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泊名利”是近年颇为流行的口头谈,大约是名人在被众人特别是被媒体捧为明星时害怕终有陨落之时为自己搭台阶罢了。
朱婕是个小人物,确切地说是个小女人,尽管自以为对职务升迁无所谓,但毕竟在金州贸易公司是从小科员晋升为办公室主任的,公司的员工、公司的客户谁不称她为“朱主任”哪,如今她的耳朵里已经听惯了这个称呼,如果有一天要被人免去职务,实在是一件丢面子的事。所以听了张铁军的预言,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忧心忡忡。
回到家中,便把得罪了总经理的事告诉丈夫罗瑞云。
罗瑞云听完笑呵呵地说:“你多心啦!”
“为什么?”
“这位胡利衡与我爸爸是老战友,回头我跟爸爸说说这件事,让他再跟你们胡总一说,他肯定不回把你怎么样。”
已经猥亵过啦,还不怎么样?他要是知道我是他老战友的家人可得羞死。朱婕想着西苑舞厅发生的事心内嘀咕。
罗瑞云看她仍然忧心不散,继续宽慰道:“没有关系的,不就是没汇报问题吗,多大的事啊,不至于要免你的职。”
朱婕摇头,还是半信半疑。
第二天胡利衡又打电话叫她,又有什么事呢?
胡利衡见她进来,带着满脸的笑容说:“朱婕,老罗是你公公,你咋不早说呢?”
朱婕想是公公给他打了电话,心里塌实了,也笑道:“我也是闲聊时说出你的名字,我爸爸才说你们原来就认识。”
“是啊,是啊,我们是多年的老战友啦。时间过的真快,我们都老了。以后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啊。”
“噢――”朱婕机械地应道,心说:还不如不要套近乎。
胡利衡拿了一沓纸给朱婕说:“这是龙兴公司做的工程预算,你送到市政工程设计院交给李院长。然后,你到这个设计院去一趟。”他指着图纸上的印鉴,朱婕接过看清上面写着“金州机械设计院”。
“行,我找谁呢?”朱婕问。
“找为我们基建项目做设计的石磊,请他来见我。”
送预算书非常顺利,可是在机械设计院找遍所有办公室也没有找出这个叫石磊的人。咦,这还怪了,印章明明是这家设计院,怎么没有这个人呢?是胡利衡说错名字?朱婕打电话问胡利衡,电话那头无声了,过了一会儿胡利衡才说道:“你先回来。”
朱婕生怕胡利衡责怪自己笨,先解释道:“我挨着办公室问,都没这个人啊。”
胡利衡很莫测很诡谲地笑道:“没有就算了,你还得跑一趟,直接找他们院长问问这个图纸是不是他们做的。啊!600万的工程啊,你看,我不亲自过问能行吗,这里面有名堂啊!”
“看来是有名堂。”
眼见为实,看来贾鸿云等人的喧嚷也是无风不起浪,可是张铁军难道不知道吗?难道是他再暗箱操作?朱婕对自己一向引为知己的张铁军产生了一点儿怀疑。
朱婕再次来到金州机械设计院,直接找到院长说明来意:“院长,请您看看这张图纸上的印鉴是否属实。”
院长看了说:“请你稍坐。”他拿着图纸出去,想必是问别人。
一会儿,院长又拿着图纸回来说:“这张图纸的设计者不是我们本院的人,但是图纸是由我们审核的。怎么,工程出什么问题了吗?”
“不,没有。我们只是找不到这个人才来了解一下。”
“哦,没问题就好。你到二楼210室,找李处长,他会告诉你详细情况。”
“李处长,你好,我是金州贸易公司的……”
201室只有一位50多岁的男人办公,不用问自然是李处长。
李处长迎着她:“啊,你好!我知道你的来意。”
待朱婕坐定,李处长问了几个问题,大概确信不是工程出问题,没有他们要负的责任,才告诉她图纸的来龙去脉。
“你们知道现在是市场经济,我们搞建筑工程设计的日子也不好过。行业竞争嘛!谁能揽到工程谁就有饭吃。所以我院有不成文的规定:允许设计人员自揽项目,院里负责审核盖章。不光我院如此,其他同行应该也有如此做法。”
“哦,原来如此。”朱婕明白了,市场经济的推动作用不仅体现在商业行业,就连工程设计也不得不自找“口粮”。
“太厉害!”她脱口说道。
“什么?”
“我是说市场经济。”
“是啊,计划经济下守株待兔的日子不再有啦。市场经济也让我们的设计人员更加看中个人利益。”
???朱婕眼里露出疑问。
李处长说道:“有些设计院没有这样的规定,但是设计人员想多赚点钱,自己凭关系揽到工程设计后,就不愿意让本院知道,往往会采取找其他设计院审核盖章的办法。”
“哦,石磊属于这种情况,是吗?”
“是的。”
“这是蒙蔽客户,万一工程出问题怎么办?”朱婕有点儿生气。
“不会,我们的审核也是很严格的。再说跟你们签合同的是房地产公司,责任在他们。这种做法源于房地产公司,他们为了降低成本,大多采取这种办法:向客户报设计院收费标准,很高;找个人设计只付很少的设计费,他们从中赚取差价。”
“哼,受骗的还是我们!真是无奸不取利!”朱婕一想到龙兴公司在设计费用方面已经狠狠地赚了一把,心里挺不是滋味。
“别这么说,市场经济就是这样。”
“这简直就是投机倒把!”
“呵呵,朱主任,以后见多就不会生气啦。”李处长圆滑地笑道,又想起什么,恳切地说:“朱主任,我已经把这里面的底细告诉你啦,如果工程没有问题,请你们不要再追究石磊的身份,说出去会影响他的前途,搞不好,还会被开除。”
朱婕戏谑道:“明星走穴还要上税,这些设计人员的行为算什么呢?”
“改革是摸着石头过河,孰是孰非,现在也说不上,我想行业行为以后会逐渐规范。”
“也许吧。”朱婕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是啊,改革没有固定的模式,物资流通行业为了争客户多赚钱,也是绞尽脑汁花样百出,对还是错,谁也说不准啊啊。
事已至此,她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我们找石磊只是要向他了解一下设计方面的事,怎样能联系上他呢?”
李处长撕一张信纸写了几个数字给朱婕:“这是石磊的传呼号。”
“龙兴公司太惟利是图,打着机械设计院的幌子骗我们!”朱婕一五一十地向胡利衡汇报完李处长说的情况,气愤地谴责道。她想胡利衡肯定会很生气。
她想错啦,胡利衡异常平静地听完她的叙述,收了写有石磊传呼号的纸,说道:“凡事不能稀里糊涂,我要是不多个心眼,你能调查出这么多的猫腻吗?龙兴公司是从他们的利益出发,可以理解,问题是我们的人是否事先知道这些?”
朱婕知道他说的“我们的人”是指张铁军,自己不便表态,没有吱声。
胡利衡也不再问,脸上又忽地挂上一叠笑纹,道:“今天你的工作做的很细致,不错。这件事你知道就行啦,不要再对别人张扬啊!”
又是这种腔调!朱婕心生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之感。
转天,朱婕又奉命去市政工程设计院李院长处取回工程预算书和一封已封住口的信,交给胡利衡。
她走出办公室,看见一位三十岁左右、面相白净、戴一幅近视眼睛的男人正在门口踌躇张望,看到朱婕,他礼貌地问:“请问,胡总在吗?”
石磊?朱婕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答道:“在里面,请进。”随即为他推开总经理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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