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钱财大多来自于各地的贡献,这是大宋财政的构架。
但到了现在,宫中的收入分为两块,一块是各地的贡献,而另一块就是皇室在暗香生意的分红。
这些钱财都存放在了内藏库,若需调用,只管去拿就是了。
以前的大宋被真宗皇帝祸害的够呛,原来还算是充盈的府库渐渐空空荡荡的,全被他拿去祭天地,祭祖宗,祭鬼神去了。
先帝赵祯时,大宋财政开始糜烂,于是宰辅们就把目光投向了官家的小金库。
官家,这里灾荒,这里地震……没钱啊!
赵祯是个心软的,也是个没主见的,于是频频打开自己的小金库,任由朝中拿去花用。
这些年堪称是花钱如流水啊!
赵曙想到这些,不禁有些唏嘘。
到了他登基后,财政已经是……按照看守内藏库的说法:如今的内藏库连老鼠都不来了。
幸而大宋财政不断在好转,而暗香的分红也给了他底气,这才重新恢复了皇帝花钱的规模。
可现在内侍采买却爆出了贪腐丑闻,崔浩开了一个头,那些反对新政的官员们如获至宝,纷纷发动弹劾。
这一股邪风吹的很是强劲呐!
王安石见赵曙不语,就继续说道:“官家,宫中采买……恕臣直言,那些管事的哪里知道外面的人心险恶,就算是不贪腐,可也容易被骗。
内藏库是宫中的,这谁也不能动。”
这个性质一定要搞清楚,否则就有逼宫的嫌疑。
“可如何才能用好内藏库的钱?臣以为值得商榷。”
王安石微笑道:“若是交给钱庄,臣敢担保,采买的价钱一定会下来,而且下来不少。”
嗯?
赵曙一怔,“此话怎讲?”
他是穷怕了,但凡能节省的都想节省,但凡能开源的就想方设法去开源,为此外面有人讥笑,说这位官家就是个商人。
商人就商人吧,回首看看后宫的妻儿和那些内侍宫女,许多人都指望他来养活,要脸就没好日子过,这个道理他非常清楚。
所以王安石说能节省不少,他马上就心动了。
王安石不禁暗自叹息。
昨夜王雱就分析过了,说什么仁慈都无法打动官家,唯一的办法就是好处。
儿子太聪明了,让某这个老子都黯然无光,很是惆怅啊!
他打起精神,“钱庄审查借贷就是和人打交道,几次三番,任何人都难逃他们的盘查。这一点三司最是清楚。记得是前阵子吧,三司采买了一批大车,结果钱庄的人审核时就发现了问题,一下就压下去了两成的价钱,三司的韩相……”
这是三司的丑事,此刻却被王安石举例说了出来。
三司最近的日子不好过,钱袋子被剥夺了之后,好似没了精气神,这不采买也出了问题,幸而钱庄审核的时候发现了猫腻,这才没把脸丢到交趾去。
“是。”韩绛出班作证。
王安石知道自己这一下算是揭了韩绛的伤疤,但也顾不得了。
“陛下,两成啊!”
王雱说过,这个官家的人生堪称是跌宕起伏,也造就了他那敏感的性子,他最喜欢的就是钱。
而深层次的原因他也不知道,只有沈安知道。
——官家缺乏安全感!
金钱和军队最能带给人安全感。所以赵曙有挣钱的机会就不放过,这是新政的最大助力。而军队的每一次革新也离不开这位缺乏安全的帝王的支持。
他希望军队不断强大,能保护这个大宋,保护他这位帝王。
这就是一切的起因和动机,要想有钱,要想军队强大,就必须革新大宋。
否则哪有为了新政一路走到黑的帝王?
王安石悄然看了赵曙一眼,见他在沉思,右手五指在大腿上弹动着,心中就有些没底。
赵曙突然抬头,“让唐仁来。”
这是心动了?
韩琦等人看着王安石,那欢喜之情挡都挡不住。
老王,若此事能成,你就是首功啊!
臣子最怕帝王什么?
最怕帝王昏庸。
而昏庸的帝王都有个特点,那就是乱花钱。
真宗皇帝在后期就昏庸了,花钱如流水,让人无可奈何。
大宋的窘境和这位帝王有着密切的关系,也可以这么说,大宋的衰弱就是从真宗皇帝开始的。他的昏庸导致了一系列的问题,而赵祯和以后的皇帝察觉到了这些问题,随后就开始革新……
而革新的不断失败沉重打击了这个持续往深渊滑落的大宋,更造成了朝野对立,直至不可救药。
所以若是能把内藏库的钱纳入钱庄,让钱庄去负责宫中的花销,帝王想昏庸都难。
你想采买,可以,钱庄出手为你采买。
你想玩花石纲,生辰纲……菊花纲,要乱花钱,在这等时候,除非朝堂上全是昏庸的官员,否则他们自然会和钱庄联手,把这些花销拦截住。
这便是一重约束,对帝王最大的约束。
稍后唐仁来了,赵曙问道;“若是由钱庄来掌控宫中的采买,你觉着能省多少?”
他说话的同时看向了陪同唐仁来的内侍。
那内侍微微摇头,示意没有人和唐仁沟通过此事。
赵曙微微一笑,心想你们想约束朕花销可以,但得弄出好处,否则朕凭什么花钱都不自在?
唐仁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头,“陛下,三成!”
嘶……
朝堂上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连宰辅们都惊住了。
“三成?”
韩琦觉得唐仁是喝多了,“你确定能低三成?”
“能。”唐仁依旧是自信满满。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赵顼一眼,心中暗喜。
为了这一天他们准备了许久,从提出这个谋划,到寻找机会,他们不断在完善着自思路。
现在时机到了。
“如何能?”赵曙冷笑道:“若是出了岔子,谁来担责?”
唐仁毫不犹豫的道:“若是弄砸了,臣愿意去填补。”
“你?”赵曙本想呵斥,但一想到沈安那庞大的身家,心中微动,说道:“说说。”
“是。”唐仁说道:“宫中采买在外面的商家看来就是一块肥肉。每年各地的贡献到了,宫中用不上的会发卖,从那时起,贪腐就如影随形。”
朝中指定了地方每年向皇室提供贡品,这些贡品可能是茶叶,也可能是毛笔。
这些东西宫中自然花用不了那么多,于是多余的就在汴梁发卖,得了钱财存入内藏库,这也是内藏库钱财的最大来源。
“那些商贾和负责发卖的官员内侍相互勾结,压低货物价格,仅仅这一笔就让陛下损失了不少。”
赵曙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能发火。
“等宫中需要别的货物时,他们依旧会和外面的商家勾结,以次充好只是寻常,还有那等虚抬价格的,里外一算,每年因采买损失的钱财真不是个小数目。”
“咳咳!”王安石干咳一声,提醒唐仁注意官家那张铁青的脸。
“难道宫中就没有一个好人?”赵曙本就是多疑的性子,被唐仁这么一说,瞬间他就觉得自己的身边全是一**贼。
陈忠珩莫名其妙的被他看了一眼,觉得那眼神冷冰冰的,好像还带着杀气。
“当然有。”唐仁说道:“可好人也经不住诱惑。一个人本是忠心耿耿,可当那些钱财、那些好处无人监督的时候,他能忍住不去贪腐,可这个忍耐能维持多久?
当每日都在经历这些诱惑之时,一年,两年……还是十年?”
唐仁说道:“能消磨意志的唯有岁月和诱惑,这是沈龙图说的话,臣深以为然。而能压下这些弊端的唯有合理的制度,比如说钱庄……钱庄的采买过程由多方监察,谁也别想一手遮天,所以此次三司采买大车就在这种监察中被发现了问题。”
唐仁拱手退了回去。
赵曙在沉思。
“能消磨意志的唯有岁月和诱惑……”赵曙想到的是先帝。
韩琦同样如此。
当年的赵祯是何等的迫不及待,何等的意气风发。他召集了韩琦等人来书写大宋的问题,随后让他们提出革新方案……
“陛下,若是臣每日都守着一堆金银,没人监察,一年两年还行,时日长了,臣扪心自问,怕是会忍不住拿一些。若是没人管,那就再多拿些。”
韩琦的坦率赢得了赵曙的好感,他颔首道:“没有监察的诱惑……朕知道了。”
“宫中的监察……陈忠珩。”
陈忠珩出班说道:“陛下,宫中的监察……那些人哪里知道外面的行情?”
这个是含糊的说法,更深层次的就是内侍的贪婪。
内侍没了家伙事,能喜欢的东西也不多,钱财和权势就是他们的挚爱。
所以当他们能有机会接触钱财时,不弄鬼才是见鬼了。
赵曙淡淡的道:“也就是说,朕每日就见着那些人贪腐却不知?”
“臣万死。”
陈忠珩觉着自己很冤枉,但还是得跪下请罪。
赵曙淡淡的道:“查!”
“是。”
陈忠珩接下了这活。
但采买怎么办?
赵曙起身道:“正好宫中准备采买一批东西,钱庄试试。”
“是!”
唐仁心中狂喜,他知道一旦宫中采买归于钱庄的无数好处,其中最大的好处就是钱庄的地位提升了。
大宋的钱袋子名副其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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