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庄的一间大包房里,满当当坐了十八-九号人,除了雀茶,可谓全员列席。
邢深外放了林喜柔的第二段语音,第一段没那么关键,第三段又是只说给炎拓听的,所以都略过了。
语音放完,鸦雀无声,一半人面面相觑,另一半人还在消化。
过了会,山强跟个爆竹似的,先放炮了:“什么意思?老子以后还不能娶老婆生孩子了?娶了生了也没好下场,是吗?”
有人应和了句:“就是这意思。总之就是叫你活不安稳、过不踏实。”
这俩一开头,其它人纷纷炸开,七嘴八舌,拍桌子骂娘,有人提议要么整个容,还有人提议干脆移居国外算了,当然很快就被反方给怼了:怕它个毬!老子凭什么整一张爹妈不认的脸?国内待得舒坦,为什么要跑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受罪?再说了,你能出国,地枭完全是人的样子了,人家不能出?
余蓉嫌太聒噪,弯腰低头,一直拿手撸自己的脑袋,候着议论声渐渐小下去了,才说了句:“屁话真多,干就完了。”
大头冷笑一声:“干?说得轻巧,对方什么配置,咱们什么配置?你确定去了不是送死?既然都是死,那我情愿拖个一二十年再死,多活一阵子是一阵子。”
一个方脸男人忽然想起了什么,满怀希望地看邢深:“深哥,上次不是说,已经把林喜柔的血囊给救出来了吗?没有血囊,这女人也活不成,把她耗死算了呗。”
这话说得叫人振奋,有至少一半人眼睛为之一亮。
邢深淡淡笑了笑:“首先,血囊只是让她能长久活下去,没了血囊,她不会立刻就死。耗死她得多久?五十年?六十年?”
“其次,就算她死了,她的族群还在,还会出个王喜柔、张喜柔。只要我们在这个族群的黑名单上,依然会被清算。”
“蒋叔在的时候,很尊重大家的意见,事情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聚到这里,就是想问问大家,愿意去赴这个约的有几个?愿意的举手。”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余蓉瞅了瞅左右,见一个个举棋不定的,心里头很是不屑,懒洋洋第一个举了手。
她无所谓,反正她是一个人过,驯兽,很大程度上是给自己找刺激:都是刺激,来得越猛越好,金人门,她都还没去过呢。
被她带动,有几个脾气暴躁的,也都举了手。
邢深目测了一下,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
他语气平静:“大家能不能自动分两边,看着比较一目了然。”
分就分,有人拖凳子,有人挪椅子,不一会儿,屋里就形成了一小撮对一大群的格局。
余蓉抽了根烟出来点了,咬棒棒糖一样咬在嘴里,斜了眼看大头:“就这么点人想干,那还干个屁啊,没打已经输定了。也别干了,各回各家,等死完事。”
这话一出,对面那群人多少都有点讷讷,有个人吞吞吐吐:“也不是……不想干,就是实力……悬殊,大家也都看到了,上次蒋叔他们败得那么惨。正面对上,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嘛。”
邢深说:“我们又不是傻子,明知道正面拼必输,还偏去硬拼。真准备干,当然得有策略。”
听到这话,又有差不多一半的人心定了,犹豫了几秒之后,挪到余蓉这头来。
大头带着几个人,依然坚守在反方高地,没表态,其实,他倒也不是十分抗拒,只是和余蓉有过节、下意识就想跟她唱反调。
他说:“别光嘴上讲有策略,得说出来,让大家伙听听可不可行,毕竟是要命的事。”
邢深抿了抿嘴,没吭声,倒是余蓉哈哈一笑,站起身子,很嚣张地冲着大头竖起了中指。
她说:“地枭要你的命,你屁都没敢放一个,反而在这对着自己人乱吐唾沫星子。策略这玩意儿,讲究出奇制胜,我看没必要提前这么久、跟所有人公开吧?这万一反水了一两个,大家伙不就全完了?”
说完,冷哼了一声,自顾自离开了包房。
大头有点下不来台,顿了顿,向着邢深一笑:“深哥,我不是针对你哈,就是为求保险、多问两句。你要真有靠谱的法子,那没说的,干呗。既能给自己免除后患,又能把蒋叔他们给救回来,还能痛削林喜柔这娘们一顿,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
基本达成一致,邢深松了口气,他晚点还得再和聂九罗联系一下,问问她那头的意思。
才刚走出包房,就听到有人叫他:“邢深。”
是余蓉。
邢深朝余蓉走过去。
余蓉觉得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向他招了招手,把他领到僻静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邢深失笑:“这话怎么说?”
余蓉冷冷瞥了他一眼:“别跟我打哈哈,我不吃这一套。林喜柔下战书,这不是小事,他们的反应其实很正常,但你不太正常,有点胸有成竹的感觉。你说有策略,不妨先透点给我听听,其它人不能听,我总还够格听一两句。不过我就纳闷了,你真有策略,也不至于这两个月来,我们像缩头乌龟一样东躲西藏吧。”
邢深迟疑了一下:“我不是胸有成竹,我只是……”
说到这儿,他抬起头,向周围看了一圈,才又继续:“我只是觉得,真到了黑白涧,也许……会有……”
余蓉真是听不得人说话吞吐:“会有什么,还能有帮手?”
邢深嘴唇有点发干,不自在地舔了舔,忽然岔开话题:“余蓉,都知道老家是板牙,但你知道,板牙是我们第几个村吗?”
余蓉没听明白。
老家是板牙这话不准确,确切地说,应该是祖籍在板牙:余蓉打父母一辈起就没在板牙生活了。
她问:“什么叫‘第几个村’?”
邢深解释了一下:“最初都是住在深山里,但深山太不方便了,□□多,赶一次集来回得几天几夜。人往高处走嘛,所以村子难免外迁,迁到地势更平坦、对外交流更方便的地方。”
原来是这意思,余蓉嗯了一声:“你就直接讲吧,别问我。我只知道板牙是祖籍,去都没去过,上哪知道它是第几个村?”
邢深说:“第八个,从秦始皇时,缠头军铸金人门开始,到现在,一共历经八次挪村,每挪一次,都离根更远,到了板牙,大家伙基本已经散了,去到全国各地、各行各业去了。”
“你没走过青壤,我跟着蒋叔走青壤,蒋叔偶尔会指给我看村子的遗址。”
余蓉惊讶:“指给你看?”
她初见邢深时,也曾暗自嘀咕过这人完全不像个失明的,但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觉得可能是狗家人、嗅觉和听力太好,应付日常生活不成问题。
但“指给他看”,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邢深仿佛没听见,继续说自己的:“那些村子,按照距今年代的远近,有勉强还能住人的、半塌的、一片废墟的,以及,连废墟都找不着的。”
“蒋叔说,最早的那个村子底下,藏了些东西。”
说到最后这句时,语音忽然放得很轻,余蓉被他的语调搞得心里毛毛的:“藏什么东西?有什么用?”
除非藏的是冲-锋枪,不然的话,她还真想不出能拿什么和林喜柔正面对抗。
“藏的东西,说是能……借阴兵。”
余蓉足足看了邢深五秒钟,才说:“借阴兵……鬼啊?”
她简直无语:“讲了半天,你准备招鬼啊?”
炎拓又把林喜柔的那三段语音听了一遍。
心里头居然挺平静的,这像是林喜柔会做出来的事。
聂九罗有点担心,一直看着他,炎拓回以一笑:“这个女人做事,是不是挺绝的?其实换个角度想,她也挺厉害。”
聂九罗问得直接:“去吗?”
炎拓沉默:为了炎心,他大概率会去的。
聂九罗猜出了他的心思:“我觉得,不能太把林喜柔的话当回事,她说炎心在她手上,倒是给出证据来啊。”
电视里,绑匪绑了人质,为了证明人质还活着,还会拍个照片或者录段录音呢,如今,炎心的下落成迷,或许死了,或许以“人为枭鬼”的状态活着,或许被林喜柔禁锢,又或许早已脱离了她的掌控,可能性太多了。
林喜柔随口一句“给你这个兄妹相认的机会”,谁知道是不是在给炎拓下套呢?
炎拓轻声说了句:“我懂你的意思,但是你知道吗,那种一直找、永远也找不到的感觉,忽然一下子有了希望,哪怕这希望是虚假的,你都想去确认一下,确认了才能死心。”
又说:“我吃饭去了,要不然,饭该凉了。”
聂九罗目送着炎拓下楼,耳边一直萦绕着他那句“确认一下,确认了才能死心”。
可是,想确认炎心的下落并不一定只有一条路可走啊。
聂九罗的心砰砰跳起来。
陈福,陈福还在她手上呢。
聂九罗找出储物房的钥匙,匆匆下了楼。
储物房靠近厨房,自成一间,卢姐看见她下来,还以为是来吃饭的:“今天在厨房吃吗?不用送上去了?”
聂九罗随口应了一声,开门进屋,顺便反锁。
屋里有敞开式的货架,也有带锁的大立柜,她打开最靠近角落的一格,从里头拖出一个行李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行李箱比之前更轻了,再一想也合理:陈福是完全断食了,却又没死,应该是在不断消耗自身以维持生命吧。
她把行李箱放平,输入密码解锁之后,拉开拉链。
箱子里的陈福有些可怕,双颊和眼窝都已经深深陷了进去,嘴周干瘪得几乎能看出牙齿的轮廓,叠放在腹部的双手勾屈如同鸟爪。
上一次,陈福没过多久就醒了,但这一次,真是好慢啊。
聂九罗想了想,重新阖上箱盖,拖着箱子出来,一路拖过院子。
咯噔咯噔的滚轮声把炎拓引了出来,他第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的箱子,又看见聂九罗正要把箱子拎过门槛,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来帮忙,同时压低声音:“他醒了?”
聂九罗摇头:“还没有,不过,我想了个办法,也许能让他快点醒。”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写得短,嗯,一定是因为两会召开了,比较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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