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微笑看着王雱,觉得少年人蓬勃的精神就是好。
沈安的杂学只是儒学的辅助罢了,那些人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此时的儒家还有些开明,至少对杂学能网开一面。只是有些顽固分子让人头痛。
而这些所谓的顽固分子,更多的是对沈安的政治表态不满。
江山北望!
这是和主流意志相悖的一个想法,在那些人看来,这个想法很危险!
而后沈安更是成功的废掉了一个祖宗之法,一下就引发了关注和警惕。
所以啊!
这世间从未有什么非此即彼,不过是利益而已。
“去吧。”
他轻柔的说道,然后看着少年人行礼告退,用轻快的脚步走了出去。
他的目光渐渐转动,看向了任守忠。
“为何……罢了。”
他起身看了皇后一眼,说道:“我那边有些事,先过去了。”
这是皇后的人,让他处置吧。
他前脚出去,就听到了里面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你这个刁奴……来人,拖出去,打!”
任守忠没有求饶,他刚才已经盘算过了全过程。
得到消息应该没错,可他太冲动了些,没有弄清楚风扇的情况,就迫不及待的想来抢功,外加想给沈安穿个小鞋。
“打!”
板子打在了屁股上,任守忠闷哼一声,咬紧了软木。
他抬起头来,天空很明亮,蓝的让人陶醉。他的眼中渐渐多了泪水,也不知道是被天色刺激到了还是什么。
这深宫就是牢笼,若是没有权利,那和死人有何区别!?
他的目光渐渐坚定,身体只是在颤抖着,闷哼声却更小了。
……
“这东西还得要个铜套,否则木头经不住磨!”
沈安终于找到了根源所在,就拍拍手上的脏东西,得意的起身,然后就看到了站在边上的王雱。
“你这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安随手在纸上画了个图形。
王雱突然问道:“安北兄,何时能认清这个世界?”
“怎么想着问这个问题?”
沈安抬头想了想,又加了一个铜套,准备用两颗来固定扇叶。
“这样该万无一失了吧。”
他得意的道:“这样的风扇,一架能卖多少钱?要他五贯不多吧。”
他看向了王雱,可王雱一脸的执拗,正在等待他的答案。
“这样啊!”
沈安把手中的扇叶丢在地上,然后指指外面。
外面的太阳小了些,花花站在屋檐下,有些无聊。见沈安出来,就过来用头蹭蹭他的腿,然后仰头摇尾巴。
沈安俯身摸摸它的头顶,在被它的舌头舔到之前站直了身体。
“这个世界很奇妙,很浩大。奇妙是因为许多事都很有趣,值得去探究。而浩大是因为人很渺小,这个世界对于咱们来说大了些,许多现象都找不到原因,你想弄清楚这个世界?”
沈安看着他问道。
王雱点头,坚定的道:“小弟以前一直漠视了那些现象,可后来学了您的那些学识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世界并非是故老相传的模样,让小弟震撼之余,也下定了决心,以后要去探究这个世界。”
执拗不是毅力,但也需要坚持。
聪明人大多执拗。
沈安有些头痛的道:“你要科举啊!要去为官,光宗耀祖。”
他觉得这娃疯了,竟然视名利为粪土。
王安石要是知道了自家儿子的想法,会不会提刀来找我拼命?
沈安摇头道:“你现在还年少,大些再考虑。”
少年人的志向多变,今日想做司机,明日就想去开宇宙飞船,比老天爷还善变。
王雱却坚定的道:“小弟定然如此,天地也不能动摇小弟的心愿!家父亦不能!”
这个叛逆少年啊!
沈安有些头痛了,担心老王家会因此而内乱。
从这一天开始,王雱渐渐的就减少了儒学的学习,每日在家不是做实验,就是负手看天,或是看着地,甚至还挖了几个坑,放水进去,说是什么看看这土的密度。
这娃疯了!
王安石终于忍不住了,就找了个机会来了次父子谈心。
今夜的天空乌云密布,风也大了起来,院子里多了些凉爽。若是用扇子再扇动几下,就感觉成仙了。
王安石在前,王雱在侧后方,沉默踱步。
“为何要丢下文章?”
诗词是要看天赋,王安石觉得自家儿子的天赋没问题。
可文章却要靠磨砺。
多少人因为自得,觉得自己写文章有天赋,就疏于练习,结果一朝上了考场,就直接扑街了。
王雱沉默了一下,说道:“爹爹,诗词文章真的很没趣,对孩儿来说就是桎梏。”
少年人没有定性,所以从小练字就是为了磨他们的性子。
王安石深谙此道,所以一听就知道坏了。
这孩子竟然把诗词文章当做是自己的桎梏,这就是走上了歪门邪道啊!
他的面色微微发青,又把语气放柔和了些,“你这是……一时冲动,为父回头给你说说文章……”
这是一个父亲的拳拳之心,怜子之心溢于言表。
可王雱却昂首道:“爹爹,您可知为何一点亮蜡烛,周围好似一下就亮了吗?”
王安石摇头道:“不知。”
他是个不喜欢妄言的人,所以哪怕是面对着自家的儿子,依旧很诚恳的说不知道。
王雱笑道:“爹爹,光也是有速度的,就和人奔跑一样,只是人跑的比光慢多了。光的速度很快,快到肉眼分辨不出来,所以就以为远近都是同时到达,这是错的想法。”
王安石握紧了拳头,淡淡的道:“还有呢?”
王雱不知道危险将近,他继续说道:“比如说声音,爹爹,您知道吗?打雷时为何先看到闪电,然后才听到声音?”
这个问题让人有些茫然,王安石冷哼了一声。
王雱欢喜的道:“爹爹,雷霆是同步发生的,可人却先看到了闪电,然后才迟迟听到了雷声……这是因为光的速度比声音的速度快多了……”
“这就是你放弃了诗词文章的原因?”
王安石的面色在黑夜中看不清,语气却有些不善。
王雱点头道:“是。爹爹,这个世间有许多不解之谜,去探究这些,比皓首穷经更有意义。那些人终生埋首于儒学经典之中,圣人的话翻来覆去的读,去揣摩,这样有意义吗?”
他想起了沈安的话。
——那不是做学问,而是因为读儒学才能做官,才能被人尊重,所以他们才愿意寒窗苦读。
他很自信的道:“爹爹,孩儿以后定然能比那些人厉害!”
他侧身过去,想看到父亲的赞许,可迎面而来的却是一耳光。
啪!
这一巴掌打的很响亮,正在台阶上看着他们父子俩谈话的吴氏就急了,提着裙裾下来。
“这是为何?”
王安石指着王雱道:“你生的好儿子,竟然诽谤圣贤!”
王雱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但更多的却是觉得羞辱。
“爹爹,您该和我说理,而不是动手,那样只会说明您的心虚!”
若非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父亲,王雱几乎无法保持镇定了。
他的身体在颤抖,吴氏小跑过来,见状就说道:“好了好了,你爹爹气你胡说,你快认个错。”
“娘,孩儿没错。”
王雱看了王安石一眼,然后侧身,目不斜视的回去。
眼泪在他的眼眶中渐渐蓄积,他努力想忍住,可最终却掉落了下来。
吴氏不但是王安石的妻子,更是他的表妹,两人算是青梅竹马,所以夫妻关系很是和睦。
“官人,大郎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都没动过手,今日怎么就……”
王安石也冷静下来了,他说道:“大郎和沈安学杂学许久了,为夫并未在意,可他近日诗词文章不碰,一心就在弄那个杂学,刚才还说是要丢掉儒学……”
吴氏不禁一惊,就说道:“这是不准备科举了?”
王安石点点头道:“此事要多留意,你去劝劝他。”
“官人,那您呢?”
“为夫去找沈安说话。”
吴氏拉着他道:“别动手。”
自家的长子被沈安给蛊惑的不喜欢诗词文章,这事儿能让任何父亲愤怒。
王安石一路憋着火气,等到了沈家时,天空中开始了雷鸣。
“郎君,王雱的爹爹来了。”
沈安正在院子里的大树上绑铁杆子,闻言心中一个咯噔,三两下绑好铁杆子,就去门口相迎。
“王判官请坐。”
沈安知道这位是来者不善,所以也没攀交情。
王安石见他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就微微摇头,然后说道:“元泽今日说不想科举,为何?”
沈安心中大骂着王雱,心想这小子竟然把这事儿说出去了,真是愚不可及。
“您想问杂学吗?”
王安石没想到沈安竟然不躲避这个话题,他就放缓了语气:“是。杂学可学,但不可沉迷。”
这个态度放在几百年后估摸着能吓死人,真是太开明了啊!
沈安也是这么劝王雱的,可现在他只能直面应战。
他起身道:“王判官可想看看雷电吗?”
王安石也站了起来,目光冷冷的道:“难道你能驱使雷电吗?”
……
大伙儿都该是在吃年夜饭,爵士吃完了,继续码字。还是那句话,祝吃好喝好,阖家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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