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得好:「五个手指头尚且不是一般长短。」可见普天下的人,虽然都是两肩膀顶着一个脑袋,但若比起「美丑善恶、高矮胖瘦、文武技艺」却实在是有万般差异,从不能一概而论。
人是如此,猫也一样,譬如猫能捕鼠,那就好比是人会张口吃饭,是牠身上与生俱来的本事,不足为奇,普天底下的家猫野猫,除了捕鼠爬树,更是根据其品相种类不同,也自是有千支万派的能为,哪能够一模一样?
所以有的猫擅能捕鼠镇宅,有的猫则专门会些偷食摸雀之道,更有许多罕见罕闻的奇异能为,不在本回话下,本回单表在隋唐年间,唐王李世民率军东征西讨,有一天他单骑探营,结果暴露了行踪,遭遇大队敌军追杀,逃到黄河边上,眼看着走投无路,就要被生擒活捉了,但他是真龙天子,免不了有百灵相护,正在千钧一髮的紧要关头,就见黄河裡有一隻形如葫芦的大花猫,随波逐流起起伏伏,从上游漂了下来。
唐王李世民情急之下落到水裡,两手揪住猫尾巴,挣扎着游到对岸,终于摆脱了敌兵的追击,事后连他自已都觉奇怪,世上怎麽会有能渡河的猫?便以此事询问部下,唐王驾前有个徐茂功,是个广识方物的奇人,他先说此乃我主「吉人自有天相」,然后讲起有种「渡水葫芦猫」。
这种葫芦猫,说是猫,其实不是猫,体形比常猫大出许多倍,应该是深山裡的一种「狸猫」,体态浑圆,尾长毛长,习性反常,能够潜渡长江大河,在水裡*着捉小鱼小虾为食,牠可以七天七夜都不上岸。
灵州城的野猫们,在塔王寺古井裡吃了亏,倘若在平时也只索要罢了,毕竟野猫没办法下水捉鱼,可那深潭中的「金鳞鼍鱼」是婆罗国的珍异生灵,吃了可以延年益寿,群猫嗅到了鱼腥,便再也按捺不住,打定主意要吃这两条井底金鳞。
野猫们见那水中鼍鱼厉害,端的是难以对付,群猫中为首的金玉奴最为精明多智,也不知牠们是怎麽商量盘算的,竟出去找来了「渡水葫芦猫」相助。
就见那葫芦猫拖着笨拙的身躯,一摇一摆地来到水潭边,牠并没有直接渡水,而是找了一块极阴极湿的地方,用爪子拨开地上砖石,这井底下终年阴晦潮湿,养肥了许多蜈蚣、蜘蛛一类的毒虫,红黑斑斓,奇毒无比,发觉到失了藏身所在,便纷纷游走出来,对那隻胖大的「渡水葫芦猫」乱鑽乱咬。
原来葫芦猫皮糙肉厚,耐得住剧毒,牠被蜈蚣蝎子咬中,便开始从头到尾虚肿起来,而那些毒虫在吐毒之后则翻滚扭动着死在附近,看得躲在一旁的张小辫和孙大麻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髒兮兮的葫芦猫全身受尽毒螫(ㄕˋ),自已觉得差不多了,就哼哼唧唧地爬到潭边,将牠那条长得出奇的猫尾巴浸入水中,猫的威风全在尾巴上,登房上树更是要凭着猫尾掉风,以便掌握平衡,有的大户人家养猫只作观赏之用,并不需要牠们捕鼠,为了防止牠到处乱蹿,便特意将猫尾裁去一截,那猫就会变得老实乖巧,再也翻不了天了。
「渡水葫芦猫」的猫尾分做九节,按『猫谱』上来讲,猫尾贵长,尾节贵短,就是说猫尾巴愈长,而且摆动的频率愈高,这隻猫就愈敏捷,能够捕鼠不倦,可葫芦猫这条大猫尾巴又粗又圆,是个贪懒贪睡之尾,沉到水裡就如同是条船舵一般。
水中那两个「金鳞老鼍」,守着风雨钟,活得年头久远了,都是有些个道行在身的,等閒的渔网钩饵自是不会被牠们在眼裡,可忽然见那水中有条猫尾巴,都不知那究竟是个什麽物事,有些像水蛇,可显得太过笨拙了些,若说是水草之类的,又为何有股奇异的腥味?
一对鼍鱼虽是疑心正盛,但抵不住腥,赴水游到近前,一口咬住渡水葫芦猫的尾巴,那葫芦猫刚被毒虫螫了一通,皮肉间都是毒质。鼍鱼体内同样有七个毒囊,遇毒后自然而然也要运毒抵御,两条老鱼咬住猫尾不放,不多时竟已吐淨了「鼍毒」,老鼍吞噬有剧毒的水蛇水蛛,才会每隔数十年才能结出一个毒囊,是牠自身精气所在,散尽鼍毒后,不由得全身虚软脱力,半分也动弹不得。
葫芦猫趁机使出怪力,用尾巴将两条老鼍拖拽上岸,其餘的野猫红着眼睛一哄而上,团团围在四周,但那两条老鼍自知落入险境,使尽最后的力气,调头摆尾就想逃回水中,但鱼背上的锁链被葫芦猫胖大的身躯死死压住,真是「肥猪拱入屠户门,自投死路命难逃」,只得任凭野猫一片片扯脱鱼鳞,露出血淋淋的鲜活肉身。
灵州野猫如风捲残云一般,把那两条金鳞鼍鱼吃了一个痛快,果然是鲜活味美,野猫们个个心满意足,早把那枚奇怪的「狐玉」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当下簇拥着「金玉奴」和那隻「渡水葫芦猫」,喵呜呜叫了几声,摇摇摆摆地迳自去了。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闪身从石佛后边鑽出来,在地上死鱼残骸裡找到链子,合力拖动,缓缓将水中的风雨钟拽上岸来,见那铜钟只不过尺许长短,遍体青绿,蚀透了朱砂水银之色,铸满了饕餮(ㄊ一ㄝˋ)鱼龙波浪的纹路,从中渗出缕缕轻烟薄雾,好似祥云缭绕。
张小辫用指节试敲一下,声音冷然动听,晓得正是那件宝物,心中好生得意,哈哈一笑,对孙大麻子道:「果然是灵州重宝,竟是如此晃人眼目,看来这都是猫仙爷爷保佑,才能有咱们的造化机缘,不如就此裹了风雨锺逃出城去,下半世哪裡还用得着发愁吃喝穿戴?」
孙大麻子赶紧劝他道:「三弟你可千万别打邪念头,此宝岂是寻常人家收得住的?还是尽早献给官府,倒是兄弟你的一场功劳。」
大凡为人处事,且不可有私心,私心一起,常会做些不计后果的勾当出来,幸亏此时天下扰乱,赋役繁重,没有人肯出钱来买青铜古物,所以张小辫只得罢了这个念头,又寻思着只要把相猫之术学得精熟了,要聚来天下奇珍异宝也只如探囊取物一般,张小爷是宰相器量,何必目光短浅只在乎这一尊风雨钟。
此时铜钟出水,从井口中喷涌升腾的白雾渐渐消散,全都在高空聚成了积雨云,一时间乌云压顶,雷声翻滚隆隆闷响不绝,但还没有下雨,只是遮蔽了冷月孤星,张小辫和孙大麻子二人,招来在上边候命的一哨灵州团勇,让他们裹了风雨钟,直接抬回去交给知府马大人发落。
众团勇都是灵州本地人,这几天以来,亲眼见到张小辫屡立奇功,张小辫又专会夸口,上吹天,下吹地,中间吹空气,哪怕芝麻大点儿的事情,只要放到了他嘴裡一说,也变得惊天动地翻江倒海,加上言语便给,口若悬河,那些没影子的事,都能够说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所以团勇和公差们无不佩服于他,都讚歎张牌头果然是手段了得,如此奇才伟略,可堪大用,将来必定被朝廷提拔封赏,到时候可别忘了照应兄弟们些许。
说着话这就来到了马大人府门前,虽然正是后半夜,但粤寇围城甚紧,全城戒备森严,马大人是外鬆内紧,夜裡根本睡不安稳,闻报后就吩咐让张小辫和孙大麻子到后堂相见。
那小凤在马府做丫环,总算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她见张小辫和孙大麻子都已当上灵州捕盗衙门的牌头,也不禁替他们欢喜,但马大人急着要问话,无法容她过多叙谈,只得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伺候着。
马天锡看过了风雨钟,更是对张小辫刮目相看,真想不到此人办事如此得力,千难万难只如等閒,于是也不隐瞒,把实情告诉了张小辫和孙大麻子:「本官要这风雨钟无用,只是镇守灵州的富察图海提督苦求此物,此人是上三旗出身,家族在朝中党羽满布,称得上是有根基有脚力,他到此地赴任,全家亲眷也都带在城中,老图海有个女儿,向来视作掌上明珠一般,所以名字叫做富察明珠,现今年方十六,生得如花似玉,美冠一方,可惜她自从来到灵州之后,就生了一种怪病,到处医治无果,据说有个名医给过一个秘方,需要把风雨钟接够了雨水,再烧热了用来洗澡,才能痊癒,正苦于遍寻不着,如今幸得你们从塔王寺古井裡捞出此物,老图海知道这件事以后,少不了要有番重酬厚赏,到时候本官也会趁机抬举你们。」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急忙拜谢,不过张小辫脑袋裡却另有盘算,「林中老鬼」在猫仙祠指点了他几件大事,如果都做成了,自然是平步青云。那几件事一是去荒葬岭擒杀「神獒」,二是引着群猫在塔王寺古井裡捞出「风雨钟」,这些事情一件紧连着一件,件件都有关联,而今这第三件事,就是要缉拿造畜邪教的教主「白塔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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