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珍妃都没能及时注意到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在韩唤枝身边的,更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在自己不远处离开的,没有注意到不代表这个人比珍妃还要强大许多,只是因为珍妃实在没有想到会是他。
大内侍卫副统领从赤站在韩唤枝身边,只是呆若木鸡一般的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韩唤枝看着他,叶流云也在看着他。
“大人,这算无妄之灾吗?”
从赤苦笑了一声,拉了把椅子在韩唤枝身边坐下来,他的剑就在手里。
“为什么?”
韩唤枝问了一句。
从赤摇了摇头:“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如果不是那个傻小子杀了御医言大人的话我何必要冒出来,如果不是他听到言大人和苏大人的谈话,我也没必要冒出来,其实就算是到了现在我也觉得我没必要冒出来,当然没必要不等于会永远藏得住,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又看了韩唤枝一眼:“可是我怕啊......这么多年来我最怕的就是皇后娘娘突然派人找到我,最怕的就是她让我去做什么事,可是好在我身处的位置已经足够高,所以皇后娘娘应该也是舍不得让我暴露出来,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找到过我。”
他往外看了看,看着那个叫宋一学的年轻人。
“喂!事情不是这么做的,我的命坏在你手里了。”
珍妃要往前走,从赤立刻摆了摆手:“娘娘你不要过来,我不会伤害韩大人和叶先生。”
珍妃脚步一停。
从赤往外喊了一声:“送两壶酒来。”
很快,他手下的大内侍卫就跑着出去寻酒,不多时就带着两壶酒跑回来,从赤让人把酒放在门口他自己去取,又回到韩唤枝身边坐下来,一口喝了小半壶,烈酒冷辣入口却变成了火,烧的他咧开嘴。
“我以为皇后死了一切都过去了,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我甚至开心的控制不住自己,韩大人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那种终于解脱了的释然......皇后都死了啊,你说为什么还这样阴魂不散?她都死了,后位也被陛下废了,尸体都不准留在皇陵,可她怎么就好像还活着似的。”
韩唤枝道:“鬼一般都在人自己心里。”
从赤嗯了一声:“韩大人看的透彻,我之所以回来坐在这和你聊几句,不是我想杀你,也不是我想为自己开脱,与其说开脱不如说我想解脱了,如果刚才我走的话应该可以顺利出宫,明天一早就能出长安,以我的能力应该也可以躲开廷尉府的追查,找个无人之地了却余生......可是够了,真的够了,以往不懂一个人说活够了是什么感觉,现在我比谁都懂。”
从赤问韩唤枝:“大人应该能体会到那种日日夜夜担惊受怕的感觉吧?”
韩唤枝摇头:“我不能体会,但我廷尉府追查的人应该都如此。”
从赤叹了口气:“我早就盼着皇后死了,谁想到盼到她死却不是尽头,有件事韩大人可能不知道,陛下也不知道,但韩大人应该去思考过,陛下也应该去想过,可陛下用人不疑所以我还是大内侍卫副统领,皇后死的那天恰逢是我当值,而皇后宫里也历来都是我守着,如果当时我进去的话,皇后可能救的回来。”
他喝了一口酒:“我巡视到皇后宫外,听到了不对劲的声音,我也进了皇后寝宫,那些阉人和宫女因为害怕而发出的尖叫声可真恶心,他们要勒死皇后,我本能的拔刀想要过去,可是忽然之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那恶心的声音在我耳朵里忽然就变得好听了起来。”
从赤深呼吸,一次一次。
“如果宋一学没杀那两位御医我也会杀的,事实上我去杀他们两个的时候看到了尸体。”
韩唤枝道:“所以你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陛下的事,你没有对我动手,到现在也没有,刚才如果你不回到屋子里,也许不会有人怀疑你。”
从赤苦笑:“大人何必还要诓我?以大人的能力,当你得知两位御医有问题一定会有所推测,言大人虽然死了,可宋一学听到了他说有人会做内应协助他们杀两位大人,这个人还能是谁?”
韩唤枝摇头:“哪有这么容易推测到你,是你自己心里的问题,你是未央宫五色鹿之一,陛下信任之臣,纵然是我知道了有人策应那两个御医,我也不会第一时间想到你。”
从赤一怔:“不会吗?”
韩唤枝:“不会。”
从赤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悔意,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
“无所谓了。”
从赤道:“五色鹿啊,多好的词儿,我曾经一直引以为傲。”
他把第一壶酒喝完,看了看外面的珍妃:“娘娘放心,臣说过不会伤害韩大人也不会伤害叶先生,臣只是心里苦,得陛下信任之前臣得皇后信任,可是陛下任我为侍卫副统领之后,臣便日益痛苦,一日一日,心里好像有两个人分在左右在拉锯,一拉一回,锯锯见血,陛下待我越好我便越是难过,对我来说日日都是折磨。”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打开第二壶酒:“我从赤,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大宁。”
他把第二壶酒也喝完。
“喝了酒,上路就不怕。”
从赤站起来,缓步走到门口看着外面的人:“刚刚韩大人说若我不回到屋子里,他不会怀疑我,我信他,正如陛下信我,可正因为如此我没办法再藏下去了,人啊......很多时候都会做错选择,在该悔改的时候没有勇气,却有勇气面对死亡,就算是没有今日之事,早晚我也会做这样的选择。”
他跪下来,面朝东暖阁的方向。
“陛下啊,臣从赤有罪。”
他将右拳抬起来横陈胸口:“所有跟着我的兄弟们都记住,我从赤是个罪人,罪人就该有罪人应得的下场,这么多年来我最怕的就是把你们也带上歧途,还好,我做到了,你们都是干干净净的,不用担心,陛下不会错怪任何一个人,我不敢娶妻生子,所以除了陛下之外也就亏欠爹娘,我不亏钱你们,所以你们不用骂我。”
他的右拳在胸口上敲了敲:“愿我之死,以儆效尤。”
噗的一声,他将自己的长剑戳进胸口,两只手握着剑柄还在来回转着,脸已经扭曲。
“下辈子,做个干干净净的宁臣。”
说完这句话之后从赤往前扑倒,剑柄钉在地上,尸体倒在那,血很快就流了一地。
所有人站在那看着,没有人说话,只有人流泪。
半个时辰之后,肆茅斋。
已经睡下的皇帝听到了这个消息,他起身披上衣服走到外面书房坐下来,忽然间也想喝酒,从赤用两壶酒告慰自己的平生,他可能一件错事都没有做过,可撑不住内心折磨。
这未央宫里,皇后的到底还在影响着多少人?
皇后死的那天皇帝走到停放着尸体的床旁,有那么一个瞬间真的想把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掀开来看一看,可是最终忍住了,看到那一幕的人有时候回想起来会觉得陛下稍显心狠了些,却不明白陛下不看,不是心狠也不是不敢,只是他不愿意自己的记忆力留下来皇后死的模样。
卫蓝跪在不远处,没抬头,可是泪水打湿了地面。
“臣有罪,臣竟是没能察觉到从赤也是.......”
“你没错,从赤也没错,错在那个时期。”
皇帝摇头:“是朕错了。”
卫蓝叩首不止,皇帝却再无言语。
他只是想着,那天真的应该掀开白布看看,问一句,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还要祸害多少人?
皇后活着的时候很多人很多事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可她死之后反而让原本平静生活的这些人一个一个的走近死亡深渊,从赤不会是最后一个,皇帝也不知道还要有多少人去给皇后陪葬。
如果自己心狠一些,在离开云霄城留王府的那个夜里就把她废掉,后边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那壶酒来。”
沉默了许久的皇帝吩咐一声:“两个杯子,卫蓝,陪朕喝一杯。”
卫蓝连忙起身,抬起手抹了抹眼睛的泪跑出去,不多时端着酒回来,皇帝让他坐在自己对面,亲手给卫蓝倒了一杯酒,给自己满了一杯,然后却没有喝,而是泼洒在地上。
“先敬从赤一杯吧,朕刚才一直都在想着他这么多年来是怎么过的,越想越苦。”
他到了第二杯酒:“能说出来的苦都不算苦,说不出来的......”
皇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长安城小淮河。
小淮河是个很奇怪的地方,每个男人都不敢说自己到了小淮河会把持本心不便,又或者男人的本心本就不是什么干净纯粹的东西,硬生生把持住的并不是本心,而是信念和忠诚。
小淮河两岸青楼太多,每一座青楼里都有故事,涉及到了美酒和美女的故事,还没有开讲便会弥漫出来几分旖旎。
这是沈冷第一次到小淮河边,第一次看到了这深夜之中依然盛放着的灯红酒绿,那高挂着的红灯笼在沈冷眼里却没有什么诱惑,他看着红灯笼,觉得那是还没有流动的血。
在小淮河有句话,两岸的青楼再多,多不过红袖楼云红袖的两只手,青楼再大,大不过云红袖的掌心。
可是连云红袖也不知道的是,皇后的手就伸到这儿了。
珍妃不会嫉恨皇帝来这里见云红袖,可是皇后会,皇后嫉恨什么人,就一定会有所安排。
此时此刻沈冷就站在小淮河北岸的金秀坊,金秀坊正对面就是红袖楼。
此时此刻云红袖就站在红袖楼二楼窗口看着对面,看着那个背刀的年轻道人。
也许夜风犹寒,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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