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户乡位于泾阳县西北,这里的人口不算多。每个村子也就七八十户人家。
当张季他们来到三户乡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都惊呆了!
三户乡的村落不算密集,村落间相隔十几二十里那是正常。
可是,当张季他们看到三户乡第一个村子的时候,却发现,这个村子一片死寂!已经化作一盘废墟,彻底没了人烟!
原本数十户人家的村落,只看到了一片房倒屋塌的景象!
大雪已经把那些残垣断壁给盖了个严实。不仔细分辨都看不出来这里曾经是有人聚居的村落!
“这……这……”马周看着眼前的景象,却是说不出话来。
张季也紧皱眉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宣德郎,不知此乡里耆老、里正、村正是否还在啊?”马周半晌才声音颤抖的说出这么一句。
张季苦笑,却无法回答。
他知道,大唐乡村中,最有话语权的就是耆老、里正和村正。
耆老也叫做父老,乡老,是乡中最德高望重的老者,乡里的诸多乡民间的事都由这耆老来做决断。是乡里最具有影响力,民间领袖似的人物。
而里正和村正,虽然不是正经的朝廷官员,但是,他们手中权力也不小。
乡村中种子的发放,水源、耕具的分配,牲畜的使用等等,都是由里正和村正负责。
当然,里正和村正还要负责每年的租税,徭役等事宜的收取安排。
尤其是里正,虽然不是官,但是在皇权不下乡的此时,可以算是乡里真正的实权人物。而村正更像是里正的副手。
若是这些人还在,那么,这里的情形应该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至少还有人能够组织乡民们抗灾自保。
马周此时问起这些,是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张季让张大年安带人去搜寻了一番。
护卫回来禀报,结果却是这个村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一个村子,数十户,数百人!此时竟然是没有一个活人!
那人呢?
肯定是逃往其他地方去了!
张季面色阴沉的可怕!
而那马周则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此次马周来泾阳,本以为只是一次随着户部赈灾官员例行公事的出京巡查。
可是他没有想到,到了泾阳却真的被他发现了问题。
而眼前的这一切无一不在告诉他,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百倍!
“岂有此理!那泾阳令竟然是如此救灾的吗?一个村子竟然鸡犬不存!一丝生气也无!他崔文桓对得起陛下,对得起治下百姓吗?某定要参劾他!”马周额头青筋直跳,怒声大喝道!
“咱们再去其他村子看看!”张季也不多说,直接打马便走!
接下来张季他们来到的便是那罗家娘子和罗夏所在的上康村。这里同样是一片狼藉破败!
村子外的那一片新坟,是那些去了长安的灾民走前为亲人们修的。
坟地也已经被白雪覆盖。一个个白色的坟头,诉说着无尽的凄凉!
“郎君,这上康村也没活人了!”护卫查看后回来禀报道。
罗家娘子曾经给张季说过,他们上康村活着的人,都被泾阳县拦在县城外,还被勒令返乡。于是所有人只能一路向南去了长安。
张季和马周、薛礼等一众人打马扬鞭,又看了三户乡的其他几个村子。都是一个样子,已经没了人烟了!
三户乡数千乡农,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也都埋进了土里。
这是天灾吗?
是天灾!
可是,真正让这三户乡绝了人烟的,却更是人祸!
若是官府救灾及时,那些乡民们又怎么舍得背井离乡逃难去呢?
若不是官府不许他们进泾阳县城暂避,他们又怎会去了百里外的长安呢?
那个泾阳县令崔文桓莫不是脑子坏掉了?
难道他以为那么多灾民逃难到了长安,朝廷不会注意到吗?
看来这里的一县父母官,真的是把自己当成百姓的父母大老爷了啊?
还有那个户部员外郎韩山池!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想着交付了钱粮就算了事!
压根就没把灾民百姓死活当回事!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还帮着那崔文桓一起遮掩?
真是一丘之貉!
张季的面色已经有些发青!
一半是冷风吹得,一半是被气的。
“马御史,咱们先回去!此事必须要问问那崔文桓!看看他还有何话可说!”张季对马周说道。
马周点头,这些荒弃的村落,他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此刻的他,恨不得立刻就写了参劾奏疏,将那崔文桓狠狠的参上一本!
这些官员竟然能将治下的乡里弄得如同死境!
这还是大唐的官员么?怕是前朝那些昏聩的贪官都做不出这等事吧?
马周此刻心中的愤怒已经是达到了顶峰!
一行人骑马往回疾驰,一路上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被之前看到的那些村庄的情形给震撼了!
薛礼、张大年和那十四名护卫,都是庄户人家出身,看到好端端的村庄此刻却成了这副模样,心中都是既悲又怒!
也许那些农户们就在前两个月还在为庄稼丰收而欢喜庆贺!可这一转眼就家破人亡,逃难离乡!
人间悲痛之事还有比这更重的么?
一行人默默在白雪覆盖的道路上前行,忽然,前方两骑飞驰而来!
“是留下看守那些梁家家奴的齐猛和赵远!”张大年眼尖,立刻说道。
“他们怎么到这儿来了?”张季皱眉嘀咕一声便带人迎了上去。
“郎君!就在方才,泾阳县方向来了二十来人,把那些家奴都抢了回去了!俺们俩一看情形不对,就没有硬碰硬,赶紧来报信了!”那两个护卫近前忙说道。
“什么?他们怎么会知道这边消息的?”马周在马上也是一怔。
在他看来,那些梁家家奴没有人逃脱,自然无法报信,那后面的梁家人和差役是怎么知道消息往这边来的呢?
“去看看!”张季面色愈发的不好,说了一声,就带人继续往那边赶去。
可是当他们赶到之前梁家家奴拦路的地方的时候,这里已经是空无一人!
只有地上凌乱的脚印和马蹄印、车辙,说明这里的确是有人来过。
张季与马周对视一眼,两人越说话,直接打马向着泾阳县城疾驰而去。
到了泾阳县城西门,守门的军卒见是张季和马周等人,也不阻拦,直接放他们进了城。只是一个个眼神有些不善。
这让张季心里明白了些什么。
张季和马周并未直接去县衙,而是先回到了驿舍。
“四郎!你可算回来了!泾阳县就等着你签字画押,好提用那八千贯铜钱呢!”张季刚回到驿舍,曹安便一脸急切的迎过来说道。
“什么?这么急的吗?那有说这八千贯是用在哪里没有?”张季冷着脸沉声问道。
“说是给金阜乡修缮倒塌民房,还有安置金阜乡受灾的乡民的。”曹安忙答道。
他看粗了张季一行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但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说话时也郑重了许多。
“金阜乡?那崔文桓到底想干什么?三户乡和马口乡灾情那么严重他们不去管,反倒要把钱粮给了受灾并不算重的金阜乡?”张季气的冷声说道。
“此事有蹊跷!这钱不能交接!”马周在一旁也冷声说道。
“可是……可是四郎,这是户部韩郎中和崔县令一起下的令啊?难道咱们真的就不给?”曹安在一旁有些为难的小声问道。
“给个屁!这种情形还想要某筹来的赈灾钱?做梦吧!某就是拉回去,也不会给那崔文桓!”张季怒声说道。
“对!不仅宣德郎这八千贯暂时不能交接!就连户部的那些钱粮也必须在弄清楚事实真相之后才能给了泾阳县!不行!某这就去找韩郎中郎!”
马周说罢,冲着张季拱拱手,便急匆匆走了。
张季看着马周的背影,心里却是知道,他去找那韩山池,肯定会是无功而返!
这事情要想弄清楚,还必须说动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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