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谣言传的到处都是,后来那些人家的管事都来了,只是都在看着其他人,不肯动手……就曹家讲究,曹国舅一来就动手,没废话……阿郎,这样的人家才是义气无双啊!”
欧阳家的管家在嘀咕着,觉得整个汴梁城就国舅家有义气,其他的都不是好鸟。
巡检司的人拉了大车来,把陈钟等人弄上车,也不知道拉到哪去。
欧阳修站在门外说道:“此事波及颇广,那些人不肯被带累也是常理,国舅家……这里多半是官家的吩咐,不必管。”
管家唏嘘道:“人情人情,有来有往才是人情,今日之后……阿郎,那些人的嘴脸也该看清了。”
欧阳修点点头,“是该看清了,不过人情反复本是人性,老夫活了许久,这些早已看清。此事出力最大的便是背后传谣之人,你说他是谁?”
管家摇头,“阿郎,市井谣言到处都有,到哪查去?”
汴梁繁华,市井中每天的谣言没有百条也得有七八十条,连皇城司都没法查。
欧阳修负手看着外面,等看到一个老汉悄然从边上走了,就笑道:“包拯老儿竟然不敢和老夫碰面吗?可笑!”
老包是来助拳的,可现在这里用不上他了。
“此事要破局也容易,只是不管是何手段都会把事情闹大,都容易引发对峙。到时候党争再起……不管是官家还是群臣,谁都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发生,所以都不会动。”
管家纳闷的道:“可这谣言却管用了。”
欧阳修笑道:“是啊!这谣言玩笑般的把那些人引出来破局,一般人想不到这等法子,背后那人促狭,而且还有些……”
还有些不要脸。
可对方的初衷是帮助自己,所有欧阳修说不出那句话来。
他笑了笑,说道:“那人想做好事不留名,可老夫哪会装傻。备马,老夫上门做个恶客。”
欧阳修家门前一出大戏上演完毕,散播谣言的那人是谁,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所以当欧阳修出现在榆林巷时,那些人都有些傻眼了。
是沈安干的?
是了,那么不要脸的事儿,也唯有此人能干得出来。
可等欧阳修说是被惊吓过度来求医后,这事儿又变得扑朔迷离了。
老中医沈安接待了欧阳修,宾主在书房里进行了友好的寒暄。
随后欧阳修就说是饿惨了。
“那些人堵住前后门,府中采买的人也出不去,若非是你帮忙,老夫一家子怕是得饿死府中,成为大宋第一个被饿死的宰辅……”
欧阳修一边说一边看着沈安,见他一脸茫然,就说道:“年纪轻轻的别装傻,老夫一辈子见识了多少人?自问一眼就能看出这人的秉性……”
老欧阳就认准了是沈安干的,觉得这么不要脸的手段,也只有沈安使得出来。
沈安小心翼翼的问道:“您不是眼神不好使吗?”
欧阳修高度近视,外加色盲,这是沈安早就发现的。
你一个高度近视眼,怎么去看别人的神色相貌?
也就是看个大概罢了。
欧阳修没好气的道:“老夫以前眼神还行。”
好吧,沈安换了个话题:“那陈钟……实际上您出门最好,他绝对不敢动手,否则无数人会把他撕成碎片。”
那些人不敢出手帮忙是因为欧阳修理亏,可陈钟若是出手……
陈家以后估摸着就没了。
欧阳修叹道:“当年……庆历年间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双方一触即发,官家率先妥协,随后范文正知机,就主动求去……否则……你可知晓党争的厉害?”
“知道。”
“你不知道。”
欧阳修苦笑道:“官家都怕了,范文正也怕了,再坚持下去,朝野分裂就在眼前,到时候……就乱了呀!”
老欧阳在唏嘘着当年的事,可沈安却觉得他小觑了自己。
我知道党争这回事,比你们知道的更清楚。
王安石后来一站出来,顿时朝野就分成了两派。
老王是个强硬派,管逑你多少人反对,老夫就一句话:虽千万人吾往矣!
来吧,让咱们来大战一场!
那时候的党争可比庆历年间厉害多了,都要动手出人命了……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所以沈安才觉得王安石的那一套在大宋行不通,至少他的手段不够好。
欧阳修唏嘘了一阵子,揉揉肚子道:“可有吃的?”
老人到了一定年纪后,就会勘破一些东西,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沈安叫人去弄吃的,欧阳修借机看了看他的书房,随手拿起一本册子仔细琢磨着。
“这便是你的杂学?”
“对。”
欧阳修的眼神不好,册子得送到眼前才看得清。
他看了一阵子,放下册子摇头道:“老夫老了,学不来。”
他这话看似无奈,可沈安知道不是因为这个。
欧阳修是文坛盟主,他要是流露出对杂学的兴趣,这事儿的轰动性……
可沈安真的想试试,若是把这个老汉给勾过来,那动静……
天下震动啊!
欧阳修看似老眼昏花,可对气息的变化极为敏感。
“大宋现在要的是稳,稳住了方能奢望其它。至于革新,别雷厉风行,当年就是雷厉风行……”
结果扑街了!
老王后来也是雷厉风行,结局依旧如此。
这些人……
“要学做饭啊!”
“什么意思?”
沈安一本正经的道:“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可说这话的人里面,有几个会做饭的?连火候都不知道,就腆着肚子说什么烹小鲜,结果不是夹生就是糊了。”
欧阳修一怔,然后肃然道:“是了,是这个道理。”
老汉随即就和沈安探讨了一番做饭的道理,等吃了一碗沈家的面片后,就打着饱嗝回家了。
是不是沈安?
那些人见欧阳修面带红光的出来,和先前面色惨白截然不同,不禁就纳闷了。
这是被治好了?难道真不是沈安传的谣言?
这事儿现在变成了一团乱麻,那些权贵开始揣摩官家的心思,有人甚至去试探曹家,想问问是不是官家的吩咐。
想想吧,曹佾曹国舅,那是多老实的一个人,别说是动手打人,就算是踩死一只蚂蚁都会伤心一阵子。
这样的慈善人怎么会突然发狂了?
只有官家啊!
……
赵祯觉得自己很冤,可曹皇后却很震惊。
“……国舅只是一拳就撂倒了陈钟,随后一阵狂殴,最后更是提着陈钟的脑袋往欧阳家的门槛上撞,若非是被人抱住了,陈钟今日绝无幸理。”
张八年的禀告不带一点个人色彩和温度,可任守忠却傻眼了。
某先前把国舅视为蠢货,还想以后寻机踩一脚来着。
他竟然那么猛?
幸好某没敢付诸实施啊!否则……
想起被曹佾拎住脑袋往门槛上撞的痛苦,任守忠觉得自己今日算是走大运了,准备晚上弄个宵夜来压压惊。
而赵祯则是完全震惊了。
这是朕的小舅子?
他目光软和了些,对皇后说道:“曹佾朕记着是个和善的少年,最听你的话,你进宫之后,他可是跟人……”
可是学坏了?
那等凶残的手段都使得出来,这还是朕放心的那个小舅子吗?
大宋对外戚的管束算得上严格,特别是驸马什么的,那就是个养老的职位。一旦和皇家结亲,你每日享受生活就是了,只是别想在政治上再有作为。
至于后戚什么的,比如说国舅,现在管得严,等赵宗实上台后就略微放松了些。
曹御姐振眉道:“大郎少年时极为精神,臣妾还曾教授过他刀法,只是后来臣妾入宫,就让他安生度日,无事不得闹腾,这些年倒是……”
做这个皇后,委屈我弟弟了!
你这个娘们竟然还会刀法?
怪不得就喜欢提刀出来问谁谋逆。
赵祯心中不自在,“那曹佾可会兵法?”
这是准备启用他?
曹皇后眼中一亮,旋即黯然道:“祖宗规矩在此,若是破了一次,后世子孙就会有样学样,到了那时,朝堂就乱了。”
这个女人能顾全大局,这是赵祯最欣赏她的一点。
只是今日陈钟算是彻底的恶心到他了,最终是曹佾帮着出了这口气,所以该嘉奖才是。
“来人。”
“陛下。”
赵祯抚须道:“皇后许久未曾和家人相聚,让曹佾入宫来,姐弟俩也好生叙叙话,让他在宫中吃顿饭再回去。”
皇后自然不能经常和家人见面,否则就有里外勾结的嫌疑。
所以这算是厚恩了。
曹皇后惊喜的福身道:“多谢官家了。”
赵祯含笑道:“朕就欣赏你这个爽利。若是换了旁人,定然会先扭捏一番,然后才肯答应,何苦!”
他心情大好,就问道:“此事可知道是谁做的吗?”
张八年摇头道:“查过,不过没找到那人。传言最先应当是从皇城边上开始的。”
赵祯满脸黑线的道:“难道是朕传的谣言不成?”
曹皇后莞尔道:“就算是要传谣,也该是让皇城司的人去办。”
合着我皇城司就是一群整日扯淡传谣言的妇人?
张八年永远都冷着的脸也难免要变色一下。
曹皇后依旧没察觉,自言自语道:“这手段怎么就那么不要脸呢?臣妾想着朝中谁……这等没脸没皮的,臣妾好像想起了一个人……”
女人的直觉胜过无数侦探!
赵祯虽然不知道这句话,但却是践行者。
“谁?”
曹皇后微微皱眉:“怎么就像是沈安才能干出的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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