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烆子是个自视甚高的人。
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男人,不过就是一名普通的飞贼而已,自己抬抬手便可将其杀死。
所以,此刻他非但没有选择从背后偷袭对方,还主动开口跟对方说了话。
然而……这个鹑衣客,显然并不“普通”。
相传,在如今的绿林道上,有那么四个不好惹的人——一个“喝酒如喝水”,一个“色胆能包天”,一个“要钱不要命”,一个“好斗似疯狗”。
而这个鹑衣客,正如他自己所说,就是“要钱不要命”的那位。
“哼……”尸烆子听了对方的回应,冷笑一声,接道,“好,也算是有几分胆色……”他顿了顿,“那本座就姑且先问一下你的名号……再动手杀你不迟。”
“好说。”鹑衣客闻言,微笑如故,甚至还先抱拳拱手,再自报家门,“‘钝刀’,姜暮蝉,”
尸烆子一听,心里就暗笑:“呵……还以为是个什么人物呢,结果绰号竟叫‘钝刀’……那不用说了,一定是刀法不精啊。”
想到这儿,尸烆子对姜暮蝉已是期待全无,所以他也不打算再多啰嗦什么,紧接着就应了句:“好!看掌!”
说话间,他便迈步上前,举掌即打。
可能有人会奇怪,这货不是玩儿法术的吗?怎么上去肉搏了呢?
其实答案很简单……他武功也不差啊。
别的不说,您就看他那如铁塔般高壮的身材,怎么可能没练过嘛?
这尸烆子使的功夫,叫“地傩焕阴掌”,乃是一门极其险恶的魔门武功。
那什么叫“魔门武功”呢?
说白了,即是和那“道门武功”相对的东西。
就拿前书中提到过的“望云剑”举例吧,银道白如鸿在玄奇宗学到的那套“望云剑”,便算是正派道门的入门剑法之一。
当然了,说是“入门剑法”,但由于各个山门的专长和水平都不同,所以彼此间的差距也是很大的。
有的门派专注咒法,有的门派精通炼丹,还有的则善用法宝……这些门派都各有一项或几项自己比较擅长的东西,而剩下的那些他们不擅长的……自然就是他们的短板了。
像这些不擅剑法的道家门派,他们的入门级剑法也好,高手级剑法也罢……还未必比那些俗世剑派的剑法高明呢。
而玄奇宗,则属于连“入门剑法”的上限也很高的那种门派,所以白如鸿才能在苦练几十年后靠这套剑法跻身超一流高手行列。
什么?你问玄奇宗的短板是什么?
玄奇宗在专业方面其实没有短板,他们的短板是懒……
那么,眼下尸烆子这套“地傩焕阴掌”到底算什么级别的武功呢?
这么说吧,放在魔门中,这掌法算是下乘门派的中游功夫,不过搁在江湖上,还是有点厉害的……大致相当于《鹿鼎记》中的化骨绵掌。
虽然其掌法本身的招式变化不算精妙,打出的掌力也不算多强,但奇就奇在其内劲绵密,阴柔中又带着一股子邪劲;一旦被这掌力打实了、打出了内伤,那中掌者便会觉得被击中的部位内里如有火焰炽烧,但皮肤表面又如有寒冰密覆,这里热外寒之感会由伤处逐渐扩散,最终走遍全身,使人痛苦无比、生不如死。
叱——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尸烆子那庞然的身形仅用两步就已欺到了姜暮蝉跟前,宛如巨浪乍临。
他的掌风,也是眨眼间就呼到了对手的胸前。
但姜暮蝉见状,却只是冷笑一声,同时沉腰运气,闪电般迎了一招。
那一瞬,姜暮蝉的身影直接从尸烆子的视线中消失了。
尸烆子一掌落空,心中一惊,再一看眼前已然无人,便赶紧转身,这才发现姜暮蝉已站到了他身后丈许之外。
而此刻的姜暮蝉,不仅是毫发无伤,而且他的左右手上,还各多了一样东西。
其左手上,是一个锦囊;右手上,则是一块铁牌。
尸烆子一看,冷汗都下来了……那锦囊,他是放在胸前衣襟内的,那铁牌,他是放在左袖的袖袋里的。
也就是说……刚才那一瞬之间,姜暮蝉非但避过了他右手轰出的一掌,还闯进他的怀中,分别把左右手探到了他的衣襟和袖口中偷了两样东西出来,偷完又从他腋下钻出去绕到了他后面。
这份轻功、这种身法,还有这精确无比、让人甚至感觉不到东西被拿走的手法……若是运用在杀人上,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将两把刀插进对手的心窝子里?
“小子……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子……”此时的尸烆子,虽是有些后怕,但还不至于乱了方寸;毕竟他是魔门中人,还有法术没用呢,武功上落了下风也没关系。
“那是啊……”姜暮蝉一边说着,一边已把那两样偷到手的东西塞进了自己胸前斜挎着的包袱里,“没这两下子,我今天岂不是要空手而归?”
“且慢!”尸烆子听出来了,这小子要跑,所以他赶紧言道,“小兄弟,你的长相已被本座看到,就算你现在跑了,明日你的通缉令就会贴满大街小巷……如今整个济宁都是我火莲教的地盘,即便你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吧?”
“哦?”姜暮蝉听得出对方还有后话,“那按道长您的意思呢?”
尸烆子一听有戏,顺势就接道:“嗯……本座看你武功不错,胆气也不俗,端的是一条好汉,何必为贼呢?”他顿了顿,挤出三分假笑,再道,“若小兄弟你肯为本座效力,我非但能免了你这夜闯王府之罪,还能保你后半生享不尽的富贵,你……意下如何呀?”
列位,您听听,这尸烆子说的可是“为本座效力”,不是为了火莲教,更不是为了什么小王爷,而是只为他个人效力。
这里头的意思您细品品就明白——别说小王爷对他来说是杯奶茶,就算是那火莲教……也不过就是卷厕纸吧。
“呵……”姜暮蝉听罢了尸烆子的邀请,仍是微笑,“道长的厚意,在下心领了……”他这前两句回应得还算客气,但后边儿就话锋突转,“在下虽然是个贼,但多少还有点良心、还算个人,跟你们火莲教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为伍,我怕被别人误会成禽兽啊……”
他这话还没说完,尸烆子已被他气得脸都抽搐了。
这尸烆子也不是好惹的,当时便是口中念诀,剑指一出,从指尖放出一股黑烟袭向了对方。
姜暮蝉一看,这可不像是什么武功,倒更像是毒物或者妖法,所以他也不敢托大,赶紧全力施展轻功,跃起遁走。
反正他也已经从对方身上偷了两件东西了,并没有坏了那“贼不走空”的传统,还是见好就收吧。
而那尸烆子呢……这一记法术落空,他确是没想到的——他哪儿能想得到这人的动作能比他喷出去的烟还快出一线?这就离谱啊。
刚才他是被人钻身绕后没瞧见,现在隔开一段距离亲眼目睹姜暮蝉这移动速度,简直是叹为观止。
眼瞅着那姜暮蝉一步腾空便上了王府的屋檐,转身就跑,尸烆子纵然想去追他,也是有心无力。
因为……尸烆子的掌法虽然犀利,但他那个轻功,却和孙亦谐有的一拼。
您想啊,他的轻功要是够好,先前就该上房堵人家去了,怎么会等到姜暮蝉一路摸到了库房门口才堪堪赶到呢?
于是乎,这擒贼不成,反被人“掏了包儿”的尸烆子在一阵无能狂怒之中……终于是大喊出声:“来人呐!抓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