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安息人第一次感受到火器的可怕,之前大宁战兵对付楼然人用的和今天对付安息人用的火器规模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是能压制安息人进攻的唯一办法,安息人的抛石车威力强大射程极远,魔山关城墙上不可能安装抛石车以阻击安息人的抛石车,安装在城墙后边的抛石车射程就会比敌人的抛石车稍稍近一些,既然不能阻止安息人的抛石车攻击城墙,那就让安息人的步兵没办法靠近。
“别心疼东西,一次让安息人感觉到可怕。”
沈冷在城墙上来回走动,他必须让将士们知道他在,如果此时此刻安息人的抛石车正在狂轰滥炸城墙上却看不到一个领军之将,士兵们会怎么想?
若想让士兵们作战不畏惧,首先将军当不畏惧。
沈冷刚刚从军的时候说过,从军当让将军笑,为将应使鬼狼哭。
而将军一人之力如何让鬼狼哭?靠的还是士兵们的奋勇。
他一遍一遍的在城墙上走过,从一头走到另外一头,他必须让自己的声音在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都能听到,敌人的第一波攻势会很凶,而士气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却又至关重要。
一杆一杆绑着小号火药包的木枪激射出去,摇摆着飞出去的样子像是游龙,此时此刻宁军的火器使用其实也只是这么简单而已,粗糙的没有多大技术含量,看起来场面很激烈,威力很惊人,但实际上火药包炸开的数量也就是一半左右,而且没办法精准控制目标。
然而场面够就够了,安息人从不曾如此恐惧过。
一个一个的火药包在城外空地上炸开,小号的火药包威力足以让四周四五人受伤或是死去,而抛石车抛射出去的磨盘那么大的火药包威力足以扫荡数丈方圆。
沈冷走到一架床子弩边上喊了一声我来试试,他调整了床子弩的角度,瞄准城墙外传出的一侧悬崖,他早就看过那边,有一块巨大的岩石极有可能被打下来,可是这样的夜里完全凭感觉去打不仅仅是考验他的记忆力还有运气。
嗖的一声,一支重弩飞出去,不久之后峭壁上亮起来一串火星,可是石头并没有落下来,沈冷再次装填重弩,如此六七次,终于打在那块巨石下边插了进去,原本之前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射过好几次,所以那块岩石本就摇摇欲坠,此时又一支重弩打在合适的地方,巨大的岩石从峭壁上滚落下来。
城外忽然间就传来一阵阵无比恐惧的哀嚎声,很沉重的闷响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安息人被砸死。
远处传来一阵阵号角声,安息人开始如潮水一样退了下去。
沈冷靠在城墙上长长吐出一口气,今夜安息人应该不会上来了,他们不知道大宁这边有多少火药包,他们的抛石车就算是威力惊人可在军阵后边峡谷中摆不下几架,峡谷狭窄,能架设的数量有限。
后半夜在安静之中度过,风中夹着的血腥味却一直都没有散去,当太阳升起,沈冷站在城墙上往外看,外面地上安息人的尸体不少,可远没有预计的那么多,只是夜晚之中火器爆开带给人的震慑确实更为巨大。
那边峭壁坍塌下来一块,能依稀看到巨石下边有安息人的尸体,在那四周倒着的尸体更多,是被散碎的石头落下砸死的,这块掉下来的巨石是昨夜里压碎安息人勇气的最后一击。
沈冷举着千里眼往更远的地方看,峡谷中敌人的抛石车一共只有五架,安息人就在抛石车附近休息,没有营地帐篷,人在峡谷之中冻了一夜,如此寒冷的天气还是峡谷阴寒之中可想而知他们这一夜有多难熬,别说夜晚,就算是白天他们也未必能坚持得住,因为他们来的时候根本就没带冬衣。
安息距离这里太远,他们春天出兵,走到西域的时候已经到了夏末,整个秋天他们也没能取得什么进展,如今隆冬已至,他们身上的战服淡薄,对于他们来说比战争更可怕的是寒冷。
“安息人要退兵了。”
沈冷忽然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站在他身边的陈冉一愣:“安息人要退兵了?他们不是刚刚才进攻吗。”
“假象。”
沈冷的眉头微微皱着:“他们也没有想到战争会拖这么久,他们比我们更清楚补给不足没有冬衣余粮是什么后果,这次进攻多半是个假象,安息人将会退到吐蕃王庭熬过这个冬天,如果我是伽洛克略的话,就一定会在与我们决战之前找到退路,就算不退回安息本国也要找个地方等到春暖,吐蕃王庭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之前假意帮助多迪奥的目的也是为了抢占吐蕃王庭。”
“吐蕃内乱,如果安息人趁机强占吐蕃王庭,以王庭的物资足够支撑他们过好一阵子,可是他们不敢随便走,安息人带着那么多抛石车,辎重队伍走的太慢了,所以他们必须做出强攻的假象,让我们严防紧守,他们趁机退兵。”
陈冉问:“那我们怎么办?追出去?”
“不追。”
沈冷摇了摇头:“我们出魔山关就会面对比我们多十倍的敌人,安息人可以随时改变战术而我们不能,他们可以撤走也可以打,我们却只能守着。”
陈冉叹了口气:“就这么放他们走了,有些不爽啊。”
“我也不爽。”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城墙上的士兵们正在清理,战死的将士们被抬了下去,士兵们用木棍撬动着大石头推下城墙,可清扫不掉城墙上的血迹斑斑,大石头下边的尸体血肉模糊,有的已经完全看不出来那曾是一个人。
“换预备队上来,我教他们几句话。”
不多时,城墙上重新换上来的千余人已经集结起来,沈冷用安息人的话教他们说了几遍,然后朝着城墙外整齐的呼喊起来。
“安息人,你们打仗像是女人一样只会叫。”
“你们的抛石车只能扔棉花包吗?!”
“外边那么冷,进来烤烤火啊。”
“跪下!”
“磕完头再走!”
整个上午,城墙上的大宁战兵都在喊,喊累了就换一批人,陈冉坐在那看着外边安息人的队伍,笑着问沈冷:“能管用吗?”
沈冷正在一块很大的白布上写着什么,把衣服绑在木棍上蘸着墨汁写,写的是安息文字,陈冉佩服的五体投地,看着沈冷在那挥墩布泼墨:“咱们的宁字你写的那么差,这安息人的字倒是写的有模有样,写的是什么?”
沈冷写完了之后让人挂在城墙外边,然后舒展了一下身体:“让你也多学学别国语言文字你总是犯懒,你想想,如果你精通各国语言,跟任何一个国家的人对骂你都不吃亏,那多好。”
对面的安息人队伍里,弃聂嘁正在布置退兵的事,他打算把抛石车留下来做假象,然后让一批楼然人换上他们安息人的战服迷惑宁人,可就在这时候有人说宁人挂白旗投降了,他一惊一怔,心说这怎么可能,举起千里眼往魔山关那边看,一大块白布挂在城墙上像是一张巨幕,那上边歪歪斜斜的写着一行字,他认了半天才认出来那居然是他们安息人的文字。
“让......”
他皱眉:“妈的写的是个什么东西,完全认不出来。”
他身边的一个安息国将军也举着千里眼看:“让安息皇帝......好像是这几个字。”
“后边呢?”
“撅起?”
“再后边呢?”
“看不出来啊,像是屁股。”
“我看出来了,那字太特么的丑了,写的是让安息皇帝撅起屁股叫爸爸。”
“宁人!”
弃聂嘁的眼睛一瞬间就瞪圆了。
城墙上,陈冉听沈冷说完后忍不住楞了一下:“为什么要让他撅着屁股叫爸爸?”
沈冷:“不要在意这个。”
陈冉:“这个才必须在意好么......我以后得离你远点。”
沈冷:“......”
没多久外边就传来安息人的怒骂声,虽然隔着比较远,可是那骂声足以显示出安息人的愤怒,在他们眼中皇帝伽洛克略如神一样不可侵犯,沈冷这一句话挂在那让他们感觉遭受了奇耻大辱。
“看来都认出来了。”
沈冷暗自松了口气,心说安息人也了不起,能认出来不容易。
“来换一块,该更新了。”
沈冷让人把那块巨大的白布扯下来换上去一块重新挂好,原来不止是只有刚刚那一块白布,新挂上去的这块白布上他也写了一行字,比刚刚那面的字数要多一些,这下对面安息人安静了,沈冷也不着急坐下来喝了口水,陈冉见对面突然就安静下来有些不理解,挨着沈冷坐下来用肩膀撞了撞他:“这面写的不是骂人的话吧,他们怎么不骂了?”
沈冷:“没事,让他们认一会儿......”
陈冉一开始没理解,醒悟过来后一捂脸:“我之前是不是夸早了?”
城外的安息人确实还在努力的辨认着他们的文字,那应该是他们的文字,他们一个个的垫着脚尖往这边看,手里有千里眼的更加使劲的盯着,可是那字确实太特么丑了。
“狗?”
“好像还有母亲。”
“狗与母亲养大了你们?”
“是这个意思吧。”
“写了那么长,前边那一部分是什么字?”
“认不出来,是什么?”
那么多安息人连骂都忍了,先想弄清楚宁人到底写了些什么。
陈冉实在好奇:“你到底写的是吗?”
“一群-狗-娘-养的。”
“不可能,我看你写了那么长一大串,就这几个字?”
沈冷理所当然的回答到:“前边写错了啊,画了个叉的。”
陈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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