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②(1 / 1)

枭起青壤 尾鱼 2668 字 2个月前

炎拓和聂九罗相处的日子不算长,关于她父母的事,她只略提过一次,从未展开细讲。

他想打听一下当年的事,更重要的是,了解一下裴珂的品性:如果她是个疼爱女儿的母亲,他会更觉踏实。

但如果她暴戾冷酷,对孩子不管不问,那事情怕是不如他想的乐观。

第二天一早,炎拓就在聂九罗的手机里找到了聂东阳的联系方式,身体原因,不便奔波,他委托了公司的一个长期合作方,请对方派个能干的员工过去——最好是搞销售的,会察言观色,也能说会道——多方打听一下。

安排好这事,他心里舒展不少,精神也肉眼可见地好转。

听消息需要时间,炎拓静下心来等,真正过上了“休养”的日子。

他很快就发现,走的这几天,留下的人似乎都有变化。

首先是卢姐和刘长喜之间,似乎有那么点点化学反应,当事人都没太发觉,炎拓先察觉到了。

刘长喜比从前爱笑了,话也比以前多了,一会批评卢姐包饺子的手法不对,一会又说她酸汤调得不地道,被卢姐顶了之后也不生气,笑呵呵背着手,眼角的皱纹都结成了花。

卢姐呢,一口一个“老刘”,仿佛这名字就长嘴边上了,一有重活就嚷嚷“老刘帮个忙”,什么拎袋米啊,挪个酱缸啊,而刘长喜也很要表现,一撸袖子就上,好像还怪享受的。

炎拓暗地里起了撮合的心思,刘长喜当初,对他母亲林喜柔生出不一般的情愫,也因为这个,蹉跎了婚娶最好的时机,人又木讷,也就一直单着了,但感情这事,只有适配与否,没有早晚。

至于卢姐,听说是结过婚,不过中道拆离,有个儿子,也大了,能养活自己,不要她操心。

这要是能成,也挺好的,人都是风里的芦苇,有人自飘摇,有人习惯相靠,炎拓目测,卢姐和长喜叔都属于后者。

不过他并不拔苗助长,只明里暗里,话里话外,给制造个小机会。

其次是林伶。

那天,几个人在厨房看卢姐包饺子,炎拓注意到,林伶手里卷了本书,《雕塑入门》。

林伶看到炎拓盯着她手里的书看,还以为他是在怪自己借聂九罗的书看却不爱惜、随意拗卷,慌得赶紧改为拿捏书脊。

炎拓问她:“对雕塑有兴趣啊?”

林伶还没来得及吭声,卢姐先帮她代言了:“有,上次蔡先生来拿了两尊像去店里,林伶拉着人家问长问短,还问年纪大了能不能学咧。”

又揪了一小团面扔案板边:“我包饺子的时候,她拿面团捏小像,还怪像的呢。”

林伶红了脸,说:“我就是瞎问问,我没天分的。”

炎拓指那团面:“那捏一个瞧瞧,会捏鸭子吗?”

林伶拗不过,捏着那团面搓弄了好久,真捏了个鸭子出来,面跟泥不同,太过绵软,可塑性没那么强,鸭子受材质所累,整体有点垮,但细看形态,憨态可掬,不失情趣。

炎拓说:“挺好的,你要是想学,我支持你。也不用太纠结天不天分,天分高了,作品能娱人,天分没那么高,就学来娱己呗。”

就好比这世上,拈花弄草、舞文弄墨的人多了,未必个个都是大手,但同样能怡情养性、滋长岁月、慢酿时日。

林伶眼前一亮。

又有一次,她觑了个空子,征求他意见:“炎拓,我眼睛这里,想去埋个线,你觉得好吗?”

炎拓不懂好好的眼睛里为什么要埋根线:“那会发炎的吧?”

林伶一听就知道他不懂,只好实话实说:“就是做个……双眼皮。”

炎拓明白了。

他想了想,说:“可以,你的人生,你的身体,你可以自由支配,不用问我意见,自己决定就行。钱方面不用担心,你也是家庭的一份子。”

林伶笑起来,虽然不用问他意见,但他支持了,她觉得自己也能更有勇气去迈这一步。

她说:“我看网上人写,医美会上瘾的,止不住,动了这就想动那。其实我动动也挺好的,我要是整得跟之前不一样了,再想办法搞个身份,林姨……林喜柔就再也找不到我了吧。”

炎拓想说,她现在就找不到你了,以后也没可能找到你了。

不过犹豫了一下,又忍住了:事情还没有最后确认,他不想给人预支欢喜。

两天之后,有关于裴珂的消息陆陆续续反馈到炎拓这儿来。

大部分都是积极的,说是亲子关系不错,裴珂蛮疼女儿,夫妻也恩爱,不然不会发生妻死夫殉情这样的事云云。

少数唱反调,说小两口其实没那么琴瑟和鸣,闹过不少摩擦。

炎拓觉得这也正常,舌头还有跟牙齿打架的时候呢,小夫妻有过不愉快的时候,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最后来的那条消息让炎拓心里了个咯噔。

那个销售经人指点,找到一个叫詹敬的人,据说年轻时跟裴珂挺熟,两人谈过恋爱,直至裴珂婚后都还没断。

詹敬那古怪脾气,自然是不接受任何问询的,但金牌销售可不是吃素的,有着迎难而上的干劲和绵里藏针的技巧,半磨半缠之下,三巡白酒灌过,勾出了詹敬呜呜咽咽的心里话。

这段心里话,被以视频的方式发送到了炎拓的手机上,省却了转述的偏差,相当原汁原味。

视频里,詹敬一身酒气,老脸涨红,攥着酒杯一直磕桌面:“别人不知道,我知道得真真的,我们阿珂,才不是旅游的时候出了意外,她是叫聂西弘这王八羔子给杀了,杀了的!”

炎拓皱眉,这就有点太扯了吧。

詹敬忽然又紧张兮兮改口:“还有一种可能,阿珂还没死,尸体找不到,也不一定是死了,她是被囚禁、囚禁起来了。”

忍俊不禁的金牌销售以画外音的形式出现:“聂西弘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囚禁啊?”

詹敬怔愣地看镜头,眼神勾勾的:“囚禁,在地牢里,我们阿珂在地牢里受罪……”

说到后来,老泪横流。

炎拓关了视频。

他实在没法把地下的那个白瞳女人跟眼前的詹敬联系在一起。

听那销售说,这姓詹的,至今还对裴珂念念不忘。

炎拓觉得,还是忘了的好,因为他直觉那个裴珂,怕是连这个詹敬是谁,都记不起来了。

一个星期后,炎拓再次回到金人门。

余蓉还没走,驯人不是三两天的事,她这一两个月,算是为了蒋百川暂时驻扎在金人门了,雀茶等人则在离入山口最近的镇子租了房子,采买一切需用品,轮流进山——也算是建立起一个小型的、可支撑的短期生活供应链。

炎拓到的时候,正赶上雀茶和孙理要进山。

这次进山,比之前要轻松,雀茶经人指点,找到附近的村民,几家一凑,居然凑出一支有五头骡子的骡队,对外只说是有科学家朋友在山里做动植物考察,要定期送物资进去。

骡子背负,那是比人要高效多了,脚程也比人更快,而且必要的时候,骡子还能驮人。

所以这一趟,只用了一个白天的功夫,炎拓就到了金人门所在的外洞。

外洞里,支了好几顶帐篷,那两个抬过炎拓的也在,明儿一早,他们会随骡夫和骡队出山,由雀茶和孙理接他们的班。

余蓉正守着一顶帐篷抽烟,看见炎拓,一脸的不耐烦,说:“你又来了。”

来之前,炎拓跟余蓉通过电话。

余蓉不是很建议他来,理由是,青壤现在安静得连只老鼠都没有,你来了干什么呢?有这时间,不如安心休养,等后续有了动静或者迹象,再过来也不迟。

炎拓说:“去了心里踏实。”

余蓉嗤之以鼻,踏实什么啊,自欺欺人而已。

所以这趟见了面,不揶揄他两句不舒服:“话都跟你说明白了,非不信,非得过来。你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你一来,里头就有响动了?”

炎拓好脾气地笑了笑,说来也怪,电视里那些主角,遭受了击,通常都会更暴躁,他脾气反而比以前好,觉得再刺耳的话也不值得动怒,再恼人的冒犯都能一笑置之。

见他这幅水泼不进的模样,余蓉也懒得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一早,送走骡夫一行人之后,三人带上物资,由内洞取道,直奔金人门。

这一次,是从金人的鼻子进,通道依然狭窄逼仄,装满物资的包袋经常就会被卡住,得猛拽才能过关。

一番周折之后,再次踏上青壤,炎拓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蒋百川。

他还没驯好,不能放养,所以脚踝上套了锁拷,用铁链拴住,另一头连在石壁上旧时凿出的锁扣里。

蒋百川的面相已经变了,脸上仿佛挂不住肉,两腮塌陷,半边脸上长满了毛,头发白了一半,乱蓬蓬的,眼珠子似乎比从前小,却更聚光,像两点诡异的亮,幽幽浮在上半张脸上。

雀茶从包袋里拎出块带骨头的大肉,还没扔出去,蒋百川已经兴奋不安起来,满地乱转,嘴里发出“昂昂”的声响。

雀茶有点难受,胳膊重得仿佛灌了铅、提不起来,余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接过来,一扬手抛了出去。

哗啦链响,蒋百川的速度快得惊人,一纵身窜将上来,几乎把链条拉绷成了直线,下一秒,已经扑住肉骨落了地,贪婪地以口撕咬,又上爪扒拉——他的趾爪还没发育完全,撕拉得多少有些吃力。

炎拓看得有点反胃,别过脸去:驯兽他看看也就算了,驯人他是真看不下去。

余蓉把枪和背包都递给他:“真一个人去?不要我跟着?”

炎拓:“一个人。”

去涧水的路上如果没风险,他一个人足可应付,如果有风险,那么,自己的事,他不想把余蓉或者雀茶也拖累进来。

余蓉:“这些日子,安稳是安稳,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炎拓说得轻松:“如果遇到地枭,有枪。如果遇到白瞳鬼,上次都没带走我,这次估计也不会带。”

余蓉示意了一下背包:“里头有干粮、水,几把手电,还有夜光喷漆。之前我们去涧水,一路上拿夜光喷漆喷出指向标了,不过这玩意儿不能自发光,得先蓄光才能亮,你手电多照照,照到了就会发光,来回应该就不至于迷路了。”

炎拓提枪在手,点了点头,说:“走了。”

从这儿出去,是一条夜光石的长道,人下去好远了,还在视线里。

雀茶目送炎拓的背影,喃喃说了句:“炎拓这样的男朋友,也是挺难得的吧。”

余蓉正扑弹待会开驯时要用的弹球,闻言抬头:“这话怎么说?”

雀茶叹了口气:“有情有义嘛,到这份上了都不放弃。再看我和老蒋,十几年情分,跟过着玩似的。”

余蓉说:“这又不是跟我谈恋爱,我不知道这样的男朋友怎么样。不过,当朋友是挺放心的,遇着凶险,这人不自私。”

两人一齐看炎拓越走越远。

雀茶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余蓉,当着他的面,我没敢提。就算那个女白瞳鬼是聂二的妈妈,他能找回聂小姐的概率也很小吧?”

余蓉没吭声,也没能抓住回弹的球,弹球擦着她的手边扬起,又落回地上,一路弹着,越弹越远,最后贴着地,骨碌碌滚去连目光都追不上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儿,余蓉才说:“是的。”

雀茶轻声说:“可是他看起来,满怀信心、挺高兴的样子。”

余蓉:“由他去吧,能高兴几时是几时,不管怎么样,他这信心,不能被咱们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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