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眼睛瞪得铜铃般大。
他说话都打起了结巴:“你刚才,叫他什么。”
王寻一点没发现李大的异样,他抬起头,眼神懵然天真:“叫爸爸。”
正说话之际,王洋听见动静,套着件浅灰色的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沾了油滴子的锅铲,瞧见李大,惊讶地一挑眉:“你怎么过来了。”
李大脸色还涨得通红,把手里的袋子往王洋眼前一递:“给你送螃蟹。”
王洋看袋子里绳结的螃蟹,问:“为什么送我。”
“因为,”李大诡异地扭开了目光,装作无所谓,“家里螃蟹太多了,李二鸡崽儿一样的食量,吃不完,放着也浪费,就给你带过来了。”
王洋抿了抿嘴,正要婉拒,王寻却闹腾了起来。
王寻抓着袋子里的螃蟹脚,高声叫:“螃蟹!螃蟹!”
王洋拍拍他的脑袋:“你认识?”
王寻大力点头,认真道:“螃蟹,十只脚,横着走。”
王寻抓着螃蟹不肯放了,王洋见状也是无奈,只能收下了螃蟹。
收了人家的东西,王洋一向脸皮也薄,不停道谢,顺便试探着问一句:“谢谢你的螃蟹,要是不嫌弃的话,留着吃顿饭吧,我刚好做饭来着。”
李大心口一跳,差点控制不住地喊出好来。
不过他还是用力压住了,咳嗽一声,镇定道:“那行吧。”
王洋请李大进了屋。
李大换了拖鞋,在王洋家里的沙发上坐下。
王洋屋子很小,布置得却还算得宜,瞧着并不寒酸。沙发旁边颇有情调的长颈灯和收在两边的鹅黄色窗帘,更给这屋子平添了几分温馨和烟火气。
李大尴尬地坐在客厅里,看着王寻一个人抱着抱枕满屋子跑。
他往厨房瞧了一眼,王洋还在忙活着,没空往这边看。
他朝王寻招了招手:“小孩儿,你来。”
王寻站住了脚步,隔着十步的距离,睁着黑圆的大眼看着李大。
李大压低了声音,说:“你刚才叫他爸爸,你告诉我,他真是你爸爸?”
王寻不说话。
李大皱了皱眉,从茶几的瓜果盘里抓了把糖果放在手心。
那闪闪发光的糖果纸在台灯照耀下流光溢彩的,漂亮极了,瞬间吸引住了王寻的目光。王寻放下了抱枕,一步步走到李大跟前,小小圆圆的脸蛋对着糖果,嘴角流了涎水,好半天,说:“是爸爸,是哥哥。”
李大不懂了:“到底是爸爸还是哥哥?如果是哥哥,他什么时候有你这个弟弟的?如果是爸爸,那你妈妈又是谁?”
王寻还没回答,头顶上一道声音响起:“别问他这些问题,他会晕。”
李大抬头一看,王洋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端着盘子,上头装了几只冒热气的蒸螃蟹和一小碟蘸酱。
李大瞬间臊了,挠挠头解释道:“我就是好奇。”
王洋淡淡笑了笑,没再回答,招呼着李大和王寻过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李大特意观察了一下,王洋对王寻是真真的好,帮着夹饭菜,帮着擦口水,帮着剥蟹壳,蘸饱了酱才放到王寻的碗里。王寻瞧着不大寻常,呆呆的,握筷子也不大利索。
李大皱了皱眉,总觉得里头有内情。
好不容易等吃完了晚饭,王洋让王寻进了屋,收拾碗碟。
李大献殷勤,一边帮着收拾餐桌,一边还不忘打探:“这个小孩子,跟你到底什么关系,他真是你儿子?”
王洋理着筷子说:“不是。”
“那是你弟弟?”
“也不是,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
李大疑惑了:“那他怎么那么叫你,还住你家?”
王洋洗盘子的手顿了顿,低着头说:“他是唐氏儿,生下来查出这个毛病就被他爸妈丢了,被疗养院的一个老护工收养,后来那护工去世,他就一直住在疗养院里。”
“我在疗养院的那半年,他总喜欢跟在我身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别人不亲,跟我却亲。他有的时候叫我爸爸,有的时候叫我哥哥,你别看他傻,其实别人对他好不好,他心里知道的。别人都说他和我有缘,我索性就收养了他。”
李大微微吃惊:“你这么年轻,你就收养孩子了?你真考虑好了吗?”
王洋把洗好的盘子放在一边。
他沉默了半晌,转头看着李大,笑了笑:“我很喜欢他,我也过得太孤独了。像我这样的人,这一辈子,难道还能值得什么人真心喜欢吗,也没法结婚生子。我答应我妈要好好活下去,可我也不想每天为谁活都不知道。”
李大被他说得心里一酸。
王洋吸了吸鼻子,收回目光,低下头打开水龙头,继续用钢丝球刷擦着碗壁:“我是真考虑好了要陪
他长大,养他一辈子的。所以我才不打算归队,我不适合那种生活。我现在,就想为了他,也为了自己,好好活着,平凡地活着。”
李大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呆愣地嗯了一声。
从王洋的家里出来,李大神情凝重了。
等回到自己家,他看上去更是一脸的憋闷不爽。
李二回到家时看着挺高兴,问坐在客厅托着脑袋发呆的李大:“哥,你帮我浇花了吗,我出门前嘱咐过你的,你没忘了吧。”
李大说:“浇了。”
李二拍着胸口高呼那就好,可是迈步进阳台一看,花蔫蔫的,根苗烧得发黄。
李二眼睛都瞪圆了,从旁边拎过李大刚用的浇水壸一看,空的,根本没水。
李二气冲冲质问李大:“你这叫浇了?你浇了个屁?”
李大这才抬起眸子,懒懒地瞅了眼李二手中的空壸,慢悠悠地哦了一声:“原来壸里没水,难怪提着特别轻。我刚才发呆了,没注意。”
李二气得脸红。
好容易消了气,李二坐到餐桌边,桌子上有李大给他做的炒饭。
李二咬牙切齿地舀起一勺饭往嘴里送,一口饭还没咽下去,忽然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把喉咙里的饭都吐出来以后,李二惊恐地问李大:“这饭里你放了多少盐,多少?”
李大眨了眨眼,呆了半晌,说:“哦,我可能把味精当盐放了两遍。”
李二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他在客厅来来回回踱步,踱了好几圈,终于停下来,抱着胸问李大:“哥,你今儿怎么这么奇怪,你到底怎么回事,心情不好?”
李大平静摇头:“没有。”
李二皱了皱眉,思忖半晌,突然一挑眉:“你今儿去了王洋那一趟。敢情你这魂不守舍的,是为了王洋?”
李大听到王洋这名字,浑身一震:“谁让你瞎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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