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密营诸人,到了现在,自然也就有了高下之分。不过只要是还活着的,最不济的,也都能在地方之上混上一个不错的职位。有着这样的一份香火情,走到哪里,自然也是有人给捧着的。
而那些人,只怕李泽到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或者走到他的面前,他能依稀记得一些往事而已了。所以李泽所说的让李浩去与密营的兄弟们喝喝酒,指的也不过是能走到高位的那少数几个了。
只要是这样的聚会,做东的,自然都是大姐头李泌。
在这一头儿上,没人与李泌争,也不敢与她争。而且,领先酒楼这地儿,他们几个虽然也不缺钱,但常年累月的能在这里包上一间房,他们也还真吃不消。
也就曹家这种大户,才不在乎这点儿子钱。
这一次的聚会,来了几个新人,而且还是几个女人。
这三个人,一个是葛彩,一个是燕五,另一个则是郑文珺。
她们三人,则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这也代表着她们正是被接纳进了这个小圈子。
葛彩现在是湘潭候夫人。
郑文珺虽然现在只是一个郎将的军衔,但她的公公钱彪,如今可是湖南行省的总督。
而燕五,嫁给了刘岩,现在刘岩被调回到了长安靖安军总部任职,她自然也是跟着回来,到了情报委员会任职。比起前头两个虽然差了一些,但好歹也能进这个门槛了。
密营之中,身负重任的,如今除了在西域的李睿,这一次倒是差不多都到齐了。
伴随着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响,李泌出现在门口,屋里正在说着话的一干人,都是齐唰唰地站了起来,但紧跟着李泌进来的几个人,却是让屋里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赫然是几个甲士,每人手中抱着一个大酒坛子。
“大姐,这是要干啥呀?”燕九小声问道。
李泌径直走到了上首位,看着诸人道:“自从离开了大青山,这些年来,大家是聚少离多,而这一次,李德李瀚去西域,李浩去海上,更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了。”
众人都是点了点头。
他们几个,现在真要论起来,可都算得上是皇族,屋里几个姓李的,可都是进了李氏家谱,拜了李氏先祖的,即便李泽在即墨那边祭拜秦王后裔坟墓的时候,他们也是有份的。
既然身为皇族,那么为国戍边,开疆拓土,便也是他们应尽的义务。而且他们率领重兵驻扎在边疆以及海外,里头也有着李泽另外的一些心思。
一旦将来真有什么事情,这些远在天边的人,也让身在长安的李氏后人,会有一个退路可去。
很多事情,当事人或者并不清楚,但作为他们这些人领头羊的李泌,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今儿个有两层意思。第一个,是践行,送李浩李瀚李德远行,还有葛彩,她也要离开长安去江西了。第二个嘛,便是迎新,小五和小十八回来了。以后她们也会长居长安了。”
听到李泌提到自己,燕五与郑文珺赶紧站起来向诸人点头示意。
“所以呢,今儿个我带了这些酒来,不醉不归,我已经安排好人了,等你们都倒了,自然会有人送你们回家。”
“大姐!”燕九想要说话,李泌却是横了她一眼:“小燕九,你今日还敢把你弄的什么解酒丸给李瀚吃的话,小心我饶不过你。”
燕九一吐舌头,“不敢。”
屋里头所有人都是笑了起来。
李瀚酒量本来就挺大,再加上有燕九这个外挂,只要是跟他喝酒的人,无不是站着进来,躺着出去。李德李浩这些人没少吃这两口子的亏,今儿个众人已是打定主意,要让李瀚难看一回。
“倒酒吧!”李泌挥了挥手。
这样的场合,一向是不允许外人在场的,李泌一声倒酒,燕五和郑文珺立即走到一边,一人提了一个酒坛子,拍碎了泥封,替众人倒酒。
晶莹剔透的酒液倒进酒碗之中,香气立时便在屋里四散。
“大姐,你这回是大出血啊,这是将曹公的窖藏好酒都给弄出来了吧?”李德抽了抽鼻子,欣喜不已:“上一次我去你家里,姐夫就是弄的这种酒与我喝的,不过可只有一小坛。”
“曹家现在是我们大姐当家作主,一点子酒算什么!”李瀚将鼻子凑到酒碗上,深吸了一口,陶醉地晃了晃脑袋。
李泌横了李德一眼:“李德,你贪好杯中之物,这一次去了西域,对上的敌人可不是善茬,切莫因酒误事。”
“怎么敢?”李德连连点头:“这贪好杯中之物,还不是这些年来一直在外头游荡形成的,在密营的时候,我可是闻酒就倒的主儿,但那些年在外面是没有办法啊!”
“你知道轻重便好。”李泌看向了李浩。
李浩站了起来。
“李浩,当年在密营之中,能与我相争的,也就是你了,你不论是武艺,才情还是谋略,都是一等一的,但一直被公子摁着,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李浩点了点头。
“我性属有缺陷,公子在打磨我。”
“你知道就好。你与李睿是一样的,但李睿比你更能吃苦,这是你所不及的。”李泌道:“当年公孙长明劝你去水师,便是公子的安排。”
李浩呆了呆,他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
李泌扫了诸人一眼:“在场的人,怎么用,用到哪里,公子心中都有一盘大棋,多年以前,李浩你将来要去哪里,公子便已经有了打算。好在你去水师后,没有让公子失望。以后我们这些人中,恐怕要数你的前程最为远大了,希望你好自珍惜公子这些年来对你的培养。”
李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实话,李泌突然跟他说这些,他还真有些不明白。
“我在公子身边呆的时间最长,知道的事情,也比你们多上许多,但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说。不过李浩,你记住,等到大唐一统天下之后,大唐的军事重心,便会往海上转移,你出去,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公子给了你自便之权,这是让你充分发挥你的能力,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
“大姐请说。”李浩赶紧道。
李泌一笑:“这么多年了,倒是第一次听到大姐这两个字,是你真心真意喊出来的。还记得在密营的时候,你与我一直争老大来着。”
“现在是心服口服,大姐的气度,我无法比拟。”李浩连连摆手道。
“李浩,你这一出去,当真应了一句,天高皇帝远,公子再厉害,对你也是鞭长莫及了。”李泌冷冷地道:“所谓权势迷人眼,以你的能力,在海外纵横捭阖,不是一件难事,在海外开疆拓土,也是易如反掌,但是,如果你敢背叛大唐,背叛公子,就算你远在天边,我也不会放过你。这屋子里的人,便算是穷尽天下,也会来找你算帐。”
听了这话,李浩冷汗都下来了。
“大姐,我要是有这种心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儿。毕竟,人都是会变的。”李泌道。“希望你牢记今日的话,我相公曾经跟我说过,人心之恶,乃是本性。之所以人心会向善,只不过是因为种种的约束和不得已,而你去了海外,这种种的约束得不得已却已经荡然无存了。”
屋里诸人,听到这些话,人人倒都是神色凝重起来。
这话,说得很重了。
李浩苦笑:“大姐,我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说,只不过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
李泌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李德,李瀚。
燕九赶紧道:“大姐,李瀚就是一个憨憨儿,他老实着呢!”
李泌倒是被燕九逗得笑了起来。“西域虽远,却也还在王法的管制之下,我倒不担心他们几个。李德,李瀚就是两个钯耳朵!”
李瀚怕燕九,而李德的老婆是柳如烟的贴身丫头柳小蝉,一向也是唯老婆之命是从。与曹璋一般无二,在长安一向是众人的谈资。
“小五,小十八!”李泌看向了两个新人。
燕五与郑文珺第一次来,就碰到了这样的场景,这个时候已是有些胆战心惊了。
“小十八,你长安来,其实就是你公公想在长安有个奥援,同时替湖南行省多谋取一点利益而已,这无可厚非。小五儿,你们夫妻两个从东北归来,不管是刘岩还是你,都是手中有实权的,长安这地儿,魑魅魍魉多着呢,把眼睛擦亮点儿,千万不要坠进了一些有心人的圈套,真要掉进去了,可不是说爬就能爬出来的。”
“这不有大姐在吗?我们一切都听大姐的就好了。”郑文珺赶紧道。
李泌摇头道:“真要让人盯上了,还得靠你们自己,我连自家的小叔子都没有看住,遑论你们了。你们慢慢会明白的,长安,可不比你们以前呆的地方。”
“葛彩,你我就不多说了,你心有中执念,一定要去江西,去了也好,打完了这一仗,就给我老老实实地滚回来。”李泌道。
说完了这些话,李泌一拍桌子,“好了,要说的,我都说完了,接下来,你们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用酒来说话,大家喝完了这一顿酒,下一次想要再聚在一起,指不定我们就白了头,掉了牙,再也不能这样肆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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