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不是敌人(1 / 1)

大明春色 西风紧 1969 字 2个月前

“抓到人了!”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朱高煦等人纷纷侧目。试百户王彧快步走进守御所衙署,单膝跪地,道:“王指挥命末将赶回禀报王爷,弟兄们已在柳坝村逮获四人!”

朱高煦问道:“有些什么人?”

王彧道:“回王爷话,除了那妇人,还有柳坝村男丁一人、及其妻小二人。王指挥一面搜查罪证、一面派人正将案犯尽数送回王府。”

似乎没有抓到那个女刺客?朱高煦道,“分开关押。”

“得令!”王彧道。

等犯人到了王府,便被暂时关押在端礼门东侧的房屋内。朱高煦很想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他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朱高煦很快就来到了端礼门东侧,先到关押那妇人的门口。门口的将士把房门的锁打开,朱高煦便回头对侍卫道:“你们就在外面等着。”

武将王彧似乎有点不放心,但还是抱拳道:“是。”

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朱高煦不信她能把自己怎样。

他走进房内,见那妇人手脚都被绑着,正坐在里面的一把椅子上。她看了一眼进来的朱高煦,脸上竟十分镇定,完全不惊慌。

朱高煦见她的表情,微微有点意外。他打量了两眼那妇人,见她长得还不错;只不过眼角的鱼尾纹、脸上胶原蛋白流失后皮肤的松弛感,已给她留下了岁月不可逆转的痕迹。

“我是汉王朱高煦。”他先说了一句。

妇人道:“妾身现在无法动弹,失礼了。妾身与殿下并非仇敌。”

朱高煦听罢顿时就很好奇。

他先说自己是谁,本来是想接着问妇人是谁,不料她会如此回应……他不禁琢磨,为何妇人说彼此不是仇敌?

但朱高煦忍住了好奇,没有马上顺着妇人的话、继续说下去。他不能被那妇人牵着鼻子走,主动权必须在自己手里!

朱高煦沉默稍许,在一张桌案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便故意拿起自己受伤的左手,看了一番说道:“既然不是仇敌,为何派人行刺?”

这句话里有陷阱,只要面前的妇人不否定,首先就坐实了那个女刺客和妇人的关系!因为朱高煦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实她们之间有关,所以唯一的办法是炸她。

妇人果然中计了,引导节奏的主动权重新回到了朱高煦手里,她辩解道:“我们并非想行刺殿下,她对付的是沐家。且此次行刺,我也不太赞同。”

“很好。”朱高煦满意地点头,“女刺客在何处?”

妇人道:“我不知。殿下捉人那么大阵仗,恐怕她不会再回来了。”

朱高煦这时才问:“方才你说咱们不是仇敌,为何?”

妇人抬头看着朱高煦,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乃白族人,段杨氏,世居大理。你们抓的其他人,原来也姓段,不过现在改姓柳了。你们的人正在搜查房屋,应能搜出证实此事的东西。”

朱高煦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一点,便随口问道:“段夫人的意思,你与沐府有私仇?”

此言不知何处激怒了段杨氏,她忽然很生气,脸色也变了:“殿下难道不知沐英在大理做过甚么?!”

朱高煦愣了一下。他大概还是知道的,无非就是灭了大理政|权,改土归流将云南直接纳入了大明朝版图。但具体做了些甚么,朱高煦如何得知?

他便问道:“做了甚?”

段杨氏冷冷地看了朱高煦一眼,“都说元人残|暴不仁,但沐英比元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沐英一到大理,先将大理总管举家押送南京邀功,然后对段氏宗亲污以罪名迫|害,稍有反抗,便行屠|戮之事!并烧段家典籍文书、掘祖坟,迫大理百姓说汉话,用汉字……”

朱高煦当下便忍不住为自己人辩解:“天下一统乃大势所趋,黔宁王或有不善之处,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论述。土民归化、平息厮杀,大伙儿都变成了一家人,一起和睦生活在神州大地上,可不是坏事。段夫人一介妇人,何必为了军国大事耿耿于怀,况且你们几个人又能改变甚么?

战争已经过去了,大理已恢复太平。朝廷正调整国策,安抚白民民生,今后彼此都能好好过日子。”

段杨氏气得浑身发抖,盯着朱高煦的目光、让他觉得似曾相识,那双眼睛如同深渊,只有深不可测的仇恨。她撕声道:“我先夫没有谋反!他唯一的错,只因是大理总管之族弟!先夫笃信佛主,平生只爱读书,他心地良善、仁厚谦逊,爱惜名声颜面,从未带兵与明军为敌,他有什么错?为何要屠|戮我们全家……”

朱高煦愣在那里。

段杨氏咬牙切齿,眼睛里却没有一滴眼泪,她的情绪有点崩溃,“沐英当着我们族人的面,叫人用白话当众唾骂侮辱他,把不相干的乱|伦恶事污蔑在他头上,用烧红的烙铁烫他的脸!我冒死躲在人群里,亲眼看到了所有事,他们无法抵赖!沐英当面看着,还在与众将谈笑作乐。

敢问汉王,这些事只是公事么?沐英带兵灭我国、夺我地,那是大事,但他辱|杀我亲人,此深仇大恨,我活一天就一天要找沐家血债血还!绝不罢休!

那烙铁烫在先夫脸上,就像烫在我心头上!我的心已经死了,只有恨。

那残|忍的笑声每天每晚都在我心里响起,我一定要听见沐英哭喊、惨叫、求饶,他死了,我也要看他的儿孙们生不如死。我要让他们尝尝那种滋味……”

段杨氏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念叨着,后来已是口不择言、说起了朱高煦听不懂的白话。

她的脸渐渐扭曲了,变得非常可怕。她在挣扎的时候,绳子生生磨破了她的衣袖,白色的棉布上染上了一道道血痕。

这样的疯狂暴|戾,朱高煦不觉得有任何语言能安抚她,只能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段杨氏喘|息着,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了。她的仇恨怨气已不见,只剩下冷冷的躯壳,仿佛是行尸走肉。

她的眼睛里一片苍白,没有任何情感、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死寂的深渊。

朱高煦没有贸然评论她的事,只是沉默。

他心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数千年青史,不是只有某一族人才有血泪。

元朝时,汉人肯定比白民更惨!汉人是最贱的一等,比所有土人、甚至色目人的地位都低,和两脚羊似的存在。大明朝恢复汉家统|治之后,可能因为愤慨于那段经历,起初对土司等各族确实非常强硬,也可能有报|复之心。现在许多土人又开始愤恨大明人,仇杀不知何时能结束。

但是这些朱高煦没有说出来,只有弱国寡民心态才成天说被元朝的反|动封建统治者欺|凌;如今已无必要,因为现在元朝统|治者的残余势力正在草原上簌簌发抖。且无论蒙古人、白民很多都已是大明百姓。

沉默良久,段杨氏先开口道:“我不是汉王的仇敌。我们有共同的敌手,那便是沐家!”

朱高煦不想落人口实,马上辩解道:“沐晟是大明朝廷封的西平侯,我是大明亲王,怎会是仇敌?”

段杨氏冷冷道:“当年元朝梁王封在云南,一心就想吞并大理,独大云南。汉王不想手握整个云南之地?哼!”

“呃!”朱高煦无言以对,他发现段杨氏虽是一介妇人,懂得倒不少。

朱高煦当然想吞下云南!将云南变成他一个人的地盘,然后动员军队,拥兵自重……想多了,朝中太子|党会把他的算盘拿到父皇跟前,打得“啪啪啪”作响;父皇朱棣也会对朱高煦的用心非常猜忌。

此时朱高煦并没有明目张胆起兵,正因如此,他才没遭到大明朝廷的倾|力打击;当然,同时他也不能随心妄为。就算他想扩充实力,也得遮遮掩掩,做得好看一点。

若要以吞并沐府的方式、来夺得云南的控制权,这件事却不能朱高煦来做!

段杨氏道:“现在我们势微力弱,够不上与汉王结盟?不过我有一条重要的消息,可以作为交易。”

“甚么消息?”朱高煦颇有兴趣地问道。

段杨氏道:“我告诉汉王,汉王就把我放了?”

朱高煦沉吟道:“得看什么消息。”

段杨氏道:“建文皇帝的消息。”

朱高煦顿时露出惊诧之色,看着她怔了一会儿。

“汉王不信?”段杨氏问道。

朱高煦不置可否。

他并不是完全不信……建文帝最可能来的地方,真可能就是云南!天下已是燕王系的天下,对建文帝来说四面都有危机,他出京后要躲藏,有熟人接应的地方才是首选。就像朱高煦前世出门打工,也是想先在陌生的城市联系亲朋好友,然后才过去,否则心里会有很多不安全感。

父皇朱棣似乎也琢磨出来了这个可能,因此才把朱高煦、胡濙都一起派到了云南,并明确地密令他们寻找建文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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