了。”
嬴冲也向窗外那队杀气腾腾的兵丁看了一眼,眼透满意之色。其实这位北阳县令黄恩之所以向他投效,颇有几分叶凌雪的功劳。他这未婚妻,还未过门,就已显出了贤内助的资质了。
这让他颇为感叹,娶妻娶贤,若是小户人家出身。又哪里懂得这些?
“原来如此!”
郭嘉微微点头,他已经摸清楚脉路了。不由有些怜悯的,往楼下的某人看了一眼。
那个家伙,怕是要倒霉了。此时新任京兆府尹寇准还未来得及上任,京兆府内众多僚官,都是戴罪之身。身为北阳县令的黄恩,几乎无人管制,这位国公确实选了个好时间。
不过这黄恩,看来也是能力不俗。能将座下衙兵如臂指使,事前不露半点风声,可见是御下有方。
而此时在聚仙阁的楼下天井,嬴博仍在呼喝不已,而那李宣也是浑然不觉危险,藏在人群中,眼神仇恨的往上方望着。他虽未似嬴博那样大呼小叫,可一样是恼怒之至。
自从那日清江之上,被楼上那混账的护卫抽落了门牙,他就对这嬴冲恨入骨髓。日思夜想,就是如何报复回来。
可惜那家伙已承爵安国公,如今位高重权,手中武力强横,他想要如愿以偿,怕是不易。
正在思索着,日后该如何复仇的时候,李宣就忽然就听门外,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随后大量的衙兵,骤然涌入到了门内。还有一具具的墨甲,在外面四面八方的包围。
紧随其后,又有一位捕头打扮的人物,大步走入了进来:“吾等奉北阳县县尊之令捉拿要犯,无关之人都给我老实呆好,不得妄动!”
见得此景,那位聚仙阁掌柜顿时眉头大皱,目现怒容。能在勾栏巷内开酒类的,哪一家身后没有背景?都非是一个小小的北阳县衙能够招惹。
只是他才刚欲上前分说,嬴月儿的身影就已从七楼飘下,笑嘻嘻的立在了他身前的柜台上。
“不要动哦,不然上面的那位,会很生气的——”
那掌柜心中微寒,往上方望了过去,只见七楼雅间,那位安国公果是立于窗旁,目光冷然的下望着。
瞬时间他就已明白,这位今日来聚仙阁,只怕就是为寻嬴博这群人的晦气。
这些北阳县的衙兵到来,也多半是这位的安排。
果然那捕头拿着一卷画像四下扫望了一眼,目光就锁住了人群中的李宣、
“你就是李宣?”
那李宣依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紧皱起了眉头:“我就是李宣,当朝右副都御史李哲春之子,你待怎的?”
那捕头闻言后微有些犹豫,不过当感觉到楼上注目下来的视线,就再不迟疑;“你案犯了!有苦主告你身涉三桩殴人至死案,四桩人口失踪案,一桩灭门案,证据确凿,已可拘拿问审。来人啦,把他拿下!”
瞬时有十数条锁链,往李宣的四肢席卷了过来。李宣又惊又怒,难以置信。好在他旁边的护卫未曾发愣,急忙上前,为他挡开。而直到这时,李宣才反应了过来,指着那捕头的鼻子怒声大骂:“我看你们是疯了!可知本公子是谁?当朝右副都御史李哲春嫡子,恩荫左千牛卫李宣!你们敢拿我?你们北阳县的县令是谁?这个官他是不想做了?”
那嬴博也是再一次勃然大怒,拿起身边的茶壶就往外砸:“吾乃福王世子,你们敢放肆?敢在本世子面前抓人,你们是不想活了?你们这群废物,还看着做什么?把他们给我打出去!”
茶壶粉碎,使无数的瓷片纷飞四散。那捕头见状却是一双眼眨都未眨,一声寒笑:“你们这是要拒捕?县尊有令,凡有拒捕之人尽可打杀,死活不论。给我放箭!”
这句话道出,立时就有一片箭雨从楼外泼洒了进来。嬴博的面色大变,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已被几个穿好了墨甲的护卫拦在了身后。不过这些衙兵的目标,并非是他,而是李宣。
李宣那四位实力高达武侯阶的护院,只一瞬间就已被射成了刺猬。尽管都及时穿起了一身墨甲,伤势并不致命,却再动弹不得
李宣见状亦脸色发白,然后发了疯似的往后面跑,可才没走几步,就又有几道锁链飞来。那锁链的尾端竟是嵌着半尺长的镇元钉,直接就钉入到了他的四肢之内,使李宣当即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门口处的捕头漠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又扫望了在场诸人,还有那仍在几个护院臂弯里奋力挣扎的嬴博一眼,而后又冷冷的一挥手:“人犯已然擒拿,把他带走!”
此时李宣依然是惨叫不绝,痛到在地上打滚,可那些衙役却无半点留情之意,强行用锁链拖着李宣的身躯往楼外走,竟在那大理石板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那捕头却是视若未见,转过身略含歉意的往那柜台一抱拳:“上峰有命,不得已而为之,抱歉了!”
道完这句,这位就也施施然的离去,聚仙阁的掌柜则是无言,既觉恼怒,又感心惊,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那些衙兵来的快,去的也同样快极,一转眼的时间,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错非是地面上的血迹,以及四具已动弹不能的七阶墨甲,还有那被弩箭洞穿的门窗,就仿佛这里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嬴博怒意填膺,待得身边护院退下之后,第一时间,就指着第七层雅间破口大骂:“嬴冲你个王*八*蛋,这事是你——”
可他的话音未落,两边膝盖就各被一股巨力撞击,整个人如狗啃泥般轰然栽倒,门牙撞在地板上,差点就当场崩落。
七层雅间处,嬴冲则是放肆倨傲的冷哂:“辱骂本公,此罪你嬴博只怕但当不起!今日之事与你无关,可以给我滚了!”
道完这句,嬴冲就再未有理会此人之意,从窗栏旁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然后他就见郭嘉,正用怪异的眼神望着自己。
嬴冲浑身发凉,感觉颇不自在:“郭先生为何这般看我?可有什么不对?”
“怎会?”
郭嘉笑着摇头:“只是感觉国公大人这咸阳四恶之首的名声,果然是名副其实。”
果然是恶中之恶,纨绔里称尊。
“让郭先生见笑了。”
嬴冲反觉有些不好意思:“我昔年也被这些人欺侮过,后来就想通了,对于这等人,就只能以恶治恶。要治住他们,就得比他们更凶恶十倍不可!”
郭嘉不置可否,又扫了眼窗外。只见这聚仙阁内之人,都在结账走人。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些客人自然不敢再在这聚仙阁里多呆。
不过他眼前的嬴冲显然没有离去之意,依旧喝酒吃菜,从容自若。
“这李宣牵涉命案,应当是证据确凿。国公大人在此,是欲等那位右副都御史到来?”
“自然!对这李宣下手,只是为引那李哲春出来,人质在手,才好与他说话。”
嬴冲一边说着,继续吃着酒菜,笑问道:“郭先生,你说我现在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这句话之前他问张义,结果张义一脸懵懂,可郭嘉却一听就明白:“是一无所有吧?一无所有,也就意味着没有破绽。”
此时嬴冲的身边,能够下手的地方,确实是少而有少。唯一可称是弱点的嬴宣娘与嬴完我,都已被武阳嬴氏出手打压过,已经不再为患。反倒是他的对手,都有着各种样的毛病与缺陷。
这些破绽,在王佑还身为大理寺少卿,在京兆府还掌握于王焕章手中之时,自是无关紧要,可当王佑身死,京兆府失控,嬴冲的手伸入三法司之后。其中的一部分,就足以致命,就比如这个无法无天的李宣——
“正是!”
嬴冲笑了起来,眼中满含戏谑:“所以现在,是只能由他们守,由我来攻。”
那嬴元度,连这都没看清楚,如何配做他的对手?嬴冲唯一没想到的是,这家伙会在三月之后,使出那样的狠辣手笔,将数十万人性命视如草芥。
他感觉与这郭先生愈发的投契,张义虽是忠心,可每每都无法与他应和,不能理解他的手段是何等高超,无法展现自己智商上的优越。
“所以这位右副都御史,就只能向国公大人你认输求和?”
郭嘉语中,却无半点赞意,反而目光清冷道:“换而言之,今日那李宣,终究可安然脱身。那么他那些苦主何辜?这次事后,只怕那位右副都御史,都要起了杀人灭口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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