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邪说了观人之法,乔峰深有感触,他叹道:“小弟虽不至于以貌取人,但却也犯了大哥所说的大忌,以一己之好恶去评判他人,与小弟性情相投者,便亲近大用,与小弟性格不合者,便敬而远之。若是小弟能够一视同仁,多加体察,又何尝会有今日之劫?”
说着,乔峰摇头又是一叹。
乔峰性情豪爽,所以他相交者,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粗枝大叶之辈,而这些人,能像他一样粗中有细的绝无仅有。
他若是平日里多留意全冠清、陈孤雁之流,和他们建立信任,这次的事情,未尝不能提前得到消息,又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二哥,这也不能怪你。”段誉安慰他道,“要怪,也只能怪天意弄人。”
乔峰摇头笑笑,拍拍他的肩膀。
他看向何邪,疑惑问道:“刚听大哥对全冠清说,大哥似有开宗立派之意?”
“不错,”何邪微笑点头,“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习文练武,小有所成,也是时候为这天下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了。”
段誉闻言,顿时眼前一亮,忍不住激动道:“大哥,你可是找到答案了?”
何邪故作犹豫,欲言又止良久,才叹了口气道:“略有所得,却难免惊世骇俗,我亦不知,这条路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负手,缓缓踱步到窗前,眺望远山,幽幽地道:“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一路鲜血。若最终证明我是对的,秦皇汉武,亦无法和我比肩!若我是错的,我将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下第一魔头,遗臭万年!”
此言一出,在场其他三人全部动容!
何邪就站在他们面前,可他们却感觉此刻何邪的背影,就像是穹隆高山,怒海惊涛般,带给他们无穷的压力,几乎让他们窒息。
何邪的口气不可谓不大,无论是让秦皇汉武都无法和他比肩,还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魔头,都需要绝对的惊才绝艳。
偏偏在段誉和乔峰的心中,何邪就是这样一个人。
所以他们很清楚,何邪绝不是说说而已,而是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乔峰心思微转,问道:“大哥,小弟曾听闻大哥矢志要灭除世间三祸,为天下万民博安康太平,三弟所说的答案,莫非是灭除三祸之说的答案?”
何邪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吐出两个字:“不错。”
此时王语嫣忍不住问道:“三祸,是哪三祸?”
段誉顿时精神一振,为女神解答:“好叫王姑娘得知,我大哥因对我大理段氏有大恩,我伯父保定帝曾当场允诺封大哥官职爵位,却被大哥一言拒之……”
王语嫣顿时目泛异色,心中微起波澜。
淡泊名利的人,总是会让人心生好感,她忍不住又拿何邪跟慕容复做了次比较。
若是她表哥慕容复,只怕当场就会欣然答应,然后借助大理兵力,暗中图谋复国,甚至是鸠占鹊巢,取而代之。
她心中微微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安慰自己道:“表哥心怀大志,矢志要逐鹿天下,而这人淡泊名利,只怕只想做闲云野鹤,两人志向不同,做出不同选择也是应有之意,倒也不是表哥就差他一等……”
她心里胡思乱想着,只听段誉继续道:“大哥说天下五国征战不休,受苦的都是百姓,此乃第一祸——兵祸;江湖人不遵法度,以武犯禁,此乃第二祸——武祸;天下为官者贪污敛财,压榨百姓,此乃第三祸——官祸。”
王语嫣除了精通天下武学,也同样熟读经史子集,自然不是无知妇人。
她惊讶看了眼何邪,道:“这三祸自上古至今,历代圣王先贤都无解,你说你找到答案,莫非是信口开河?”
这意思就是,你吹什么牛逼呐?
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毫无心机,但这番话说出,何邪倒没什么,段誉和乔峰却不乐意了。
段誉能跟王语嫣说上话已经觉得自己快飘了,哪里敢责怪王语嫣,闻言只是面色一窘,略带结巴道:“王、王姑娘,我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乔峰却不惯着她,皱眉直接道:“这位姑娘,我大哥学究天人,武艺也登峰造极,论及智慧品性,只怕天下无一人能和我大哥比肩,他说找到了答案,就一定是找到了答案,还请姑娘莫要以己度人。”
王语嫣看了乔峰一眼,道:“他是你大哥,又帮了你,自然他说什么都是对的,不过你这么夸他,就不对啦。”
“……”乔峰一时无语,姑娘你一向说话都这么直接的吗?
干脆不去理她,乔峰对何邪道:“大哥,你胸怀天下,小弟愚钝,自远远不及,不过大哥似乎遇到了难题,不妨说出来让我和三弟参详参详,毕竟一人智短,也许我和三弟能帮到大哥也说不定。”
何邪叹了口气,道:“我只怕吓到你们,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疯子。”
乔峰和段誉面面相觑,心中好奇更胜。
“大哥,你就说说嘛,大不了,我和二哥陪你一起疯。”段誉嘻嘻笑道。
何邪转过身来,嘴角含笑,深深看着段誉:“我若说出来,只怕三弟你第一个要为天下灭了我这个即将祸乱天下的妖人!”
段誉吃了一惊,再次和乔峰对视一眼,两人的神色都严肃下来。
他们已经意识到,何邪的想法,只怕非常惊世骇俗,甚至是离经叛道。
乔峰微微沉吟,道:“大哥,你我兄弟相交虽短,可小弟知道,大哥宅心仁厚,悲天悯人,绝做不出祸乱天下之举。大哥之所以这么说,只怕大哥想要做的事情,会遭到很多人的不理解,因此大哥才举棋难定。”
何邪笑了笑,淡淡道:“我并非举棋难定,而是已下定决心去做了。只是我所做者,关系天下兴亡之道,不能不察,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乔峰和段誉同时心中一紧。
何邪没有再卖关子,他说这么多,只是让二人有个心理准备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